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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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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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

米饭花啊米饭花,听我对你说句话,三九四九刀上过,老根不死又发芽。

眼下虽然深秋已过,嫩寒袭人,可向阳袁水地方的米饭花,开得依旧很盛。一眼看去,这黄澄澄的一片,衬着那向天边逶迤而去的沙漠的细浪,和那荒凉的残垒古堡,不由使人感到,这些山极单纯的线条和色彩所表达出来的景物,正是一幅澄明而又辽阔的边塞的图画。

透过朝雾,沿着两旁生满米饭花的沙漠古道,一辆骆驼拉的大轱辘车越来越近。一看到大幸后面那条一路小跑的黑狗,人们就会断定,是民间流浪艺人老郎木来了。

老郎木一个人坐在骆驼车上,虽然手抱三弦,却不弹不唱,只眯缝起眼睛,呆呆地望着东南方向,好象在想什么心事。

他在想什么心事呢?

原来,自从那天在沙漠风暴中遇到黑马队队长马四疙瘩,他心里就一直在揣摩着红军的事。

啊,红军,红军,莫非真是传说中的红军来到河西了吗?

一提到红军,便不由使他想起自己十多年前从故乡达县离开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九月的夜晚,下弦月朦胧的微光把前江和后江的水流染上一层隐约的绢白色。他坐在江边的石级路上,望着自己为了结婚披盖起来的两间茅屋。那茅屋的墙是他一担土一担土挑起来的,他又一把草一把草的把它披上了屋顶。直到现在,那前后江潮湿的泥土味和那坝子里干稻草的香气,似乎还在他的肺腑中凝聚着。

他坐在江边石级上,远远地望着自己斩搭盖起来的草房,望着杉木门上新贴的大红喜字,望着那棵把茅屋遮了一半的马樱花树。望到了这棵树,他面前立刻便浮现出一个农家姑娘的身影:她个头不太高,皮肤黑黑的,两只眼睛大而深沉,一条长长的发辫,常常在她身后摆动。

她是一个细户的独生女儿。前几年大旱时,刘家地主把她父母逼得双双投了江。那时候,她就是孤单一人,抱着这棵马樱花树,成天的哭……。

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在唇边轻轻呼出三个字:马一樱一花。

同门口那棵树的名字一样,马樱花也是这个姑娘的名字。正当他唇边呼出这个姑娘的名字时,他那两间小草房唯一的小窗上,黄|色的灯光,忽然媳灭了。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今夜是他和马樱花结婚的吉日,又意识到此刻刘家地主的二少爷刘二棒棰,正在他新婚的小茅屋里行使他的初夜权……。

想到这里,他便从腰里抽出那把他从小时候就用过的砍刀,紧紧地攥在手里,接着便猛地站起身,一直向自己的小屋奔去。他奔到屋前,用脚踢开了杉木小门,从床上把刘二棒棰一把捞了下来。刘二捧捶一见他手上的砍刀,便扑通跪在地上,没命地向他磕头。他一气之下,那里还管这些,随着手起刀落,早把那刘二棒捶砍倒在地上了。

从那以后,他就撂下了马樱花,只身逃了出来,穿山过水,一直流浪到祁连山中。他在祁连山里住了几年,便听说家乡起了红军,说这些红军都是穷苦人出身,是从东面一个叫大别山的地方过来的,他们打富济贫,把土地分给贫农和佃农。他听到这些消息,便决心结束流浪生活,返回四川老家。

谁知,他从祁连山出来以后,往东没走多远,便被国民党的军队捉去当了挑夫。从酒泉一直挑到安西,他才冒着九死一生,想法逃了出来。

他抬头遥望戈壁茫茫,高山重重,低头细想,身无分文,口无粒米,便打消了再回家乡的念头,只在自己的心坎里,留下了红军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红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他却从来也没见过。……

老郎木坐在大轱辘车上,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望着茫茫无际的沙漠。这时在他面前展现的,正是一次十分壮观的沙漠日出。只见那沙浪绵延无尽的天涯,正浮起半圆大红的朝阳。那朝阳,先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开始并不耀眼,后来在几朵云彩的衬掩下,才渐渐发出一片浓紫和橙黄交映的辉芒。

一刹那间,这辉芒又把整个沙漠照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颜色,在这片神奇而又奥秘的色彩笼罩下,不由使人感到,此时此刻,好象置身在闪耀着各种光泽的珠宝库中一样。

初升的朝阳,一旦离开远方沙漠的地平线,便很快地腾跃而起。这时,绮丽的彩霞,一时之间,都变得金光的的。而那些起起伏伏好象无数金字塔排列起来的沙山,也很快地发生变化:向阳的一面,立刻闪起一片耀眼的金黄;背阴那面,从一抹苍灰的暗影中渐渐浮出一层奇异的金绿色。

