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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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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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上啦!”我得意忘形哈欠连天。

第26章

1

第二本书其实是应景之作,写得异常顺手,从投稿到签合同只一月。期间,编辑对一些可能引人不悦的材料做了些弱化处理。让我满意的是首印三万册,版税率百分之十起步,这样一算,短短三月挣五万多块,也不算白忙活。码字这条路似乎越来越有前途了。

社里还把此书作重点书,将召开新书发布会并联络百家媒体参加,报纸杂志电视电台网站中央地方海外应有尽有。对天宝说这事时他以为我喝高了:“给你这样的无名小卒开这种规模的发布会,闻所未闻。就算你这本书题材好,容易炒,风险也太大啦!”他掰起指头给我算,“大媒体一个红包五百,一般的三百到四百,最少也得二百,就算平均三百块,一百家就是三万块!哪有这么干的?”

我只好说:“我没疯,是出版社疯了,你到时来看看吧。”

他说肯定来。对出版业一无所知的杨星辰李皓只觉得我牛逼大了,小羽觉得我这人“还算靠谱”,决定参加发布会,给我压阵。

时间越来越紧,社里越来越重视,为了赶订货会,特地成立项目小组,连国庆休息都取消了。我也被纳入小组,任务是找人写书评,和责编老徐联络媒体。

这本书立意不错,但还很粗糙,我想好好加工一下,新年后出,但为了赶订货会,也为了防止不可预料的“放一放”啥的,硬着头皮上了。设计了十个封面,社长大人恰恰挑选了一个我最不喜欢的。色泽太暗,放在书店毫不起眼;内页设计也缺憾,蜂窝状暗纹虽有隐喻意味,但不够洁净。社长大人军人出身,曾在某军委领导人身边工作过,说一不二的。老徐劝我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理解。

出版社会议室太小,社长决定在繁华区租赁。孰料恰逢五年一度的执政党全国代表大会即将举行,北京保安级别被调到最高,二环内沿长安街所有会议室都禁租。我和老徐忙活一阵无疾而终。社长急了,亲自出马谈妥东方广场里一个豪华多功能厅。赶紧布置会场,样书被运过来,在主席台上摆好几摞,横幅和招贴画被分别挂在主席台的后面和周围。

正好大举清理“不稳定因素”,周期性“猫捉老鼠”的游戏又一次上演,一时间诺大京城风声鹤唳流民四散。有愚老大撑腰的牛胖子、为联合国工作的李皓和有房有车有公司的杨星辰都不再担惊受怕,我这个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码字工倒成了不稳定因素。暂住证硬硬地还在——过期了。

老徐一再吩咐我特殊时期不要乱跑乱动。好在我住的这个小区虽有扫荡,但没挨家挨户检查。出门异常小心,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小脚侦缉队”并不可怕,就怕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对社会有报复心态的狂暴联防。我买来一双旅游鞋穿上,出门探头探脑好一番,随时准备拼上老命狂奔几千米。

午饭后急哧白咧地出门。先警惕张望一阵,没“敌情”,心想周末不致于吧,便放心小跑起来。刚出小区,一声断喝:“站住!干嘛的?”

我愣了一下,四周一看,没反应,以为幻觉了。正想走,一辆停在小花园树林里脏兮兮的面包车打开车门,几个守株待兔的联防跳了下来。我拔脚就跑,来不及了,几个大汉向我扑来,铜墙铁壁一般。拧脖子的拧脖子,拧胳膊的拧胳膊,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那阵势,就TMD围捕基地组织某分支机构头目似的。牛胖子的午夜遭遇大白天地在我身上重演了。流氓会武术,鬼都挡不住啊。很快,他们大山一样压在我后背,我的胸膛紧紧贴在路面,我的裆部正好顶着路上一块锋利的石头上。我被压歪的嘴巴差点啃着被冻僵的泥土,我斜着的眼睛从地平线上望上去,犹如一只蚂蚁从地面望着大象,几条扭曲的人影绞刑架一样高大而伟岸。人影阴云一样倾覆下来破口大骂。他们口里飘出的大葱味熏得我翻江倒海,他们铁钳一样的鹰爪弄得我骨肉分离,而裆下那块坚硬嶙峋的石块狠狠撞击着我的命根,简直就TMD构成猥亵大地罪啦。那一刻,我意识到必须老老实实,再反抗肯定弄个自绝于人民的粉碎性骨折外加自宫于首都的现代太监。我嚷嚷我是去开会的,几人狂笑:“哈哈,人民大会堂还等你致辞呢!你开会,大爷我还开会呢,有证件吗?”

“放开我,我给你们拿嘛。”我挣扎着。

“在哪?”一家伙开始在我身体摸起来,旁人检查我的公文皮包,旁边有人聚拢围观。

我趁机陡然使出绝命力气,一下挣扎开,对两个傻逼河东狮吼:“操你大爷!瞎狗眼了?大爷是去开新书发布会的。”

居然有人敢骂他们,几个王八孵化物怔住了,一个头儿似的有些慌:“你开会?啥会?”

