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女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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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死囚-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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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也放心了,是吧……

补记之二:

不日后的一天下班前,街道的孙科长对我说,当时我们起用火吻燕做这项工作时,是有点顾虑的。

再一想,觉得我们应该相信监狱长年来对她的改造和教育,现在她既然能出得大墙,我们就得帮助她寻找生活的出路。火吻燕本来也是我们综合治理工作的对象,我们几个人就决定先让她将敬老院的工作抓起来,她这一抓还真不错,各方面的反映都很好。

不过,这两三年来直到今天,我们要求她的真实身份对所有的人都保密。就说从奉贤退休回来的就行了。

现在社会在改革开放,观念也不断在更新。

我在前面所说的顾虑,实质上就是一种观念上的问题。但总不可能将所有人的观念都一刀切平了再搞改革开放吧。所以我们也替她保密,你想想,请一个曾是杀人犯的人去做饭,谁不有点怕呢?

现在这两三年下来,她做得很出色,她没有辜负我们大家的期望。我们这步棋既解决了她的就业问题,她又为我们的街道社区出了力,并且还帮助解决了居委的一些难题,这一举几得的事,我们今后还该多多地做。

生活中一些陈腐的观念,就是这个样子,在具体的事件面前,被一点点、一点点转变了过来的。

等〃一切就绪〃,等〃木已成舟〃,等〃万事俱备〃,我们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告诉有关的人——火吻燕的故事。

或者,就永远不说了,权当她的故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作为记者,我对她们的这番朴实的话语,怀着深深的敬意。

补记之三:

1998年3月8日,晴,万里无云,书房。

案头那架|乳白的电话机响了。是火吻燕的声音。她快乐,激动,兴奋。她告诉我说:

陆老师,我昨天整整一夜都没有睡,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昨天收到了法院下的裁定书,我的刑期又减去了两年半。减刑书上说,我在监外执行期间,能配合政府积极努力工作。我真是高兴呀。这里面有街道民政科同志对我的支持与帮助,我是不会忘记的。我前面的路好开阔好光明……

还有,陆老师,昨天,我已在书亭上买到了你写我事的那本杂志——《人民警察》今年的第一期至第三期。昨天一夜,我看了两遍,一边看一边流泪……我的女儿也流着泪看了,她说,妈妈,你是苦尽甘来。

我忙说火吻燕,你的那位王先生知道了吗?

她说目前还不知道。我要好好找一个时间,这三本杂志一起给他看。

我会对他说,老王,我以前对你不起,有关我的过去,我确实没有如实对你说。我不是想骗你,只是真正地是一言难尽呀!现在好了,这三本杂志你拿回去看,有关我的所有的事情,全都在这上面写了。你看了之后,一个晚上就可以决定我们两个人的大事的。老王,我等着你的答复。

我说火吻燕,我和我亲爱的读者们,也等着你的答复呢!

魔鬼之恋

(一)

她说我在丈夫面前,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在魔鬼情人面前,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在警方面前,我是世界上最恶最恶的罪人……居吻雨这〃痛苦的颤抖〃是来自那一夜与魔鬼神秘交欢的〃狂喜的颤栗〃……

人生长途中,爱与恨的一场错乱,美丽年轻的女人就把自己的结局,交到死囚监房里了……生高、死别,爱情与生命经得起这岁月的沉重吗?

人生的任务,是要借着意识的加深与拓展,把原始生命力整合于自身之内。

——摘自采访笔记

魔鬼情人说,你手指儿那么细的女人,抽烟一定是很好看的……这时记者看了看她身着的灰蓝色囚服,深信她的悲情故事行将展开的重大情节,一定与这两者有着密切的夫联。

1995年9月25日,市监狱女犯大队。

〃采访对象:居吻雨,女,26岁,贩卖毒品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我在采访本上记着她的姓名年龄和刑期的时候,其实我却很想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与她一边走一边谈。然而这却是万万不成的荒唐梦想。

我知道不仅是因为监所的空间有限,更因为囚禁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法律内涵。

在森严的铁窗下,警容整肃的女警官已将她从监房带出,朝我面前走来。

就容貌而言,这是一个绝对出挑的年轻女子。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乌黑亮泽的前刘海下闪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细直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红润双唇。

在我的采访开始之前,大队的女警官正在对她说着一些什么。

她们在说什么当时我没在意,我只是意外地发现女犯居吻雨的眼眸中热泪涌动,有种诚恳与感激来自深深的心底。我再回头去看,又发现女警官的眉眼慈爱得像个老母亲。

这爱中有严、严中有爱的一瞬,让我感受得这样具体而实在。其实女警官的年龄并不大,穿上红红绿绿的便衣时还只能是个〃阿姨〃。可是在这社会意志及自然人性被升华了的特殊时空里,警官与母亲所闪烁出的光辉,都一样的神圣一样的伟大。

