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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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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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想知道乔最后一次去黑暗塔朝圣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疯狂的血王。乔说,没见到,不过在那之前六个月,曾有一场骇人的风暴(“当头一杯烈酒”)把他逼到地窖里躲起来。那时候,电灯全不亮了,发电机也不灵了,就在他缩头缩尾猫在黑暗中时,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有同样骇人的生物存在于近处,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触及乔的意念,并循迹而来,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你们可知道我当时感觉自己像什么?”他问。

罗兰和苏珊娜都摇摇头。奥伊也一模一样地摇摇头。

“零食,”乔说,“会被一口吃掉的小吃。”

这段话是真的,苏珊娜心想。可能略有修改,但基本属实。要说理由恐怕只有一条:她觉得风暴极有可能随血王而来。

“你怎么办?”罗兰问。

“睡觉。”他说,“我一向有这份天才,模仿也是——虽然我在表演中不模仿名人的嗓音,因为那种东西在小市民面前从来不叫座。除非你是滑稽明星里奇·立顿,至少得他那个级别。很怪,可说真的很天才。我可以支配自己的睡眠,我躺在地窖里就那么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灯全都亮了,那个……那个东西反正也走了。我当然知道血王,无数次听乡亲们谈论他——当然,大部分人都不像你们三位。通常,当他们聊起这个话题时,会交叉手指摆出魔眼的符号,再往指缝里吐唾沫。你们觉得那时候走过去的就是他,嗯?你们认为血王当真走过了奇之巷,去了塔?”还不等他们张口回答,他就兀自说下去,“唔,为什么不可能呢?毕竟,塔路是直通黑暗塔的大路。它一路通到那里。”

你明明知道那就是他,苏珊娜心里说,乔,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依稀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显然不是风声了。但她现在不再认为是莫俊德的声音。也许是乔曾经用来躲避血王的地窖所发出的声音……如果所言属实的话。现在,会有人在下面吗?会不会躲在下面,就像乔曾经做的那样,抑或,那是个囚徒,被关押在下面?

“我这一生不尽人意,”乔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和心愿相差甚远,但我也知道,有其规律在——那些一辈子随心所愿的人倒经常是自杀了事,不是吞安眠药就是把枪管塞进嘴里再扣动扳机。”

罗兰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因为他开口说,“其实你就是个宫廷小丑,小酒馆里的客人就是你面前的宫廷。”

乔微笑着,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苏珊娜立刻皱起眉头。先前她看到过这排牙齿吗?他们这晚上没少开怀大笑,照理说她早该注意到,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乔露出这样一排白牙。当然他也没有像掉了大半牙齿的老人那样说话漏风(很多人都曾为此向她父亲咨询,其中大多数人都在寻求适合自己的人工造牙)。如果她之前有机会猜一猜,她肯定会说:他是有牙齿,但几乎形同虚设,都是些“破牙根”,可——

嘿,姑娘,你究竟怎么了?他可能在某些事情上撒了谎,但他显然不能在一顿饭的工夫里长出一口新牙!你有点放任自己的想象力啦!

是这样吗?好吧,这不是不可能。而且,那微弱的哭声也终究只能是大风从小屋前檐下飞卷而下的声音。

“我很想听你说笑话、讲故事,”罗兰说,“就像你在路上说的那些,愿你能满足我的请求。”

苏珊娜凝神端详枪侠,寻思着他的请求是否还包含什么隐蔽的寓意,但看起来他是真的兴趣十足。甚至在他们看到起居室墙上的宝丽来快照之前(当乔诉说自己的往事时,他一直回神去望那张照片),罗兰已经显出某种狂热的喜悦,甚至根本不像他自己一贯的表现。就仿佛他得了什么病,在狂乱的边缘徘徊不定。

听到枪侠的要求,乔·柯林斯似乎也吃了一惊,但没有丝毫不悦。“神啊,”他说,“感觉我有一千多年没说过笑话了……考虑到这里的时间会抻长了过去,也许真的有一千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记得怎么开场。”

苏珊娜脱口而出,“试试吧。”这让她自己都很诧异。

8

乔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掸了掸衬衫前面的面包屑。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屋中间,拐杖靠在椅子边上,他没有拿。奥伊抬头看着他,两只耳朵机灵地竖起来,笑得连利齿都露出来了,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即将开始的喜剧表演。片刻间,乔似乎没什么把握。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再献给他们一个微笑。“你们得保证,万一我搞砸了,可不能朝我扔番茄,”他说,“记住哦,我可有日子没干这个了。”

“既然你带我们到这儿来,还让我们吃了个饱,那就绝不会向你扔番茄,”苏珊娜说,“这辈子也不会。”

罗兰呢,一如既往地教条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没有番茄可以扔。”

“对、对。其实还有些罐头装的番茄在食品储藏室哩……啊,就当我没说。”

