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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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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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不要脸的魔鬼!” 

不过,舅舅们在私下里还是常常咒骂茨冈,说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是个小偷,是个懒汉。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耐心地给我解释: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将来要分家自己开染坊,都想要凡纽希加,所以嘛,他们俩僦都在对方面前吗他! 

“说他不会干活!是个笨蛋。” 

“他们怕跟你姥爷一起开另一家染坊,那对你的舅舅们十分不利。” 

“他们的那点阴谋诡计早就让你姥爷看出来了。他故意给他们俩说,‘啊,我要给伊凡买一个免役征,我太需要他了,他不用去当兵了!’” 

“这下可把你的舅舅们气得不轻!” 

姥姥说到这儿,无声地笑了。 

我现在又和姥姥坐在一起了,像坐轮船来的时候一样,她每天临睡以前都来给我讲故事,讲她自己像故事一样的生活。 

很有意思,提到分家之类的事时,姥姥完全是以一个外人的口气说的,仿佛她离这一切十分遥远。 

她讲到茨冈,我才知道他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有一年的春天,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从门口捡到的。 

“唉,他都冻僵了,用一块破围裙裹着!” 

“是谁扔的?为什么要扔了他?” 

“他妈妈没有奶水,听说哪一家刚生了孩子就夭亡了,她就把自己的孩子放到这儿来了。” 

一阵沉默。 

“唉,亲爱的阿辽沙,都是因为穷啊!” 

“当然,社会上还有一种规矩,没出嫁的姑娘是不准养孩子的!” 

你姥爷想把凡纽希加送到警察局去我拦住了他,自己养吧,这是上帝的意思。 

“我生了18个孩子,都活着的话能站满一条街!” 

“我14岁结婚,15岁开始生孩子,可上帝看中了我的孩子,都拿去当天使了! 

我又心疼又高兴!” 

她眼里泪光一闪,却低声笑了起来。 

她坐在床沿上,黑发披身,身高体大,毛发蓬松,特别像前一阵子一个大胡子牵到院子里的大熊。 

“好孩子都让上帝给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坏的!” 

“我喜欢小东西,伊凡卡就这样留下了,洗礼以后,他越长越水灵!” 

“开始,我叫他’甲壳虫‘,因为他满屋子爬的那个样子太像个甲壳虫了!” 

“你可以放心地去爱他,他是个纯洁的人! 

伊凡常常有惊人之举,我越来越爱他了。 

每逢周六,姥爷都要惩罚一下本周以来儿犯过错误的孩子,然后他就去做晚祷了! 

厨房就成了我们的天地。 

茨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只黑色的蟑螂。他又用纸作了一套马脸,剪了一个雪橇,啊,太棒了! 

四匹黑马拉着雪橇在黄|色的桌面上奔驰起来,伊凡用一根小棍赶着它们,大叫: 

“哈,赶着车去请大主教喽!” 

他又剪了一片纸贴在了一个蟑螂身上,赶着去追雪橇: 

“它们忘了带口袋,这是个和尚,还追呢!” 

他又用一条线系住了一只蟑螂的腿,这只蟑螂一边爬,头一边不断地点地,伊凡大笑: 

“助祭从洒馆里出来要去做晚祷了!” 

他还有一只小老鼠,把它藏在怀里,嘴对嘴地喂它糖、接吻,他十分自信地说: 

“老鼠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家神就特别喜欢它!” 

“谁养了小老鼠,家神爷爷也就会喜欢谁!” 

伊凡还会用纸牌或铜钱变戏法,而且变戏法的时候,他比哪个孩子都叫喊得厉害,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有一回玩牌,他一连当了几次“大傻瓜”,可把他气坏了,噘了,他们肯定在桌子底下换牌了! 

“哼,骗人的把戏谁不会!” 

他那年19岁,可比我们4个人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 

每逢节日之夜,茨冈更是个活跃人物。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姥爷和米哈伊尔舅舅都会出门去作客。雅可夫舅舅拿着六弦琴来到厨房。 

姥姥刚摆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点和一瓶伏特加酒。酒瓶子是绿色的,瓶底上雕着精美的红花儿。 

茨冈穿着节日的盛装,忙得团团转。 

格里高里轻轻地走了进来,眼镜片闪着光。 

保姆叶鞭格妮娅的麻子脸更红了,她胖得像个坛子,眼睛很古怪,嗓音则像喇叭。 

个别时候,乌斯平尼耶教堂的长发助祭,还有些梭鱼般滑溜的人,也来。 

人们足吃海喝,孩子们人人手里有糖果,还有一杯甜洒! 

狂欢的场面越来越热烈了! 

雅可夫舅舅小心地调好了他的六弦琴,照例要问一句: 

“各们,怎么样,我要开始了!” 

然后,一摆他的卷头发,好像似地伸长脖子,眯着朦朦胧的眼睛,轻轻地拨着琴弦,弹起了让人每一块肌肉都忍不住要动起来的曲子。 

这曲子像一条急急的小河,自远方的高山而来,从墙缝里冲进来,冲激着人们,让人顿感忧伤却又不无激越! 

