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妓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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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妓回忆录-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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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瑟·高顿


  有时候我穿过公园大道时,也突然会有种奇特的感觉,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黄|色计程车稳稳前行,按着喇叭,挎着手提包的妇女看到一个矮小的日本老妇,穿着和服站在街角,脸上也会显出好奇之色。但说回来,如果我回到养老町,难道就不会感到陌生吗?若不是田中先生把我带离醉屋,小小年纪的我,从不相信生活会是一场搏击。但如今我知道,我们的世界潮涨潮落,并无恒常。无论是怎样的奋斗和成功,无论何等的痛苦和磨砺,都会很快渗入浪涛中,就像水墨颜料泼洒在纸上。……
  作者:阿瑟·高顿(ArthurGolden),生于美国田纳西州查塔努加(Chattanooga),本科毕业于哈佛大学艺术史系,专攻日本艺术。1980年,获哥伦比亚大学日本史硕士学位,兼修中文。在北京大学进修一个夏季之后,他到东京工作。回到美国后他在波士顿大学获英文硕士学位。目前他与妻子和两个孩子定居马萨诸塞州布鲁克林。《艺伎回忆录》是其发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第一章
  我是一个渔夫的女儿,来自日本海附近一个叫养老町的小镇。在那个小镇上,我住在一个我称之为“醉屋”的地方。房子靠近一片峭壁,从海上来的大风整日刮个不停。孩提时代的我觉得大海好像是得了重感冒,因为它总在呼哧呼哧地喘气,打个大喷嚏就会掀起阵阵巨浪。我觉得我们的小房子一定是非常厌恶大海时不时正对着它的脸打喷嚏,为了避让,它决定朝后倾斜。要不是我父亲从一艘破渔船上砍下一根大木头撑住屋檐,房子大概早就坍塌了。可是这么一来,房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喝醉酒的老头倚靠在他的拐杖上。
  从幼年起,我就长得很像母亲。我们都有一双同样特别的眼睛,这种眼睛你在日本几乎看不到。和其他人深棕色的眼睛不同,我母亲的眼睛呈一种半透明的灰色,我的眼睛和她的完全一样。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告诉母亲,我认为有人在她的眼睛上戳了一个洞,里面所有的墨水就流干了。算命先生们都说她的眼睛颜色那么淡,是因为她命中五行多水,多到几乎看不见其他四“行”。
  我母亲总是说,她嫁给我的父亲,是因为她命中水太多,而我父亲则是命中带了太多的木。我父亲是个渔夫,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慢慢腾腾,甚至当他要摆出一副专注的样子时,你可以在他重新调整好表情的时间里跑出去排干一盆洗澡水。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带着忧虑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弄得这张脸已经不再像他自己真正的脸,倒更像是一棵所有的枝条上都布满鸟巢的树。
  我非常像母亲,而我的姐姐佐津则像极了父亲。佐津长我六岁,她的特点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像是一场完全的意外。比如,你叫她从炉子上的锅里倒一碗汤出来,她可以做到,可她做事的样子看起来会好像她只是侥幸把汤泼进了碗里。有一次,她甚至被一条鱼割伤了,我不是指她在洗鱼时被刀割伤,而是她拿着一条用纸包好的鱼从村里上山时,鱼从纸里滑出来,贴着她的腿掉下去,鱼鳍就把她割伤了。
  我七岁时,母亲患了重病。不过到我九岁的时候,她脸上的颧骨开始凸出来,由于生病的缘故,她命里的水正在被耗干。就像原本湿润的海菜,在干燥的过程中会一点点变脆。
  那天三浦医生来了。“小千代,”父亲对我说,“给医生倒杯茶来。”那个时候我的名字是千代,直到多年后做了艺伎,我才改名为小百合。
  “坂本君,”三浦医生给我母亲检查身体后说,“你得为你的太太做一件上好的新袍子。她不应该穿着这身破旧的袍子走。”
  “那么她是快要死了?”
  “也许还要拖几个星期吧。她正受着大罪呢。这一死,她也就解脱了。”
  三浦医生就走了。我父亲背朝我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低声唤我的名字,让我去村里带些供坛上点的香回来。
  外面正在下暴风雨,我穿过街,朝卖干货的冈田家跑去,泥泞的马路在雨中湿滑不堪,我两脚一滑,整个人朝前摔去,半边脸着地。我几乎把自己给摔晕了,后来有人把我抬了起来,送进了日本近海水产公司,我清醒过来后,仰面看到的是田中一郎先生的面孔。我先前在村里见过田中先生许多次,日本近海水产公司是他家开的。
  田中先生用手指往下拉拉我的嘴唇,又在我的脑袋上这里那里轻轻敲了几下。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了我的灰眼睛。我们彼此凝望了很长时间——长到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尽管我是在空气闷热的水产公司里。
  “你脸上有一只茄子,坂本的小女儿。”他去开一个抽屉,取出一面小镜子让我照。正如他所言,我的嘴唇肿得发青。
  “不过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继续说,“你怎么会有一双如此不同寻常的眼睛?那么一个满脸皱纹、脑袋像鸡蛋的老头又是怎么生出一个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儿的呢?”