苏珊娜笑了。罗兰也是。

得了这番鼓励,乔便开始了,“好吧,让我们回到那个神奇的城市里、那个神奇的强狗酒吧,有些人说那个地方是湖上的错误——也就是俄亥俄州的克里夫兰。第二场演出。我从来没演完的那一场,而且我喝了个烂醉,相信我。那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屏气凝神。当他睁开眼睛时,似乎突然间年轻了十岁。这真让人震惊。而且,当他再次张口说话时,他不止是听上去像个美国佬,看上去也是活脱脱地像。苏珊娜无法用言辞表述这种变化,但她知道:这里站着的当真是乔·柯林斯,美国制造。

“嘿,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强狗酒吧,我是乔·柯林斯,你们不是。”

罗兰咯咯地笑起来,苏珊娜保持着微笑,多半是为了出于礼貌——那不过是句老掉牙的俏皮话。

“老板让我提醒各位,今天晚上啤酒买一送一。明白不?好极了。他们是为了盈利,我可是为了个人利益。因为你们喝得越多,我就会越搞笑。”

苏珊娜的笑意渐浓。这是喜剧表演的押韵句式,即便她不能在一片噪杂的酒吧人群面前表演哪怕五分钟的脱口秀,哪怕是为了糊口也不成,她也知道有这么一手。确实有押韵的对句,在一小段凑合的开场白之后,乔找到了感觉。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她猜想,那是因为舞台上的彩色聚光灯罩在他视野里的缘故——既然她想到了这一层,不免觉得那颜色恰如巫师的彩虹般——还闻着五十根腾腾燃烧的香烟。一只手搭在合金麦克风上,另一只手则随心所欲地挥动着。乔·柯林斯正在周五晚上的强狗酒吧里演出——

不,不是周五。他说过,所有的酒吧、夜总会都会在周末邀请摇滚乐队。

“别去管什么湖上的错误,克里夫兰是个美丽的城市,”乔正在慢慢把握自己的节奏。埃蒂大概会说:要开始饶舌了。“我的朋友们生在克里夫兰,可是,一活到七十岁他们就得搬去佛罗里达。不是因为他们想搬家,可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法律。乒!”同时,乔用指关节在脑壳上敲一下,眼睛也应声闭上。罗兰又笑得前仰后合,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佛罗里达在哪里(或,是什么东西)。苏珊娜也笑得更厉害了。

“佛罗里达是个了不起的好地方,”乔说,“了不起哩!新婚夫妇和快死的人把那儿当成了家。我的祖父退休后去了佛罗里达,愿上帝安歇他的灵魂。等我死的时候,我也想平静地离去,就像弗莱德爷爷。也不用尖叫地去死,就像他车里的乘客们。”

听罢这句,罗兰爆发出一阵大笑,苏珊娜也没忍住。奥伊的尖牙齿也露得更多了。

“我的祖母,她也很了不起。她说过,有人带她去库雅荷加谷河,再把她从船上扔下去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游泳。我跟她讲,‘嘿,奶奶,他们没打算教你游泳。’”

罗兰喷鼻而笑,抹了一把鼻头,又接着笑起来。他的脸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根据“攻击或逃离”的原则①『注:这里指的是心理学中探讨压力反应的一个原则,即“攻击或逃离”反应是对压力的生理反应。』,大笑会增进新陈代谢——苏珊娜记得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理论。也就是说,她自己的新陈代谢也在激增中,因为她也在笑。就好像一切恐惧和伤痛都从一个裂开的伤口中迸发着冲出去,像——

好吧,说出来吧,像血一样冲出去。

她听到脑海的深处响起某种微弱的警铃,随即又忽略过去。有什么值得拉响警报的呢?他们正在哈哈大笑,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啊!正在欢度时光!

“我可以正经一会儿吗?不行吗?好吧,干你,也干你骑着的老马——明儿一早我醒过来,我就会冷静下来,可你还是一样的丑

“照样秃顶。”

(罗兰笑得前仰后合)

“我会正经一点儿,好了吗?如果你不喜欢,就守着零钱包吧。我奶奶是个伟大的女士。大体来说,女人都是伟大的,你知道吗?因为她们有缺点,就和男人一样。要是让一个女人去选:接住飞球还是救下一个娃娃的小命,比方说吧,女人肯定去救娃娃,根本不去想得搭上多少个男人的命。乒!”他又瞧了下自己的脑壳,并俏皮地紧闭眼睛,这动作又把他们逗乐了。罗兰刚想把咖啡杯放下,却洒了出来。他还捂着肚皮。听他笑得这么使劲儿——如此彻底地降服于这位讲笑话的——本身就很可笑,所以苏珊娜为此又爆发出一轮新的大笑。

“男人是一种料儿,女人是另一种料儿。把他们合在一块儿,你就能得到一种全新的口味。就像奥利奥奶油夹心饼干。也像花生黄油杯。还有浇上蛋黄酱的提子蛋糕。给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就让你瞧一眼《独特的制度》——但不是说黑奴制度的,而是关于婚姻!可我还得再来一次!乒!”敲一记头。瞪一下眼睛。这一次,两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窝里跳出来了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动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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