“新书发布会。”我拿出新闻通稿。

“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人,你跑个啥呀?”他扫了一眼,软笑。我怒气冲冲:“我TMD赶时间我不跑行吗?不信你跟我去,我们打车去,如果是你就掏钱。”

“有证儿吗?”另一个还一付公事公办的嘴脸,我反问:“有啊,忘在报社了,你跟我去取吗?”

恰好此时,老徐和小羽接着来电催问。几个家伙气焰顿消,“小脚侦缉队”也在旁边作证我住本小区,“实诚人”。那头儿变色龙一样褪下颟顸换上涎笑:“请您理解,咱也是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这万金油真TMD既卑鄙龌龊又大义凛然,干啥脏活都可以拿来抹一抹。我没功夫和他们纠缠,强忍命根尖锐的疼痛,像虎口脱险的猎物朝出租车跑去,边跑边抖落身上的灰尘。一路上老徐几个电话催促,谢天谢地,在发布会开始三分钟前赶到万事俱备的会场。我先去洗手间查看命根,有点小擦伤,形状商完好,疼痛也减轻一些。我在洗手池镜子前抹了一把脸,将衣领衣袖拉得紧紧的,以盖住脖子和手腕上的拧伤,然后定神走进多功能厅。老徐在门口急得冒汗,顾不上埋怨直接领我走向主席台,我也顾不上提起刚才发生的破事。

2

我假模假式,沐猴而冠,尽量压抑内心忐忑。扫了一眼,绝大多数获邀的媒体和朋友都来了,小羽也入座了。先是主持人做介绍,按约定说我是个自由撰稿人兼下岗职工。社长讲了一通,主持人把我抛了出去。我自小就被压制,习惯于对讲台上的人打唿哨喝倒彩接话茬,私下也堪称“话痨”,但一旦把我扔到高高在上的位置,就傻眼了。就算我豁出去了,但我悲喜剧色彩严重,再确凿的事情经我一说就不靠谱啦。

没开口心里就直打鼓,说了几句就卡壳掉链子。我满脸通红如醉汉,脑袋耷拉着,目光低垂于地面,那个熊样,就TMD失足青年金盆洗手之后的现场教育会似的。我说了不到五分钟,主要是创作初衷和基本立意,下面叽叽喳喳起来,场面有些失控。我索性将问题甩给记者,美其名曰“互动式交流”,轻松多啦。记者纷纷举手,第一个傻瓜:“您说老板不靠谱,是不是太绝对了?”

“这世界上既有绝对的事情,也有相对的事情。”我说,“我并没彻底否定,我不是来了个五五开嘛?人面兽心和兽面兽心的老板不靠谱,人面人心和兽面人心两种还是靠谱嘛。”

第二个木瓜:“您鼓动不要为老板打工,可能吗?社会有分工,都去当老板,具体活谁干啊?”

我说:“我只是奉劝不愿做奴隶的人。”

“您说员工是奴隶?”她反问,我一笑:“对不起,我打了个不恰当的比方,但说出了真相,我就这毛病。我还是去做记者算啦。”

下面一片笑声。一呆瓜问:“这不是剩余价值理论老调重弹吗?”

“现在教科书还讲剩余价值理论吗?”我反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说,“你看看,没过时吧。社会也是个食物链,谁愿意处于最下端啊?”

“这不是达尔文主义吗?”这呆瓜站起来,我故作惊讶:“进化论也从书里删除啦?”

和我耗上啦:“现在资本家都入党啦。”

“入党就绝对好人吗?你有逻辑吗?贪官几个不是我党党员?”我反问他,下面有人鼓起掌来,主持忙提醒,“别跑题了。”

又一不识相的面瓜:“你这不是挑拨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挑起阶级矛盾吗?”

“我算老几啊,屎壳郎一个,充其量卷起千堆粪。”我笑着反问他,“阶级矛盾?中国阶级都没了,哪来的阶级矛盾?充其量是阶层矛盾,劳资矛盾。但也谈不上挑拨,我开宗明义就说了这点,我只是告诉您一些真相,你要咋干是你自己的事情。”

一个头发花白的敦厚老记者问:“我看你很年轻,是不是和老板有不愉快的经历啊?”

“我虽然不算老,但我受过刺激——我受过强——烈的刺激。”我有些激动,下面短暂笑声后一片寂静,“我是下岗职工,能愉快吗?我下岗时才二十七岁,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为党工作——当然还有比您老得多的。您说我这岗是不是下得也太早了点?国家培养这么多年,还没报答呢。老先生,您看我像落后生产力的代表吗?”

老头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地拿起笔。场面冷清下来,主持人四处望望:“还有问的吗?”

……

一苦瓜型美女举手提问:“您在本书的前半部说老板不靠谱,后半部又让员工自己当老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希望员工变成|人面人心和兽面人心的好老板,但首先你得先摆脱坏老板,你不摆脱枷锁,怎么跳舞啊。”

“您写这本书是不是受了《总统是不靠谱的》启发?”又一女记者问。我说听说过,没看过,本能的反抗嘛,我问:“流氓无产阶级从来不屑于隐瞒他们的观点,咱们国歌第一句咋唱来着?”

我的眼睛四处搜寻,接下来的记者有些扭扭捏捏:“我浏览了几页,发现您的语言非常情绪化,有暴力化倾向,您是一个愤青吗?你写过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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