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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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者上钩-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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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镇定下来,集中精神看著戏台,没一会儿便入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边坐下,然後很随意问道:「什麽戏啊?」

「嗯……是窦娥冤。」她吸吸鼻子。

「啊?是窦娥缘吧?」他记得明明是个「缘」,什麽时候变成「冤」了?往戏台上一看,愣了下。「那……那是什麽啊?」

「六月飞雪嘛。」

「哦……六月会下雪吗?我怎麽都不知道?」

即使哭得淅沥哗啦,也忍不住被隔壁这人的话给逗笑了。她的视线很舍不得地暂离戏台,往旁边看去。

「六月不会下雪,是老天爷见窦娥有冤屈……」她呆了呆,瞪著身边这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啊啊,你哭得这麽惨啊?」他皱眉,然後咧嘴笑:「我差点要自作多情,以为你为我掉泪呢。」他胡乱摸了摸身上,找不出帕子来,只好用袖尾帮她擦去一脸的水。

她呆呆地、没有任何抗拒任他碰触。即使隔著一层袖,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跟怜惜。他不是气到反身离去,再也不回头了吗?

「你介意多个人看戏吗?」他笑著问。

「不……当然不。」她低声喊道,好想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阻止心脏的狂跳。

假装很专注地看戏,却发现她连戏子在唱什麽都听不清楚,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往左飘,瞄到他自行倒茶啜饮,然後就坐在那儿看著戏。

她想起,他被气走的那一夜,她辗转难眠,想著自己该不该回山上去;想著回去之後,此生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想著想著……在梦里,二十二岁的她,回去了,然後转眼白发,内心空虚至死……

这梦,把她活活吓醒。

天色微白,她不敢再入眠,只得走到後花园里,看著孤伶伶的茶具跟石桌,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

以前,巴不得世上的人都不要来理会她,让她独自到老到死;後来,有人闯进来了,反而无法承受不再相见的寂寞。

她坦承她喜欢他,将他视作心灵上最亲密的人,甚至,这一辈子她敢断言不会再有一个男人闯进她的心里……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啊……

「你啊,可以一直留下来,不必在意我的。」

她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跟她说话。微微侧头瞧他,他并没有向她看来,反而很专心地看戏。

「永福居缺不了你,你若走了,永福居的帐谁来管?」

「啊……嗯……」

「你也不必怕我再骚扰你,」他微微一笑:「以後,我在南京的日子也不会太多。」

「为……为什麽?」心口又酸又涩的。

他扬起眉,终於将目光落在她有些发白的小脸上。

「阿碧没告诉你吗?」

「没有,她什麽也没有说。」

「那她是怕你担心吧。」像吊足她胃口似的,他开朗地笑道:「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得到消息,说今年又有道人要送长生不老药给那皇帝老头子,我……」

「你要去抢药?」她失声道。

「嘘嘘嘘,小声点,你要官差来抓我吗?」他刻意压低声音。

「你真要去?」

他抓了抓颊,皱眉,又轻笑:「反正我也没什麽负累,该欠的我一定要还的。」

「你是蠢蛋吗?即使你真欠西门家,也不必拿命去换啊!」她叫道。

他闻言,深深注视她一眼,然後笑道:

「我的确是个蠢蛋。我也只能用这种蠢蛋的方式去做。是不是拿命去还债,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不知为何,在她的眼里,他的笑格外地自暴自弃啊。

是……是因为她吗?

他打了个呵欠,很随便地睨了戏台一眼,便合目闭上。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麽才好。眼角不停瞄著他的侧面,只觉他的颊面有点异红。

他的头轻轻点著,像是很快就入睡了,可见他应是很累了。

当他倒向她的右肩时,她吓了一大跳,後来见他睡得很熟,她连动都不敢动,他的黑发有好几撮落在她的腮畔,搔得她好痒。偷偷地摸索到底是哪儿在痒,最後停在左胸前……她是心痒吗?

鼻间飘来淡淡的味道,混合了他头发跟他身上清爽的气味,不难闻,甚至,她已经有点习惯了。

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肩太薄抵不住他的头,他一侧,整个身子倾下,她连伸手托住都来不及,他的头就枕到她的大腿上。

她一僵,整个人像石雕一样,连吸口气都不敢了。

「阿永……」她的话含在嘴里,期待他能听见她无声的呼喊。

他睡得真的很熟哪。

连被惊醒的迹象都没有,简直拿她的腿当枕头来睡。她慢慢吐气,小心地不惊动他。

就当被石头压住好了,她心想,努力把他想像成|人形雕像。

她抬起眼,很想卖面子给台上的窦娥,但隔不了几眨眼,她又忍不住往他瞟去。掌心悄悄地碰触他的头发,她心跳如鼓的,竟然产生一种「就算是他睡到天荒地老,她也奉陪」的冲动。

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这就是她曾经来不及感受到的喜欢吗?