这曲子让你生出了对世界的怜悯,也加深了对自己的反省,大人成了孩子,孩子成了大人,大家端坐凝听,无语沉思。 

空气都凝固了。 

米哈伊尔家的萨沙张着嘴,向他叔叔探着身子,口水不停地往下流! 

他出神入画,手脚部不听使唤了,从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他以手撑地,就那样听了下去,再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偶有茶炊的低叫,反而更加深了这意境的哀情。 

两个黑洞洞的小窗户瞪着外面的夜空,摇曳的灯影使它们变幻着眼神。 

雅可夫舅舅全身都僵住了,只有两只手,好像是在别人的安排下弹动:右手指在黑色的琴弦上面肉眼难以看清地抖动着,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飞速地舞动翅膀;左手指则飞快地在弦上跑,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喝了洒以后,经常边谈边唱: 

雅可夫如果是一条狗, 

他就要从早到晚叫个不停。 

嗷嗷,我闷啊! 

嗷嗷,我愁! 

一个尼姑沿街走; 

一只老鸦墙上立。 

嗷嗷,我闷啊! 

蛐蛐儿在墙缝里叫, 

蟑螂嫌它吵得慌。 

嗷嗷,我闷啊! 

一个乞丐晒着裹脚布, 

又一个乞丐跑来偷! 

嗷嗷,我闷啊! 

嗷嗷,我闷啊! 

我听这支歌从来听不完,他一唱到乞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悲痛就会使我大哭。 

茨冈也和大家一样听舅舅唱歌,他把手插进自己的黑头发里,低着头,喘息着。 

他会突然感叹道: 

“唉,我要是有个好嗓子就好了,我也会唱个痛快的!” 

姥姥说: 

“行啦,雅沙,别折磨人了!” 

“来吧,让凡纽希加给咱们跳个舞吧!” 

大家并不是每次都立刻同意她的要求,不过雅可夫舅舅常常用手按琴,攥紧拳头,一甩手,好像从身上甩掉了一种什么东西,猛喊一声: 

“好啦,忧愁烦恼都去吧!” 

“瓦尼加,你上场!” 

茨冈拉拉衣服,整整头发,小心地走到厨房中间,脸膛红红的,微微一笑: 

“弹得快一点,雅可夫·瓦西里奇!” 

吉他疯狂地响了起来,随着这暴风骤雨般的节奏,茨冈的靴子踏着细碎的步子,震得桌子上的碟子碗儿乱颤。 

茨冈像一团火在燃烧;两臂张开,鹞鹰般舞动着,脚步快得让人分辨不出来! 

他突然尖叫一声,往地上一蹲,像一只金色的燕子在大雨来临之前飞来窜去,衬衫抖动着,好像在燃烧,发出灿烂的光辉。 

茨冈放纵地舞着,如果打开门,他能跳到大街上去,跳遍全城! 

“横着来一趟!”雅可夫舅舅用脚在地板上踏着拍子,喊道。 

茨冈高声怪叫出一句俏皮的顺口溜: 

哎嗨! 

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丢下我的孩子。 

人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颤着,好像脚下有火,不时地还跟着他喊上几声。 

格里高里拍着自己的秃头,快乐地念叨着什么,他弯腰对我说话,柔软的大胡子盖住了我的肩膀: 

“噢,阿列克塞·马克辛莫维奇,如果你父亲还活着的话,他也会跳得像一团火!” 

“他可是个讨人嘉欢的快乐人儿啊!” 

“你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 

“噢,不记得了!” 

“以前,他和你姥姥跳起舞来,嘿,你等等!” 

他说着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人又瘦,好像是圣像一般。 

他向姥姥一鞠躬,以一种平常很难听到的粗嗓子说道: 

“阿库琳娜·伊凡诺夫娜,请赏脸,出场来跳上一圈儿吧!” 

“就像以前和马克辛·伊凡内奇,你怎么啦?让我跳舞,这不是开玩笑吧?” 

她往后缩着身子。 

可是大家一致要她出来跳。 

忽然,她下定了决心。 

利索地站了起来,整一整衣裙,挺直身子,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舞了起来,她叫道: 

“你们尽管笑吧,尽情地笑吧!” 

“雅沙,换个曲子!” 

舅舅应声而止,身子稍前挺,立刻弹起了一支较慢的曲子。 

茨冈停了一下,跑到姥姥身前,蹲下来,绕着她跳开了。 

姥姥两手舒展,眉毛上挑,双目遥视,好像漂在空中一般在地板上滑行。 

我沉得特别有意思,笑出了声儿,格里高里伸出一个指头点了我一下,所有的人都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伊凡,别闹了!” 

茨冈顺从了格里高里的指挥,坐到了门槛上,叶芙格妮娅提起了嗓子,唱道: 

周一到周六啊, 

姑娘织花边儿。 

累得要死人哟, 

只剩半口气儿。 

姥姥简直不是在跳舞,而是在讲故事。 

她若有所思,遥视远方,巨大的身躯靠两只显得很小的脚支撑着,摸索前进。 

她突然停止了前进,前面有什么东西使她惊讶,令她颤抖! 

马上,她又容光焕发了,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她闪向一旁,垂头屏气,谛听着,笑容可掬! 

突然,她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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