《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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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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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沙,弹个别的曲子,嗯? 

“马特丽娅,你还记得从前的歌儿吗?” 

洗衣妇整了整衣裳,神气地说: 

“我的太太,现有不时兴了……” 

舅舅眯着眼看着姥姥,好像姥姥在十分遥远的天边。他还在唱那支令人生厌的歌。 

姥爷低低地跟钟睛匠谈着什么,比划着,钟表匠抬头看看母亲,点点头,脸上的表变幻莫测。 

母亲坐在谢尔盖也夫兄弟中间,和华西里谈着什么话,华西里吸了口气说: 

“是啊,这事得认真对待……” 

维克多一脸的兴奋,在地板上不停地搓脚,突然又开口唱起来: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大家吃惊地看着他,一下子静了下来。洗衣妇赶紧解释: 

“噢,这是他从戏院里学来的……” 

这种无聊的晚会搞过几次以后,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刚刚做完第二次午祷,钟表匠来了。 

我和母亲正在屋子里修补开了线的刺乡,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姥姥说: 

“瓦尔瓦拉,换换衣服,走!” 

母亲没抬头: 

“干嘛?” 

“上帝保佑,他人很好,在他自己那一行是个能干的人,阿列克塞会有一个好父亲的……” 

姥爷说话时,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肋骨。 

母亲依旧不动声色: 

“这办为到!” 

姥爷伸出两只手,像个瞎子似地躬身向前: 

“不去也得去,否则我拉着你的辫子走……” 

母亲脸色发白,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下两下脱掉了外衣和裙子,走到姥爷面前: 

“走吧!” 

姥爷大叫: 

“瓦拉瓦拉,快穿上!” 

母亲撞开他,说: 

“走吧!” 

“我诅咒你!” 

姥爷无可奈何地叫着。 

“我不怕!” 

她迈步出门,姥爷在后面拉着她哀求: 

“瓦尔瓦拉,你这是毁掉你自己啊……” 

他又对姥姥叫: 

“老婆子,老婆子……” 

姥姥挡住了母亲的路,把她推回汴里来: 

“瓦莉加,傻丫头。没羞!” 

进了屋,她指点着姥爷: 

“唉!你这个不懂事儿的老瓣!” 

然后回过头来向母亲大叫: 

“还不快点穿上!” 

母亲拾起了地板上的衣服,然后说: 

“我不去,听见了没有?” 

姥姥把我从炕上拉下来,说: 

“快去舀点水来!” 

我跑了出去,听见母亲高喊: 

“我明天就走!” 

我跑进厨房,坐在窗户边上,感觉像地在做梦。 

一阵吵闹之后,外面静了下来。发了会儿呆,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来舀水的。 

我端着水回,正碰见那个钟表匠往外走,他低着头,用手扶皮帽子。 

姥姥两手贴在肚子上,朝着他的背后影鞠着躬: 

“这您也清楚,爱情不能勉强……” 

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跳到了院子里。姥姥赶紧画着十字,不知是在默默地哭,还是在偷偷地笑。 

“怎么啦?” 

我跑过去问。 

她一回头,一把把水夺了过去,大声喝到: 

“你跑哪儿去舀水了? 

关上门去!” 

我又回到厨房里。 

我听见姥姥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冬天里一个十分晴朗的日子。 

阳光斜着射进来,照在桌子上,盛着格瓦斯酒和伏特加的两个长颈瓶,泛着暗绿的光。 

外面在雪亮得刺眼。我的小鸟在笼子里嬉戏,黄雀、灰雀、金翅雀在唱歌。 

可是家里却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我把鸟笼拿下来,想把鸟放了。 

姥姥跑进来,边走边骂: 

“该死的家伙,阿库琳娜,老混蛋……” 

她从炕里掏出一个烧焦了的包子,恶狠狠地说: 

“好啊,都烤焦了,魔鬼们……“干吗像猫头魔似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这群混蛋! 

“把你们都撕烂……” 

她痛哭起来,泪水滴在那个烤焦了的包子上。 

姥爷和母亲到厨房里来。 

姥姥把包子往桌子上扔,把碟子、碗震得跳了起来。 

“看看吧,都是因为你们,让你们倒一辈子楣!” 

母亲上前抱住她,微笑着劝说着。 

姥爷疲惫地坐在桌子边儿上,把餐巾系在脖子上,眯缝着浮的眼睛,唠吧着: 

“行啦,行啦! 

“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包子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上帝是吝啬,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算精了几年的帐……“他可不承认什么利息! 

“你坐下,瓦莉娅……” 

姥爷像个疯子似地不停地念叨,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要讲到上帝,讲不信神的阿哈夫,讲作为一个你亲的不容易。 

姥姥气乎乎地打断他: 

“行啦,吃你的饭吧! 

听见没有!” 

