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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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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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了?怎么像安排后事似的?”秀芝那时也已躺下,听了丈夫的话,一时便心跳火燎再也睡不着了,瞪着眼看定崔鸿志问:“你今儿是怎的了?”

崔鸿志一把拉住盛秀芝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说:“我石老师被鬼子杀了。秀芝,李静他……”

崔鸿志终于忍住没有把李静的事说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他眼中的泪水便更加汹涌地朝外溢。片刻,崔鸿志大约意识到自家是失态了,忙掩饰道:“嗨,抗日嘛,死人的事不足为奇!我这是怎了……睡觉,睡觉!”

然而,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睡呢?前半夜,他依旧是想着李静的事,后半夜矇矇眬眬睡去了,却又梦见他的老师石敬民、李子俊和盛秀兰相跟着来到他家。他们不说话,只是朝着他频频招手,他便一步步跟着他们走出家门……

崔鸿志夫妇和程家人都没想到,腊月二十六一早,傅鹏竟派人给程家送来了十八个一套的面鱼儿。按照水旱码头碛口的乡俗,面鱼儿是要男女双方互换的,有相互祝福的意思。傅鹏老家在南方,又是参加革命多年的首长,程家人便没有想到要弄换鱼儿这类事。所以,当傅鹏那头的食盒挑子进门时,大家倒都有点不知所措了。还是盛如蕙老到,一边让家里人招待来人喝茶吃饭,一边就将昨天发上准备蒸喜宴馍馍的白面加了点小苏打蒸起面鱼来。白玉芹和盛秀芝打下手,三个女人配合默契,倒是把一套面鱼儿蒸得又白又嫩。送走客人后,众人议论起这事来,便都有些感动。连程云鹤都说:“人家傅鹏这是入乡随俗,把最大的面子给咱程家了。咱还要怎?”

盛秀芝私下对崔鸿志说:“看着吧,到时迎客肯定会来,说不定还会来一班响工,你告诉姣姣,准备当送客吧。”

转眼间,正日子到了。这年的腊月是小进,二十九正好除夕。程家这头因为程璐的坚持,事宴不大,也没寻响器班子,倒是傅鹏那边,还真让盛秀芝说中了,地委组织部长蔡碧涛竟亲自带着一个响器班子来助兴。傅鹏单肩披红,骑了一匹枣红马,陪他前来的还有三地委一男一女两个干部,骑着一般高矮的两头骡子。那马那骡子都戴着串铃,一路跑一路响,竟比响器班子的动静还大些。那俩骑骡子的干部一人戴了一朵大红花,一看,就是正儿八板的迎客来了。

临县城离碛口大约一百里地,三地委娶亲的队伍昨晚宿在离碛口二十里地的林家坪,所以二十九这天一早太阳刚露头就赶到了寨子山。这又是程家人没有想到的。于是程家大门口一阵鞭炮声响过,程府上下便按前日安排各执其事忙乎起来。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就被送上了返程。

崔鸿志这天穿了一身西服。深灰色毛哔叽的,是程珩上回探亲时送给他的。崔鸿志从未穿过西服,穿着总觉不得劲。可盛秀芝和姣姣她们都说好,他就穿上了。崔鸿志的胸前也戴上了一朵大红花。临出门时他转身将换衣时摘下来的盒子枪又挎上了,掩在了西服后襟下。因为他看见傅鹏也带着枪。程家人又给傅鹏披了一道红,他那德国造狗牌橹子就掩在十字披红下的腰际。

程璐和姣姣一人骑了一匹小青马,踏踏踏随了迎客朝前跑。

队伍以常规速度离开碛口地面后,蔡碧涛给响器班子发了赏钱,命他们各回各家。原来蔡碧涛于两天前就去了林家坪,吹鼓手们是由林家坪区政府帮忙临时雇用的本地人。吹鼓手们一走,这一行队伍除蔡碧涛外,便都是骑大牲口的了。蔡部长说自家到碛口还有公干,就留下了。其余人便撒开缰绳加速前进。中午时分,一行人在三交沟门上打尖吃饭。

那时,崔鸿志一边同傅鹏等杯箸应酬,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酒馆外的街上瞅。街上人很旺,熙熙攘攘。酒是老白汾,劲很冲。许是近日心情不太好的缘故,几杯下肚,他竟有点晕晕乎乎起来。他的手有些抖。将酒洒在了衣襟上。姣姣用肘子碰碰他,说:“当心衣裳。”崔鸿志的目光落在自家西服上。他突然想到前次鬼子扫荡时姣姣等一班碛口妇女身受糟害的事。这克俭媳妇从那事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不苟言笑了。这是明显的精神遭受摧残心理压力未得排除的表现呀。这女人如今还不到三十岁,长此下去怎么行!崔鸿志关切地看着姣姣,说:“有空多出门走走,多参加一些妇救会组织的活动。爱看个戏也不是什么坏事,往后碛口唱戏时可别误了去看。该说时尽管说,该笑时尽管笑,快快乐乐生活呀!”姣姣不明白崔鸿志何以在这种场合同她说这个话。不过,她一听就明白,崔鸿志这是在真心体贴她。在她短短的一生中,还从未见过像崔鸿志这么细心的男人。她感动地叫了一声“姐夫!”两眼就全湿了。崔鸿志还想同姣姣说道些什么,突然,他眼角的一道余光定在了街上一个玄色衣裤、戴礼帽、扣墨镜的男子身上。那不是贾长发吗?他怎来了这里?

