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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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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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幼儿班也要抄笔记。”

她打开弟弟的手册,发现新大陆,“噫,会写那么多中英文字。”

祖琪对孩子的功课一无所知。

保母笑说:“中英文都有补习老师。”

祖琪惊骇,“幼儿园也需补习,这是什么教育制度。”

原来世界无奇不有,原来宇宙间除了彭祖琪与她的私欲,还有许多其它的事在发生。

到了郁宅,管家迎出来,“太太请进来喝杯茶。”

这个家井井有条,郁满堂像拥有一队兵,各有职责,一丝不乱,他天生是管理人才,可是感情上行了一个错着,失却控制,屋里没有女主人。

弟弟先淋浴,再吃点心,刚在看电视卡通,补习老师来了,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秀丽,熟络地打开弟弟书包,把家课整理出来。

“今日有三样功课,来,志一,清掉再看卡通可好?”真没想到弟弟那样听话,一骨碌坐在书桌前。

祖琪自觉像个无用的影子,又像观众,因一早弃权,再也没有资格参与演出。

她累了,靠在梳化上盹着。渐渐入梦,看到自己年纪幼小,第一件长旗袍,戴帽子,母亲蹲在她身后,她正学走,听到拍手,朝拿着照相机的父亲蹒跚走过去。

梦醒了,发觉仍然躺在梳化上,身上盖着毛毡。

她不禁问自己:“呀!当中那二十多年去了何处?”

管家这时过来说:“太太,喝杯热茶。”

“弟弟呢?”

“已经睡着,明天一早要上学。”

“什么钟数?”她吃一惊。

“晚上九点半。”

什么?她挣扎起来,“郁先生回来没有?”

“六点钟返来过一次,特地陪弟弟吃饭,看见太太睡在这里,叫别吵醒你,然后,郁先生又出去了。”

“他神情有无不愉快?”

管家答:“郁先生从不把公司事带返家中。”

女佣走过来,“有电话找太太。”谁会打到这处来?

那边是祖琛的声音,“我们在华文电视台新闻里看到消息,着实吃一惊,你们都好吧。”

“人没事,公司成为灾场。”这时,她身后传来郁满堂的声音,“是祖琛吗?我同他说几句。”他回来了。

祖琪乐得把电话交给他。只听得他说:“是,是,有人输了整副身家,非常不忿,嫁祸于我们。不错,警方已经有目标,放心,小事而已,装修公司已在二十四小时赶工……”

祖琪揉揉面孔,这上下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憔悴不堪,女子一失细修,必像残花败柳,就因为是前夫,更不想表现失水准,她穿上外套离去。

郁满堂追上来,“夜了,我送你。”

“你早点休息吧。”

司机把车驶过来,郁满堂一起上车。

祖琪说:“你把弟弟料理得真好。”

郁满堂搔搔头,“过得去啦。”

“刚才我做梦,看到自己小小模样——你说,有一日我们回去那个地方,与父母共聚,会是一个成|人,还是回复到幼儿那样?”祖琪说。

郁满堂一呆,“祖琪,你想太多了。”

“真不值得,才活短短几十年,却那么辛苦。”

郁满堂笑出来。

“笑什么?”

“祖琪,你不算辛苦了。”

“唉。”祖琪不再申辩。

车子驶近胜利路,郁满堂眼尖,他说:“有人来找你解释。”一辆白色跑车停在门口。

祖琪发呆。

“想不想见他?”郁满堂轻轻问。

祖琪摆手,“太麻烦了。”

他像一个家长似的,“我帮你打发他。”

祖琪没想到他愿意那样做,“拜托。”

车子停下来,郁满堂下车走近那辆跑车,俯身在窗,同司机说了几句话。他真有办法,只见对方默默把车驶走。

祖琪松一口气,这样,省却多少歪缠。

郁满堂缓缓走回来。

“谢谢。”

“应该的。”

祖琪忽然笑起来,这对白实在太有趣。

“早点睡。”

“你也是。”

第二天,祖琪一早到美容院整理皮肤头发指甲,做毕全套,大致上恢复旧貌,她放心地叹息。

一位中年太太说过:人生就是维修,再过十年八载,还得往矫形医生处大修。

祖琪苦笑着戴上首饰,把翡翠耳环放进盒子,叫人送回冯宅。

祖琛打电话来找她:“昨日想与你说几句,公司毁坏程度如何?”

“我知道得不多。”

“叫郁君小心,我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他一切都有主张,我怎好插嘴。”

“你终于回他家去了。”

“怕他没有时间打点弟弟。”

“其实,你们俩应当互相关怀。”

祖琪哼一声。

“最好带着弟弟一起度假。”

“祖琛,不是说不再管我的事吗?”

他忽然改变话题,“祖琪,有种奇怪的昆虫,叫蝉,你见过没有?”

“我知道,拇指大,有一双透明大趐膀,夏日停在树上喳喳长鸣。”

“蝉的幼虫埋在地下可达几十年之久。”

“我听说过。”

“终于破土而出,看见天日。”

祖琪笑,“你想说什么?”