母亲眼睛闪着亮光,笑着问我: 

“怎么样,刚才给吓坏了吧?”没有,刚才我不怕,现在倒觉得有点舒服。 

他们吃饭的时间很长,吃得特别多,好像他们与刚才那些互相吵骂、号啕不止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们的所有激烈的言词和动作,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因为生活的贫困,俄罗斯人似乎都喜欢与忧伤相伴,又随时准力求着遗忘,而不以不幸而感到羞惭。 

漫漫的日月中,忧伤就是节日,火灾就是狂欢;在一无所有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

 

 

 第11节

……………………

自此以后,母亲变得坚强起来,理直气壮在家里走来走去。而姥爷好像萎缩了,成天心事重重,不言不语的,与平常迥异。 

他几乎不再出门去了,一个人呆在顶楼上读书。 

他读的是一本神秘的书:《我父亲的笔记》。 

这本书藏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每次取出来以前,姥爷都要先洗手。 

这本书很厚,封面是棕黄|色的,扉页上有一行花体题词: 

献给尊敬的华西里·卡什林衷心地感激您下面的签名字体非常奇怪,最后一个字母像一只飞鸟。 

姥爷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戴上眼镜,端说着题词。 

我问过他好几次: 

“这是什么书?” 

他总是严肃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 

“等我死了,会赠给你的,还有我的貉绒皮衣。” 

他和母亲说话时,态度温和多了。说话也少了。 

他总是专注地听完她说话以后,一挥手,说: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姥爷把一个箱子搬到了母亲屋子里,把里面各种各样的衣服手饰摆到桌椅上。 

有挑花的裙子、缎子背心、绸子长衫、头饰、宝石、项链……姥爷说: 

“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好衣服多了!特别阔! 

“唉,好时候一去不返喽! 

“来,你穿上试一试……母亲拿了几件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回来时穿上了青色的袍子,戴着珍珠小帽,向姥爷鞠了个躬,问: 

“好看吗?爸爸?” 

不知怎么回事儿,姥爷精神好像为之一振,张看手绕着她转了个圈儿,做梦似地说: 

“啊,瓦尔瓦拉,如果你有了大钱,如果你身边的都是些好人……” 

母亲现在住在前屋。常有客人出入,常来的有马克西莫夫兄弟。 

一个叫彼德,是个身材高大的军官,那次我吐了老贵族一口挨揍时,他就在场。 

另一个叫耶甫盖尼,个子也很高,眼睛特别大,像两个大李子。他惯常的动作是一甩长发,而带微笑地用低沉的声音讲话。 

他的开场白,永远是: 

“您知道我的想法……” 

母亲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你还是个小孩子,耶盖尼·华西里耶维奇……” 

军官拍着自己的膝盖争辩: 

“我?我可不是孩子了……”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母亲那里一天到晚高朋满坐,他们都穿着华丽的服装。 

母亲也打扮了起来,常常和客人们一起出去。 

她一走,家里顿时沉寂了下来,有一种令人不边的寂寞感觉。 

姥姥在各个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收拾东西,姥爷靠着炉子,自言自语地说: 

“好啊,好……咱们看看吧,咱们走着瞧吧……圣诞节以后,母亲送我和米哈伊尔舅舅的萨沙进了学校。 

舅舅又结了婚,继母把萨沙赶出了家门。在姥姥的坚持下,姥爷只好让他进了这个家。 

上学似乎很无聊。一个月,只教了两条:第一,别人问你姓什么,你不能说: 

“别什可夫!” 

而要说: 

“我姓别什可夫!” 

还有,就是不能对老师说: 

“小子,我不怕你……” 

我们厌烦了。 

有一天,走到半路,萨沙细心地把书包埋到了雪里,走了。 

可我还是一个人走到了学校,我不想惹母亲生气。 

三天以后,萨沙逃学的事家里知道了。 

姥爷审问他: 

“为什么逃学?” 

萨沙不慌不忙地回答: 

“忘了学校在哪儿了!” 

“啊,忘了?” 

“是的,找了半天……” 

“那你跟着阿列克塞走啊!” 

“我把他给丢了?” 

“什么,把他丢了?” 

“是。” 

“怎么丢的?” 

萨沙顿了顿,说: 

“有大风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家一起笑了。萨沙也小心地跟着笑了笑。 

姥爷嘲弄地问: 

“你怎么不拉着他的手?” 

“我是拉着的,可风给吹开了!” 

在动劫难逃,我们俩挨了一顿揍,又给我们雇了一个专门护送上学的小老头。 

可这也没用,第二天,走到半路,萨沙突然脱了鞋,一只扔向一个方向,然后穿着袜子跑了。 

小老头大叫一声,忙去捡鞋,尔后无奈地领着我回家了。 

全家人一起出动,到晚上才在一个洒馆里找到正在跳舞的萨沙。 

大家都很沉默,也没打他。他悄悄地对我说: 

“父亲、后娘、姥爷、谁也不疼我,跟他们在一起实在没法活了!” 

“我找奶奶问问强盗在哪里,咱们投奔他们去吧,怎么样?” 

我不想和他一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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