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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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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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璐说完这话,低了头再也不看众人。

72

李子俊被关在黑龙庙下院东北角上紧靠茅厕的一间放杂物的旧窑洞中。

屋里没生火,他的脚、手、耳、鼻一切裸露在外的部分都结了冻疮,不时有一股一股黄|色的液体流出来,又痒又疼。

白天好过一些。

白天,他和另外几个因偷盗、抢劫和耍流氓关进来的人一道被带到上院殿宇拆毁后留下的那一片废墟上,从破砖烂瓦中刨挖折断的木椽和栈条。木椽和栈条都是几年前翻修庙宇时才新换的,虽被折断不能用于兵器制造,但引火却都是上好的材料。他们几个人将这些椽、栈挖出来整整齐齐码在上下院相通的小门一侧,供市直机关干部们生炉子用。李子俊乐得累死累活地做营生,这样寒冷就离他远去了。他发愁的是白天过去夜晚的来临。夜里不能干活,他得走回关押他的屋子。那里不生火。他那汗湿的衣服被很快冻成盔甲似的硬壳,浑身一刻不停地哆嗦,难受极了。最可气的是他那断过重接的左腿和右臂,这些日子疼得刀割一般。

冬至前后,崔鸿志来看李子俊,发现了屋里不生火的事,就找马有义理论一番,第二天算是生上火了。可是,那火没着两天,就被新提拔的市政府保卫科副科长武蛮锤,也即蛮太岁弄熄了。

原因是李子俊将一口痰唾到了他的脸上,侮辱了他。

李子俊是被单独关着的。

那一天,蛮太岁来巡号。蛮太岁看着李子俊那一张被冻疮弄得斑斑驳驳的脸,笑嘻嘻道:“啊呀,李营长,你受苦了!”

李子俊咬牙切齿道:“还记得死在你枪口下的那俩弟兄吗?狗日的,你等着,总有一天他们会来索你的命!”

蛮太岁不生气,说:“李营长,兄弟现在是市政府保卫科科长了,兄弟忙着呢,没工夫跟你磨闲牙……”

李子俊冷笑:“忙着干甚哩?烤红薯吃呀!”

这“烤红薯”的典故一出口,蛮太岁的面皮立即胀得紫红。不过,还好,蛮太岁随即又笑了,问:“李营长,你想不想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李子俊道:“想啊!副科大人有没有权力放我出去?”

李子俊故意将“副科”两字叫得格外响亮,又一次让蛮太岁涨红了脸。

蛮太岁说:“想出去呀?那就麻烦你去给程璐说说,几年前老子是颗生瓜蛋,竟然上当受骗稀里糊涂隔着门板去办她。现在老子总算明白了,让她放心。老子知道该怎收拾她了……”

话未说完,就被李子俊一口浓痰堵了嘴。

蛮太岁举起衣袖将脸一抹,也不再说什么,提起搁置在门后墙角里的半盆黄蜡蜡的、结了冰的尿水,猛一下倒扣在呼呼燃烧着的火炉口上,出屋锁了门扬长而去……

这一天清晨,当了一夜“团长”的李子俊早早起来,在屋地上“噔噔噔”跑起步来。跑步取暖,这是他近两天才从一个上茅房的市工作人员那里受启发想到的好主意。那个工作人员一边站在茅坑前撒尿,一边“噔噔噔”踏动着双脚取暖。当时李子俊隔着屋门听得清楚,心中突然一亮,也便强忍左腿的疼痛“噔噔噔”跑起来。跑了一阵儿,身上果然暖和多了。从此,只要一从被窝里钻出,他便在脚地跑动不停。

外面天色尚早,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纸,李子俊看见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看来,今儿是个好天气。

这时,屋门被人打开了。蛮太岁嘿嘿笑着对他说:“李营长,恭喜恭喜。日本鬼子要来了,你兄弟李静要回来解救你哩。你出来迎迎他吧……”

原来是让他同一些征调来的民伕一道抬一批伤病员转移。

是西头支部书记陈九泰带队。

这是民国三十年一月二十七日,农历腊月十一清晨。按照李静提供的情报,日寇驻离石松井联队及皇协军共一千五百余人将于今日从离石出发,于傍晚或明日拂晓到达碛口一线。这些日子,碛口周边群众的“空室清野”已全部完成。人员转移今日上午开始。碛口医院的大多数设施设备已于两天前转移到离此四十多里地的一个叫昌平里的小山村。伤病及医务人员按原计划今日转移。碛口医院在晋西地区是医疗条件最好的,新政权成立后这里自然成为八路军最重要的后方医院之一。因为需要转移的人员多,且大多是重伤重病人员,故决定一早就出发的。