祖琛:“我希望你与郁满堂的感情,像蝉一般有个好结局。”

祖琪轻轻说:“你对蝉知道得很少,它虽然破土而出,但是,只存活了数天。”

祖琛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事实如此。”

他好不尴尬,居然打错了譬喻,心里忽然有不祥预兆。

“我要去接弟弟放学。”祖琪挂上电话。

刚想出门,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跑车驶过来,她并不怕他,他们那样的人多数敏感,柔弱内向,不会伤害自己以外的人。

祖琪不得不走向前去招呼,冯君的神情只略为憔悴,仍然友善。

司机十分警惕,站在附近抹车。

“祖琪,怎么把长辈送你的礼物退回来。”

祖琪微笑:“无功不受禄。”

“原来,郁先生是E贸易网上股票买卖的主办人。”

祖琪不予置评。

“你们复合了。”

呵,他那样说吗?

“是为着孩子的缘故吧,一个人只得一个童年,为子女设想,牺牲一点,也无可奈何。”祖琪不去更正,他愿意那样想,也没有什么不好。

“祖琪,多谢你给我的好时光。”

“彼此彼此。”

最失望的,恐怕是他的父母。

“祖琪,祝你这样的可人儿,心想事成。”

祖琪微笑,“祝福你。”

他驾车离去,祖琪低下头,冯君一定找得到异性对象,他条件优秀,很多人会给他机会。

司机说:“弟弟快放学了。”

原来,接放学殊不沉闷,天天有新鲜事。

今日,志一与小同学在操场争执,打起架来,两人均被老师责罚留堂,连带家长亦听教训。折腾了半小时才上车,保母温和地劝慰弟弟,祖琪不知怎样教导孩子。

她问保母:“可需要请教心理医生?”

保母骇笑,“太太,同学们纷争是极普通的事,不用紧张。”

祖琪问弟弟:“你明天还上学吗?”

弟弟忙不迭点头,似乎已经忘却今日不愉快事,是彭祖琪一个人太紧张了。

到了家,郁满堂在等他们,先抱起弟弟打转,父子嘻哈大笑。

保母报告学校的事,祖琪留意他的反应。

“有没有这回事?”

弟弟答:“有。”

“好!打赢没有?”

“他刚倒在地下,老师来了,他哭,我没哭。”

“对,做男孩子,就得这样。”

父子亲亲热热搂作一团。

祖琪放心,也许,是该这样教导男孩,是他的儿子,由他来教。

祖琪轻轻说:“我走了。”

管家又央求:“太太,试试今日极鲜嫩的烤羊腿,请留下晚饭。”

“我有约会。”

郁满堂放下志一:“祖琪,公司装修好了,请来参观。”

“这么快?”郁踌躇满志地微笑。

“好,我愿意参观。”

弟弟知道她要走,忽然过来紧紧抱住她腰,把大头伏在妈妈身上一会儿,但随即又跑开去玩耍,这孩子可爱爽朗到极点,祖琪也对他恋恋不舍。

走近公司大门,祖琪啧啧称奇。

损毁那样严重,可是不到三日,装修工人已经把新门面做妥,比从前更加金碧辉煌。

办公室里又再度人头涌涌,那股热烈气氛,外人都感觉得到。

祖琪索索鼻子:“咦,有股气味,是什么味道?”

有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刚刚经过她身旁,听到她那样问,不禁笑着回答:“美丽的小姐,这是钱的味道。”

郁满堂也笑。

祖琪不悦:“我有事,先走一步。”

郁满堂送她到门口,“祖琪,回来吧。”

祖琪断然回答:“永不!”

郁满堂无奈地摊摊手,“永不说永不。”

“我知道我该说什么。”

郁满堂把双手插到口袋里,他沉默了。

“最近,我或者会出门。”

郁满堂轻轻说:“慎交男朋友。”语气祥和,不似讽刺。

祖琪离去。

该去什么地方?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踱了一会儿,才回家休息。

又得重头开始寻找约会,即使今日在街上遇到新伴,还不是得故技重施,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展示给他看,真累。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只不过,才二十多岁,就自觉历尽沧桑,未免太早。

车子驶进胜利道,看到邻居丁宅有车拋锚。

司机说:“小姐,我想看能否帮忙。”

“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一个年轻人卷起袖子正在看引擎。

司机过去同他说了几句,介绍他一间可靠的拖车公司。

年轻人抬头忽然看见一张亮丽的面孔,再也说不出话来。

祖琪微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丁太太忽然自大门出来,立刻挡在年轻人身前,一脸虚伪假笑,“郁太太,好久不见,孩子好吗?”分明当祖琪是洪水猛兽。

祖琪当然看得出来,淡淡一笑走开。

在玄关照照镜子,她喃喃对自己说:“快变成白骨精了你,彭祖琪。”

她又说:“祖璋,你看我多寂寞。”

但是,这次祖琪没有再发帖子举行宴会。

祖琪再不稀罕那种场面。她在家踱步、读小说,一直想,或者,祖琛说得对,学一门手艺,读一个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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