这朝阳带来的美丽色彩,很快便染遍了整个沙漠,也染遍了在沙漠中逶迤而去的古长城的轮廓,那随着古长城轮廓排列着的古烽火台的遗址,也变成一溜越远越小的金色的光点。……

老郎木来到一座已塌毁了一半的古烽火台,面对眼前的沙漠景色,拨动三弦,悲歌一曲,抒发着心头的怅惘和郁闷。不料“沙虎”却忽然从车后扑到路旁,绕着一片高大的米饭花丛“汪汪”地叫了起来。

老郎木顾不上弹奏了,赶紧停下骆驼车,吆喝黑狗。可是,不管怎么吆喝,那黑狗总是叫个不停。他只好从骆驼车上下来,气呼呼地向黑狗奔去。

谁想那黑狗见他下车,便跑过来,张嘴咬着他的破羊皮袄前襟,又摇尾巴又撒欢,直朝那米饭花里拖他。

“沙虎啊,你怎么不听话,老是叫啊?他平白无故的把我拖到这沙地里干什么呢?”

老郎木一面自言自语地和黑狗沙虎说话,一面抬手揉揉眼睛,向那丛高大的米饭花下打量。借着沙漠上明亮的霞光,他忽然发现,在这墩高大的米饭花下,藏着一个陌生的人。

他急忙把狗赶开,朝那墩米饭花走去。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米饭花下的那个人忽然站了起来。

老郎木不觉怔住了:想不到那人,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只见他上身穿了件破羊皮背心,下身穿了条黑色单裤,腰里一条皮带,脚上一双草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军帽,黑裤的下半截打在黄|色的裹腿里,军帽正中缝着一颗红布剪出来的五角星儿。

老郎木一而看着他,一面在心里想道:这是那方来的娃子呀?人老半辈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扮呢!

在老郎木看他的同时,那个一身沙尘的男娃儿,也一直噘着个小嘴,忽闪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一声不响地打量着老郎木和他的骆驼车。他似乎要尽量地琢磨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个奇怪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比米饭花高出一个头。看到他眼神里似乎正交织着又恐惧又疑虑而又无畏的光芒,老郎木不禁笑着问道:

“孕娃,你叫什么名字?你从什么地方来?你不用害怕,我叫郎木,是个流浪汉,是个沿村卖唱的老人。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听到他的话以后,那该子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他面前,放低声音说:

“老爹,我是红军。”

“什么,红军?”老郎木怕自己听错了,凑近那个男孩,又问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红军。”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从四川。”

“从嘉陵江那边吗?”

“从嘉陵江东边,那里叫川陕苏区。”

“川陕苏区?达县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达县?我怎么没听说?我就是达县人!”

“唔,”老郎木只这么“唔”了一声,似乎有很多活要问,但是一时又无从问起。

“你老爹怎么知道达县这个地方的?”一提到达县,男孩子的脸上,象退去了乌云的天空一样,闪出了一道亮光,也不知为什么,他不等老郎木回答,便自个人接着说道:

“我们的队伍是红四方面军,本来是在大别山地区的,后来才来到川陕地区。我是在红军解放达县以后才参加的。”

“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真美。”

“你姓司马?”

“是呀!”

“今年几岁了?”

“十四岁。”

老郎木听了司马真美的回答,身不由己地弯下腰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孩子。

“老爹,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呀?”

司马真美被老郎木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看……啊,你看你瘦成了这个样子,几天没吃饭了?”

“记不清几天了。”

司马真美尽力保持红军战士的威严,可是又掩藏不住满脸的孩子气。

“啊!一定饿坏啦!”

小司马刚强的才要说“不饿”,一阵冷风吹来,刮得他不禁晃了几晃。

老郎木看着他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的破羊皮背心,挺直腰站在又寒冷又荒凉的沙漠上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几颗老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一面用衣袖擦着眼泪,一面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糜子饼,送到小司马面前:

“快拿着,尕娃!”

“老爹,我不能拿。”

“这是糜子饼啊,你为什么不拿呢?”

“我们红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什么?鸡,驴,猪?咱可没有那些东西!糜子饼好吃,饿了就吃嘛!”

“不,老爹,我说我们红军有纪律,首长告诉我们,不能随便拿老乡的东西。”

“噢,是这么回事,不要紧,你拿着吧!”

“那么……”

“那么什么?吃就吃嘛!又不是你问我要的,是我给你的,怕什么?”

老郎木手里拿着块糜子饼站在那里,都有些生气了。这情景,深深地感动了小司马,他心里一亮,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这才接过糜子饼,学着老同志的口气说:

“老爹,我收下你的糜子饼,你可得收下我的条子呀!”

“什么条子?”老郎木一时有些迷惑不解。

小司马不管老郎木懂不懂,一面说着,一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铅笔,这一小截铅笔,还是他以前收报时用的呢?可又没有纸。他在身上搜寻了一下,啊,有了,便从搭拉到膝盖的那件老羊支背心上,轻轻撕下一小条羊皮,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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