崔鸿志呼地站了起来,本能地掏出盒子枪,朝窗户一侧闪过。

满桌人的目光都惊诧地投向他。

崔鸿志对傅鹏说:“首长,有情况!你们快点离开这里。我不能和你们一道上城了……”

崔鸿志说着,将盒子重新掩回衣襟下,迅速闪出门外,盯紧贾长发跟了上去。这时,他发现贾长发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79

从酒馆来到街上,崔鸿志猛然清醒了。他看见贾长发等二人在三交沟门上转悠了一阵儿,跨过湫水河进了三交主街。原来这三交镇被湫水河一分为二,河西的部分比河东的部分地盘阔大且繁华。从碛口到临县城,河东是必经之地。刚才他们吃饭的酒馆在河东,俗称沟门上。崔鸿志跟着贾长发进了河西主街。这里街道纵横,店铺林立,到处摆满年货摊子,简直就是又一个碛口了。不过,因为是除夕了,一些店铺和货摊已在收拾卖剩的货物准备收摊了。崔鸿志看见贾长发等二人在街上转悠了一阵儿,就又过河返回河东,从这里爬上镇子东边的山头,在那里盘桓良久。崔鸿志看见贾长发朝着四山指指点点,另一人就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崔鸿志心中一动,想:莫非鬼子要打三交的主意了?这三交往北,过临县,可直抵晋绥首府兴县;往东,一条官道直通离石;往西,又有孔道直达临县西部,可算一个战略要地。鬼子要把这里一占,就将碛口与临县、与晋绥首府的主要通道截断了,当然更是对整个临县乃至晋绥解放区的严重威胁。这主意莫非也是贾长发给出的吗?瞧他那一副屁颠屁颠的鬼样子,实在可恶!想到贾长发,崔鸿志便想到盛家老寿星、陈老三未过门的媳妇,以及李子俊、盛秀兰的死,想到这个铁杆汉奸在碛口犯下的一桩桩血腥罪行,便恨得咬牙切齿。

太阳落山时分,崔鸿志看见贾长发等二人下山了。崔鸿志跟着他们重新跨过湫水河,进了三交主街。这时,有人在崔鸿志的肩上拍了一掌。看时,原来是三地委陪傅鹏到碛口娶亲的迎客之一。崔鸿志记得他好像是姓钟。钟同志说:“傅书记让我留下来跟着你。”崔鸿志点点头,朝着贾长发努努嘴,说:“大汉奸!咱们得想法活捉狗日的,弄清楚敌人想在三交干什么。”说时,见贾长发二人走进了“顺顺顺”旅馆。崔鸿志让钟同志留在原地不要乱动,自己踅进旅馆大门装作也要住宿的样子,将店掌柜哄出大门询问情况。原来,贾长发等二人此前已来过几次,说是收购红枣的,真还收了不少。这一回是昨天到的,就住在楼上靠东第一间房里。崔鸿志想想,就让钟同志赶快去找镇干部,让他们召集一些民兵来,自己留在旅馆盯着。

崔鸿志让店掌柜给他开了贾长发他们住房正对面的一间房走进去。刚刚在窗前坐定朝那边瞅了一眼,就见贾长发独自一个开门下楼,跟店掌柜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朝外驶去。崔鸿志忙也找到店掌柜想租车去追,那店掌柜却说,店里就那么一辆出租车。崔鸿志转身赶出店外。好在街上游人还多,要上官道还得跨过湫水河,贾长发并未走远。崔鸿志望着贾长发的背影一直跟到了河东。一上官道,贾长发抬腿跨上自行车朝离石方向驶去。崔鸿志想:从三交到离石少说也有一百里地,眼下天色已近傍黑,那贾长发骑着一辆自行车直接回离石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很可能,他是要去沿路的某一个村子的。崔鸿志这么想着,便撒开大步沿官道直追下去。一边追,一边留心看着路两边的村子里有无自行车的踪影。每有岔道,便向路人打问那骑车人的去向。那时,自行车尚属稀罕物件,贾长发只要在路上走,总会有人注意到他。

天渐渐黑下来了,路上行人越来越少,那贾长发还在朝前骑。崔鸿志估计自己已经一连跑了两个时辰,累得浑身像要散架似的。他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就在这时,在微茫的夜色里,他看见离官道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停着那辆自行车。崔鸿志大喜,忙朝四下里看看,从侧面迂回到那院子里。他蹑足潜踪凑近正面一孔亮着灯的窑洞,舔破窗纸朝里一看,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里面,女的挡着男人的半个脸,看不大清他长甚样。崔鸿志正要等那女人闪开点细看那男人是不是贾长发,那女人竟将灯吹灭了。崔鸿志不知是不是自己弄出了什么动静让对方察觉了,忙从窗边退开隐匿在墙角。等了一阵,不见有人出来,却听见屋里传出隐隐的、叽叽咕咕的调笑声。

崔鸿志朝四周看看,记得这个村子好像叫南沟。他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竟跑出三交三十多里地了。崔鸿志想想,先把停在院边的自行车款款提了藏起来,接着退出院子找到村里一个人,说自家是县上来的干部,让他带着找村里的武委会或青救会的负责人。很快找到了武委会主任。崔鸿志指着路边那个院子问:“那里住的是甚人?”那主任笑着反问:“你问她干甚?”因见崔鸿志一脸严肃的样子,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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