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史抬起头，笑了笑。
是那个接受了他食物的老人。
既然是个老人，应该不会像他这么天真了吧？
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不需要经验，不需要计算，依靠本能，任谁都会选择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
但是，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老人就是无法迈开步伐，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汗水不受控制的流着。
最后，老人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如果你回去了，应该有办法救这里所有人离开吧……司仪小姐……我……我留下……请你给他一个过关的机会……”
“为什么？”章史茫然了，就连他都无法理解老人的作法。
放开了一切，老人突然笑了。
“我的一生，总在做最正确的选择，追求最大化的利益……为了利益，我让女儿和她不爱的男人结了婚……为了利益，我让自己的儿子长年留在国外……为了利益，在妻子离世的那天，我在公司和股东开会……”
老人的瞳孔湿润了，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滴在了冰冷的大地上。
“孩子，你这样做是错的……经验告诉我，只想着帮助他人的思维是错的，到后来，没有人会感激你，只会嘲笑你的愚蠢。”
“我知道，但怎么可以不管？这是人命，不是游戏！”
章史知道自己很傻，可是，他依然想救这里的每一个人。
用生命为赌注，老人轻轻点着头，一字一顿的开口：“我相信你，虽然我从未真正相信过任何一个人……但我相信你！你一定有办法拯救这里每一个人……我等你！”
“切，今年的游戏怎么进来了这么多白痴！飞机发动！我们走！脏死，你在等什么？上来！”
结局出乎预料，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安吉尔的心情非常糟糕。
依旧低垂着头，章史迈步向飞机走去，再也不看那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老人，章史只在与老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
※※※※
回去的飞机飞得很快，飞机上的众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作为胜利者离开的他们，拥有值得高兴的理由，即将得到的兑换分数，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将换取自己期待许久的东西，而且，他们并没有给谁写过欠条，可以独自享受所有的奖赏。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笑得出来，至少章史一直低着头，浏海挡住了他的双眼。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这样的章史很可怕——就连阎先生、修与蔷薇都浑身不自在。
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直升机再次降落在林中酒店的停车场，比出发时来得更加热闹，三十个过关者的观察员恭敬的守候在这里，准备迎接自己负责的玩家。
当然，作为章史的观察员，米雅也穿着灰白女装，立在人群之中。
不过，直到其它观察员都陪着自己的过关者离开之后，米雅才看到缓缓走出机舱的章史。
米雅从未见过面无表情的章史，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恐惧感。
两人没有交谈，甚至没有打上一声招呼，章史彷佛完全忽略了米雅的存在，直接走向了酒店。反应过来的米雅穿着高跟鞋，有些狼狈的跟上了章史的步伐。
一路上，章史一直没有说话，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松软的床铺上。
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章史闭上眼睛，让脑海陷入一片黑暗，保持着最微弱的呼吸，如同睡着了一般。
随后进入的米雅也没有说话，她轻轻关上了门，脱下了高跟鞋，缓缓走到了床边，抱着双膝，坐在了地毯上。怕吵到了章史，米雅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比章史更轻。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章史突然开口了：“这不是游戏！是杀人！”
“迷失者的游戏……”米雅的声音很轻：“只是创造无限趋近绝境的迷宫而已，我们想看到的是，有更多的人能从迷宫里走出来。”
“别他妈说的那么好听！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迷宫里死掉！”
躺在床上的章史咆哮起来，一把扑倒了床边的米雅，死死抓着她瘦弱的手腕，将其按在了地板上。
米雅没有生气。
看着此刻的章史，她如何生得了气？
章史哽咽着，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米雅的脸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惩罚要这样残酷？拿走他们五年的性命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在绝望中等待？
“人会崩溃的，哪怕回到了现实世界，他们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的生活……你们是魔鬼吗？为什么要折磨人到这样的地步？”
章史很恨集团，但他更恨自己。