从碛口到昌平里需要沿着黄河向西走一段,然后钻山向北越过一片山林,再投东走十多里地的崎岖山路才能到达。

由市直机关干部临时组织的游击支队派出一个小分队担负护送任务。带队人是武蛮锤,也即蛮太岁。

担架队在晨光熙微中走出镇街。

天冷极,四周鸦雀无声,只有二碛滩上的浪涛声轰轰哗哗响着。

在走出镇街二、三里地后,队伍离开官道,走上了一条灰白色的羊肠小路。从这里经贾家峪、西山,然后还得在紧傍老河的山道上西行一段方可钻山向北进入林区。

从贾家峪到西山大约有二里地。当这支近百人的队伍沿贾家峪的村脚迤逦向前爬上一道四五十度的陡坡时,西山村南那道名叫虎头峁的青石崖影影绰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这虎头峁三面都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道与西山村连在一起,是碛口市郊一个制高点。它向南正对着陕西,向东俯瞰碛口码头,向西则将碛口与索达干之间几个村庄尽收眼底。虎头峁也是碛口与临县西部广大山区唯一通道的门户,那里活跃着晋西另一支游击队,与碛口游击队互成掎角之势。这些年来,每当日寇来犯,这里往往成为晋西抗日政权、物资和伤病员转移的最佳通道。虎头峁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易守难攻的地形地貌,决定了它从古到今每当战乱来临之时,总会成为兵家注目之所在。一年前鬼子来犯,曾试图在这里修筑碉堡,长期盘踞,虽未得逞,焉知其狼子野心就肯善罢甘休!此次鬼子扫荡,估计还要打这个地方的主意。故上级已严令碛口游击队会同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早作打算,绝不能让鬼子在这个地方立住脚跟。

曙色中,虎头峁黑黢黢蹲在黄河崖畔,像一个百岁老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突然,人们看到:一群夜宿崖头的乌鸦噗噗煽动着翅膀冲上天际,在掠过崖顶那座被推倒的、修了一半的碉堡时,发出一阵说木猩

陈九泰抬头朝那里瞭去,不由应和着乌鸦的叫声,也发出了一声惊叫。他揉揉眼睛,问走在身边的蛮太岁:“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蛮太岁不屑地摇头道:“鬼子离这还远呢,就把你吓成个这!”

陈九泰又揉揉眼,说:“不对,那里的情形不对!”

就在刚才,乌鸦惊叫那阵,他看见在那几乎被重新夷为平地的碉堡的底座后,有一颗人头晃动了一下不见了。

%文%陈九泰说:“不对!让众人隐蔽待命,咱上去看看再说吧。”

%人%便招呼队伍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书%那时,蛮太岁就朝着李子俊喝道:“李子俊,去,上碉堡那里看看去。”

%屋%陈九泰说:李子俊腿脚不方便。我去……

李子俊将陈九泰一把拉住,说:“你是带队的,怎能亲自去?还是我去吧!”

陈九泰将自家的枪递过去说:“你带着……”

却被蛮太岁拦住了。

蛮太岁道:“你想让他带枪投降鬼子吗?”

陈老三那天也来了。看着蛮太岁那股蛮不讲理的样儿,便也瞪起了眼,说:“你这人,那是说话哩,放屁哩?”

蛮太岁看看陈老三,又看看陈九泰,口气绵和了,道:“让他带颗手榴弹去吧。”

李子俊却早不见了。

人们屏息静气紧盯着前面山道上一个时隐时现的身影。随着那身影的渐去渐远,渐渐接近那道崖壁,人们的心无一例外越收越紧了。现在,那个身影完全走出了人们的视野,百余颗心一时仿佛都在朝着喉咙口猛扑……

突然,碉堡那个底座后,传来李子俊的怒斥声:“贾长发!你个龟孙子……”

喊声戛然而止,四周归于静寂。

陈九泰挥手对蛮太岁说:“快!”

蛮太岁带着小分队的人冲上去了。

陈九泰当机立断,让队伍原地隐蔽待命,自己也尾随小分队朝着碉堡那边冲去。

堡座后已无人影。李子俊倒在血泊中,是被乱刀捅死的。从地上脚印看,敌人可能有五六个人。

鉴于新出现的敌情,陈九泰不得不带着队伍原路返回碛口,改道西湾村后石板沟,从那里越过一片林地,向西再向北,多绕三十里地往昌平里方向行进。

73

贾长发是两天前奉河田的命令带着一个特务组化妆潜回碛口的。松井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碛口安营扎寨了。

“将这个水旱码头完全控制在大日本皇军手里。”河田向贾长发传达松井的训示,“彻底切断这个码头对黄河两岸数百公里内抵抗力量的物资补给,并让它转而为圣战服务。”

河田让贾长发先一步回碛口摸清市委、市政府以及游击队近况,提供一举剿灭他们的准确情报。

两天来,他们白天化妆出外侦察,夜晚就藏身在西山村一孔破窑洞里。昨天晚上,贾长发在听取了手下几个人的侦察汇报后,说:奸细!我们内部肯定有了共产党的奸细!他们已经准确掌握了我们的行动计划。看起来,我们得小心点了。

贾长发当即想到了李静。上次李静一回村,碛口游击队队长崔鸿志也便出现在了李家山。崔鸿志就住李家山小村。那天就在他家屋门外,他居然将他盯没了。后来当他发现他已人去屋空时,早就过了两个时辰。他知道盯着也是“瞎子点灯”,就撤离了。他说不清此后那二人会不会见了面?或者,李静会不会通过他的父亲、母亲送情报给崔鸿志?总之,这个李静和崔鸿志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若要接触,怕是让你站在跟前日夜不合眼皮盯着都无法抓着把柄。贾长发当晚回了家再未去李家山。可心中的疑团却是越缠越紧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离石红部(驻该地日军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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