我感激警官,在我到达这个名叫居吻雨的女死缓犯最深处的灵魂密室之前,她已为我打开了重重大锁。

我说居吻雨,今天我们谈谈。我用平心静气的目光,注视着她好长一会儿。

她的目光立即由明转暗,迅速从我脸上收回了视线。接着,她双肩微颤起来,两行热泪重重地滴落在手背上。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啜泣。显然已深深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端肃的眼神凝视着不远处的铁窗……

一切该从何说起呢?居吻雨所面对的这一残酷事实,确实令人不忍提及。

我说,居吻雨你把心里想说的话,告诉我好吗?话出口后,我为自己今天的平静暗暗吃惊。也许是〃这里〃的氛围使然。被采访者的〃事情〃越大,我们讲话的声音就越轻。

是的,既然是已被判了死缓,一个人最基本的最首要的生存需求,都已〃危在旦夕〃;人世间最重最严厉的惩罚已经降临到她的头上,我们还有必要对她声色俱厉吗?

她抬眼看着我,着意点着头。盈眶热泪大颗大颗掉下。但是她没有用手去擦,整个身子纹丝不动。

我悄悄地搁下了笔,望着她也端坐不动。我怕稍有声响,便会突然惊皱她心灵的湖面。

沉默了分把钟。

她移开视线,一字一顿狠狠地说:

他叫我去——做人,他叫我去——享受,说抽了这烟心里就好舒畅呀。他还叫我吸进去不要吐出来。我当时心里烦呀,心里空虚呀,我就听了他的话,照他的样子吸了第一口。

吸进去后,他叫我拼命往下咽,咽……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我就对他说,这东西不好玩呀,我不要吸了。

他说吻雨呀,你现在不懂,你是刚刚开始呢!往后你多吸了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我这让你做神仙了呀……

她那还算标准的普通话里,露着广西的口音。说话时将〃做人〃、〃享受〃这几个字音,咬得很特别很耐人寻味。这特别的口音里,或许就透着一份大大的彻悟。末一句:就让你做神仙了呀,那腔那调真是浸泡着又悔又恨的血泪。

她的这段开场白没头没脑。但我料定是一直堵在她心尖口的话。

我问,居吻雨你说的〃他〃是指谁?

她狠声毒气地说,我指〃第一被告〃。

第一被告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一个朋友……是我的男朋友叫阿良……

我说,噢,知道了,就是那个已被判处……判处了极刑的人。

她点了点头,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说居吻雨,他说的叫你〃去做人去享受〃,是否让你去〃追龙〃?

这〃追龙〃的说法,是我在近期采访中刚获悉的吸毒暗语。当微微幽火隔着一层薄薄的锡纸点燃时,那锡纸上的〃白粉〃(海洛因)便被熔成液体小珠珠滚来滚去,还不时会冒出缕缕轻烟。这时吸毒者再用一根吸管去追吸那袅袅上升的烟缕入口,便谓〃追龙〃了。

不料她一听〃追龙〃便连连摇头说,不不!我起先不会这样的呀,我不是这样的人呀,如果我知道这是在吸毒,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干的呀……

看来,她一听就知道这〃追龙〃是什么意思了。

居吻雨说,记者你不知道,第一被告当初是把这东西弄进香烟中骗我抽,等我上了瘾后,再向我挑明。可那时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居吻雨那你又是如何搭上这个让你〃做神仙〃的男人的呢?

看得出,这时有不迭的悔恨,从她明澈的眼眸中滚过,将她的五官弄成难看的一团。她抬眼诚恳地看着我说,这个事说来就长了。我说那你慢慢说与我听吧。

她将两手的手掌贴紧插进并拢的双膝间,顿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别处说,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恩将仇报、是我的罪过呀……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怎会坏成这个样子呢……出事情以前,我们在家乡是个体户,我丈夫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不小,我一个人经营着一家旅馆,几年下来生意很好。我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丈夫一年到头在外面跑呀,一天到晚就是挣钱、挣钱、挣钱,除了挣钱还是挣钱。

我说居吻雨,你丈夫挣钱不是很好么?

她说我不知道好在哪里呀,真的,记者,至少我在当初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呀,光有钱顶什么用呀?

居吻雨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用了一种委屈的口气。这时我看了看她身着的灰蓝色囚服。我深信她的悲情故事行将展开的重大情节,一定与这两者有着密切的关联。

居吻雨继续告诉我说,儿子生下来自然有人管,不用我操心。我只要每天早上醒来下楼去收上一天伙计们做下来的钱,就算一天的事做完了呀,就没得一点事了,就不知该去哪里了呀。我的心里懒懒的,啥事也提不起精神来,再讲提起了精神又去做什么好呀,丈夫赚来的钱,我由着性子花就是了。钱这东西,当时在我心中是最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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