「老天爷没给我六月飞雪,却送我一个西门永……」她喃喃著,唇瓣不由自主地浮起笑。

掌下的发丝又柔又软,不禁执起一把,凑到唇边的同时,瞧见他白皙俊面一坨坨的异红,异红之中有好几点……疹子?

「我受不了……」他像呓语。

「阿永?」

「我受不了啦!」他突然张开眸,跳起来对著远处楼宇的转角咆哮:「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茶壶里放酒的?」

她傻眼,瞧见他一直在抓著手臂、抓著脸,好像很痒似的。

「酒?是哪个人送酒过去的?你们不知二少会起酒疹吗?」西门义老早就躲在後头密切监控一切,就怕此计失败,惹来西门笑的关注。

她不只傻眼,简直是张口结舌地呆住了。

「好像是小毕吧……我瞧见方才他有靠近过那送酒的奴仆……」小茶博士很委屈地躲在角落。说好是来看戏的,谁知道得躲到这麽远看,害他拼命眯眼看生平头一出戏。

「小毕?」西门永恨极那臭小子,浑身发痒让他脾气更爆,就差没有从头顶冒烟了。「那浑小子把窦娥冤念著窦娥缘,让我以为这是一出欢喜结缘大喜剧!」

「……」她悄悄瞄了眼戏台,忽然觉得演窦蛾的戏子演得很僵硬,又不得不继续演下去,在明知无人看戏的情况下。

「又是小毕?」西门义满脸惊讶:「到底谁是小毕?」竟能处处破坏他的计画。

「小毕就在你身後,在爬墙的那个。」小茶博士齐声指向他身後。

「咦,这小孩怎麽这麽眼熟……你!」

「嘿嘿嘿……西门哥哥,你好啊!」

「聂元巧!」

「哇,西门哥哥,你竟然记得我叫什麽啊!」

「废话,聂家十二个兄弟,每个人名我都背得极熟!你待在西门府做什麽……你就是小毕!来人啊,给我抓住他!我要押他过聂府,让聂家人看看他们养出了什麽小孩,竟当窃贼!」

「谁当窃贼?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被雇用的……哇,你抓著我的腿干嘛?放手放手!」半吊在墙上的小孩拼命踢脚。

「雇用?你家家财够用你吃喝一辈子了,你来当茶博士,分明是有心来坏西门府的!」

「谁教那个爱男扮女装的老板伤了我四哥……混蛋混蛋!没人会在大街上驾快车的,会撞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四哥的病好不容易好点,才出门,又遭他的快马撞到,我不出这口气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这小混蛋!我不都拉下脸皮亲自送礼过去道歉了,你这小鬼头还在计较什麽?」

「哼,明儿个我也送礼过来,盼西门哥哥别计较!」

「你这小子,今天我非把你抓下来不可……」

「有种你来啊,来啊——」

小毕与西门义各持一方叫骂不断、小动作不断,一个扔树上果实,一个捡起地上石头丢——

宁愿看看他们,再回头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戏台,接著,她的视线移到身边痒到浑身受不了的西门永。

最後,她抬头看著天上的圆月,不由得轻喃:「今晚……真是好特别啊。」

9

敲门声响起,她毫不犹豫地打开——

外头空无一人。她内心奇怪,探头出去张望,还是不见任何躲藏的人影。

「我是来告别的。」身後,忽然响起声音。

她连忙回头,瞧见西门永站在她的屋内。

他穿著一身镶金边的黑衣,看起来意气风发又俊明,像台那天上山寻她的模样,不,不是像,是根本没有变,就连一头束起的长发也随著南风飘扬。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她直觉问。

「我不告诉过你,我要去为弟求药吗?」

「那根本是找死啊!」她不要他去送死啊!

「就算死也没有关系,并没有任何人会为我担心受怕,而我心中也无牵挂。」

他说得好云淡风清。

「再见了,宁愿。」他走过她的身边,要出门,她却慌张地关上门。

「我无法自己开门,你不开门,我走不出去。」他的表情流露出困扰。

她用力摇摇头,几乎摇到晕了,仍然守住门口不肯离开。她哭道:「我不想让你走……可是,我好怕啊……」

那屋子是她的心,他始终占住一角,如果她主动让他走出去,他不会再回来的。他无法自己开门,是因为他……还是喜欢她吧?

奇异地,当这次醒来时,她并没有流眼泪。

天色微白,她起身换了衣物,走到厨房烧了壶水泡茶。

永福居内有点冷清,茶博士们昨晚睡在西门府里,西门永说好今天带他们去瞧皮影戏,却全身起了酒疹而交由西门笑。

她煮了稀粥,一块端到内院里。内院的外侧第一间就是西门永的睡房。她怕他还没有醒,於是,悄然地推开房门。

他果然睡得很沉啊。

昨晚他泡了个热水澡後,吃了帖药後,浑身仍然痒得受不了,跳来跳去像只煮熟的虾子。

她第一次看见酒疹发作,只觉得他的小弱点真的好多,但奇怪的是,他在她眼里,始终像个坚强无比的男人,不曾因为这些小弱点而有所改观。

她小心翼翼跪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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