他的天真、他的善良，害得更多的人将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度过艰难的七天。
“是啊，我们就像恶魔一样……所以，才能显现出你如同天使的善良。”米雅轻轻抽出了一只手，用纤细的手指擦拭着章史眼角的泪。
“你在游戏中的表现，我已经知道了……在迷失者游戏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像你这样的人，大家考虑的永远只有自己，就算是亲人，也可以在这里彼此背叛，而你，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对大家的承诺……”
停止了哭泣，章史痛苦的脸瞬间恢复平静，凝视着身下的米雅。
“折断翅膀了……”
“什么？”米雅愣了。
“如果我是天使，你们已经折断了我的翅膀……当我像人一样去思考的时候，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章史站起了身，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告诉我那个该死的司仪在哪……我要去兑现我的欲望了……”
※※※※
安吉尔的房间就在酒店的顶层，到了这里，章史直接大力拍起了门板。
“进来……记得脱鞋。”
章史穿着鞋，直接走了进去。
这次是参赛者与司仪的谈话，所以陪章史来此的米雅也只能在外面关上了门，不敢进去半步。
粉红色的地毯，粉红色的碎樱花壁纸，沿着墙壁一字排开的书柜里摆放着各种可爱的小巧玩具、水晶装饰品，安吉尔抱膝坐在一张粉红色办公桌后的粉红色皮椅上，娇小的身体穿着浴衣，一头金色的卷发相当湿润，显然刚刚洗过了澡。
看着站在桌前的章史，安吉尔顿时皱起了眉头：“你没有脱鞋！”
“我来兑换属于我的东西。”
安吉尔冷笑：“你知道谁是你的评分员吗？老是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你是不是在找死？我不奢望你能像莫莫一样绅士，但起码要有点身为人类的礼貌吧？”
“我记得游戏的胜利条件只有走出去，不知道还有品德来着……要我背一下《三字经》吗？”
“混蛋小子……五分！”安吉尔气得脸红脖子粗：“听好了，本来你不可能拿到满分的，因为你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忽略了最重要的环节，如果不是靠运气，连过关都不可能……”
说到这里，安吉尔气鼓鼓的小脸突然恢复平静，做起了分析。
“但是，不得不承认你对错误的警觉性相当敏锐，发现错误，改正起来也绝不拖泥带水，果断、坚决，这都是值得钦佩的地方。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你尝试让所有人获救……因为你，使得这一次的过关人数达到了饱和的三十人，这是迷失者游戏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更诡异的是，居然有那么多人相信你，甚至做出了完全无比愚蠢的决定，放弃了自己获胜的机会……”
“他们并不愚蠢，因为我会救他们出来。”章史斩钉截铁：“我的分数便用来交换这个，我要你们马上带他们回来。”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你的分数不够欸？”微笑的安吉尔对章史竖起了五根手指：“带他们回来，一个人要一分，你的分数只能救里面的五个。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游戏中关于分数的秘密喔……游戏的分数是可以进行累计的，例如这一次你不兑换，下一回合过关了，两次的分数可以一起使用。上一届的累计最高分数者，便是在第三回合成功的退出了游戏。
“当然，分数不只是累计，也可以借贷，只是利息比较高而已……如果你想解救剩下的二十五人，那么，你必须向我借二十五分，而你欠我的加上利息，则是五十分的债务——或者说，五十年的性命。
“借贷之后，在以后的游戏里如果顺利过关，恭喜你，你所获得的分数将自动用于偿还债务，一直到还完，才能再用分数跟我兑换你的欲望。
“但是，如果你不幸在下一回合就出局，你不光要承受当前关卡失败带来的分数惩罚，更要连五十分的债务一起还给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直赢下去，失败只有死，对吧？”
“领悟得很快嘛。”安吉尔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恶魔般的诱惑表情：“那么，为了你的善良，你要跟我借二十五分？”
章史的表情相当淡漠：“在你说这些废话之前，应该早就知道我的选择了吧？”
“请你明白，介绍是程序的一部分，不能减免的。既然其它人那么热爱生命，你又如此热爱死亡，就麻烦你，签一下迷失者游戏史上第一张借贷协议书吧。”
安吉尔笑得像朵花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文件，连同一支看上去是纯金的钢笔，摆放在章史面前。
此刻，章史突然犹豫了，他看向了满脸期待的安吉尔。
“我一口气卖了这么多寿命给你，也不要求打折，把这支笔送我吧。”
“做梦！”
第九章 同居的窃贼
安吉尔的办公室外，米雅焦急了起来。
章史进去之前的眼神，并非是对奖励的喜悦，而更像是要挑战权威一样的坚定。
米雅有点担心，她怕章史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
当办公室的大门再次开启时，安吉尔竟和章史一同走了出来，看安吉尔脸上得意的笑容，似乎很满意这一次章史的表现。
“那么，就送到这里啦！”安吉尔礼貌的握着章史的手道别：“多谢你的惠顾，以后有需要直接找我就好，只要是你，多少分我都愿意借。”
“我可以走了吗？”章史的面容依旧冰冷。
“请便。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了，想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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