  第二章
  第二天,田中先生在路上碰到我,他交给我一包东西。“这是一些中国草药,交给你姐姐。”他告诉我说,这可以缓解我妈妈的痛苦。
  “那样的话,最好还是由我来做这件事,先生。我的姐姐不太会泡茶。”
  “三浦医生告诉我说你的妈妈病了。”他说,“现在你竟然告诉我说你的姐姐甚至连泡茶都不牢靠!你爸爸又那么老,你将来该怎么办,小千代?就说现在吧,谁在照顾你呢?”他又说:“我认识一个男人。他跟你年纪差不多时,爸爸死了,第二年妈妈也死了,然后哥哥跑到大坂去了,留下他一个人。是的,那就是本人……我十二岁时,田中一家收留了我。等我稍微长大一些,我就跟他们的女儿结婚并被正式收养了。如今我帮助他们家打理水产公司。你看,最后我过得还不错。或许也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盯着他的灰头发和眉宇间的皱纹看了一会儿,那些皱纹就像树皮上的凹槽。在我眼里,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明智、最有学问的人。我相信他懂一些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事情;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我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优雅气质;我还认为他身上那件蓝和服会比我将来有机会穿的任何衣服都好。
  从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幻想田中先生有一天会收养我。 一天下午,我回到家,发现田中先生正同我父亲面对面地坐在家里的小桌旁。
  “那么,坂本君,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我不知道,先生。”我父亲说,“我无法想像女儿们住在任何其他地方。”
  “我理解,但是那样她们的生活会好很多,你也一样。务必记得让她们明天下午到村里来。”
  第二天,我们来到千鹤镇。田中先生才把我和姐姐叫进日本近海水产公司的总部。铺着榻榻米的平台上坐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伸出手来,用手指头碰我,这里拍拍,那里摸摸。“这个相当漂亮,不是吗?如此不寻常的眼睛!你可以看出她很聪明。只要看看她的额头就知道了。”说到这儿,她开始审视我姐姐,折腾了好一阵子,最后她朝田中先生使了个眼色,他似乎立刻就心领神会,走出房间并带了门。
  老妇人解开佐津的衣衫,检查她的身体,又拉下她的裤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突然她用手按住她的膝盖,掰开她的双腿,并且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她的两腿之间。此刻,我再也不敢往下看了。不一会儿,老妇人就完事了,她命令佐津穿上衣服。接下来,她就直冲着我来了,我非常害怕,所以当她试图分开我的双膝时,不得不打我的腿,她把一根手指伸进我的双腿之间,我觉得被弄痛了,不由得喊了起来。可我担心如果我开始像小孩子那样啜泣,可能会给田中先生留下坏印象。
  “两个小姑娘身子都不错。”她对回到屋里的田中先生讲,“挺合适的。两个人都没给人碰过。大的那个命中带木太多。小的那个则命中多水,不过挺漂亮。她的姐姐站在她身边就像是个农妇!”
  “我相信她们各自都有吸引人的地方。”他说,“我们出去边走边谈怎么样?让她俩在这里等我。”
  田中先生关门出去后,我转身看见佐津难过的样子,当即也禁不住大哭起来。我觉得自己对所发生的一切难辞其咎,于是我用上衣的一角替佐津擦脸。
  “那个可怕的女人是谁?”她问我。
  “她准是个算命的。大概田中先生想尽可能多地了解我们……”
  “可是她凭什么用那么恐怖的方式查看我们!”
  “佐津姐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说,“田中先生正打算收养我们呢。”
  第三章
  回到家,我母亲的病似乎在我出去的那一天里变得更重了。那晚,我躺在床垫上胡思乱想。我想到,没有了母亲,我们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即使我们能活下来,田中先生也收养了我们,我们自己的家会不会就不存在了?最后,我认定田中先生将不仅仅收养我和姐姐,还会收养我的父亲。毕竟,他总不能指望我父亲一个人生活吧。
  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杉井先生追上了我,喘着气说,田中先生要我和姐姐立刻去村里。
  我到家后发现父亲坐在桌子边,正用一根手指的指甲抠挖一条木头缝里的污垢。佐津则在往炉子里添木炭条。他们两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在等待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爸爸,田中先生要佐津姐姐和我到山下的村子里去。”我说。
  佐津脱下围裙挂在一个钉子上,就走出门去了。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凝望着佐津刚才停留的地方。然后,他将目光重重地移到地板上,点了点头。我听见后屋传来母亲在睡梦中发出的喊叫。
  在日本近海水产公司外面,田中先生领我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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