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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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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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史皇算是在乱军之中能保持头脑清醒的极少数首领之一,迅速组织起了二十辆战车,轰隆隆开上前去。

跑在前面的战车上的战马,立即被吴军“多力”之徒砍断了腿,战车竟然被轰隆一声掀翻了。

史皇,陷入了夫差军队的重重包围。

楚军被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每一块都是吴军的“盛餐”。

太阳升起来了,升到中天了,喷着鲜红鲜红的血。

太阳从中天斜下来了,虽然还是红,可是已如失血的脸,如一颗无依无靠的头颅。

囊瓦不知怎么就在重重围困之中了。他且战,且退,且看。

史皇的战车的队伍率先被捣乱了。

他看见史皇的战车疯了似地往外奔突,战车成了史皇的尸床,倒下的史皇,胸口,肋下,肩头,至少插着四五支长戟。

他看见射从掀翻的战车下面被揪了出来,立即被五花大绑捆将起来。

他看见高处,那是谁在擂鼓?

孙武!

还有立在那里袖手观战的阖闾。

他看见又是一队战车,由唐成公指挥着,向他驰奔。

他感到心都抽紧了。

完了。逃跑吧!他想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强烈的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顾一切,也不再顾及楚国的安危、楚军士卒的死活,他弃了他的军队,也弃了战车,跳上战马,捡一支戈杀出一条血路。他的戈是那样有力量,那样疯狂,逢之者纷纷倒下。他的眼睛血红,身上是四五处戈伤,浑身成了血葫芦,他的战马也被捅得周身流血。

他冲出一条血路,冲出了重围。

他向北逃窜,向着郑国的方向。

面前是谁?

蔡昭侯。

蔡昭侯挡住了他的去路,横着戈,一阵冷笑。

“囊瓦!速速下马受死!”

他的战马打了一个回旋。

“囊瓦,你不是对蔡侯的裘服美玉垂涎三尺么?我来问你,如今还想索要么?”

“我要你的头颅!”

囊瓦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催马挺戈而来。

蔡昭侯打了个激冷。

囊瓦虚晃了一下,策马与蔡侯擦肩而过。

蔡侯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囊瓦的兜鍪应声而落。

囊瓦拼命地打马西逃。

战场愈来愈远了。

太阳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山后边了。

他,楚国令尹,一人,一马,一戈,在山谷里,在古老的河套,还在狂奔。

一直跑到坐下的马瘫倒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抓起了地上一把沙土,贴在脸上,放声嚎啕。

……

在囊瓦舍弃了楚军,只身逃走的同时,延率领杀出重围的两万多残部拼命地向西奔逃,要逃回楚国去。

三天三夜地奔逃。吴军紧追了三夜三天。

楚军一窝蜂似地逃奔了三百多里路,到了清发水边,纷纷向水里扑,各不相让,争着渡河。

吴军大队兵马已经赶到。

阖闾此刻的精神极度兴奋,眼见着孙武之谋,夫概之勇,伍子胥之智,将军士卒之通力征伐,成为所向披靡的现实,忧虑疑惑早灰飞烟灭了。倘若夫概冲击楚军有了差池,他当然会连同欺君之罪一起与夫概——也包括孙武,算算总帐。而今,囊瓦兵败如山倒,柏举之战已获大胜,他自然不提前嫌,做出十分大度的样子,反而要表彰夫概临机决策的英明和正确了。一路追杀,三百余里颠簸,他也没有觉出疲劳困顿,及至追到清发水,看到楚军残兵败将两万人争先恐后跳河,不由地笑了起来:

“传寡人的命令,急攻楚军,不叫尔等渡河西逃!”

“大王且慢。”

孙武拦住了阖闾。

阖闾不解其意。

孙武:“且请大王听听夫概将军的意见。”

“唔。”

孙武注意到夫概已经下令先行之兵车甲徒停止前进了。

夫概说:“夫概胸中并无谋略,不过,下臣以为今日临河作战,不可立即穷追。臣听说,一只被围困的猴子,在生死攸关之刻,尚且会作拼死决斗,这便是俗话说的‘困兽犹斗’,如果与困兽正面争斗,必定会两败俱伤,这并非上策。弄不好将拖住我部,待方城援军赶到,合力来击。上策可用孙将军兵法中的四个字——半济而击。”

“半济而击?”阖闾思忖片刻,心中叹服夫概对战局和敌我的分析准确精当,所献之计可行,便道:“孙将军之谋妙中之妙。”

他就是不言夫概所献之计如何。

但是他毕竟依从了夫概的建议“半济而击”。

阖闾这时候显示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高声命令各部退后一步,列阵待命。眼看着楚军延率先带领一些败兵渡过了河,一些将士正在河中泅水,另一些人马在此岸急欲渡河,他一声令下,命吴军奋勇冲杀。

南岸,北岸,河中的楚军大乱。

南岸延带过河的人,侥幸过了河,远望长河对岸的军兵如败麟残甲一般,血肉横飞,不能相救,也不想相救,如惊弓之鸟,仓皇逃自己的命去了;河中的人只有一个念头,快些泅过河去,各奔东西,只怕被溺死砍死在河中;尚未渡河的兵甲,怨恨前面渡了河的楚国同胞抛弃了他们,孤单无援,只有受死的份儿。楚军被清发水天堑,先自截成三段,只待吴军挥戈轻轻一击,北岸未及下水的人尽数被杀死,河中泅渡的大半被斩杀,只有延残部一路西逃,算是还有活命的。

清发水,河里漂满了尸体,满河血水粘稠得如浆糊,流也流不顺畅,腥浊的味道久久不散……

延率败兵西逃,连头也不敢回,又逃出二百里。屈指一算,自柏举大战以来,已西去五百余里,才到了汉水旁边的雍。人也拉不动腿了,马也要跑断肠了,车也要散了架了。射回首一望,吴军无踪无影,向南望去,隔江五十里便是郢都,心跳才稍许平缓,遂命令埋锅造饭,吃饱了肚子便渡汉水,回到郢都去固守待援。

炊烟刚刚升起来。

吴军又到了!

延连叫都没有叫出来,提上兵刃,夺马便逃。

楚军满山遍野乱跑乱藏。

吴军太子终累率少许人马在山里清剿。

阖闾嗅着炊烟和饭香,吸短了鼻子,下令:隔江便是郢都,各军饱餐一顿,再行渡江破郢,三军将士进餐的时候,必须望着郢都而食!

望着郢都?

吃着郢都?

三军狼吞虎咽,吃着粟米分外香甜,仿佛真个已吃下了楚国的都城,咽下了楚昭王的皮肉。

吴王阖闾正与将士共同大餐,太子终累清剿回来了。

终累的脸惨白:“父王,终累已将延杀死,回来交令。”

他提着楚将延血淋淋的头颅,抛在地上,便再也不敢去看那人头。延年方二十,血气方刚,虽然身首两分开,那张脸依旧是充着血气,胀得青紫,牙关紧咬着,似乎还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阖闾“噢”了一声:“寡人险些忘了,那被俘的射何在?推上来,让他们父子相会。”

遍体麟伤的射被捆绑着推了上来。

射一眼望见了儿子延的人头,浑身颤抖了一下,立即扭了头,再也不向地上望了。

阖闾:“射,没料到你父子这样相逢吧?”

“吴王阖闾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阖闾一笑:“可叹如此骁勇的一员小将!射,楚昭王死期已经不远了,我念你是一员虎将,何不降吴?当可建功立业。”

射怒目圆睁:“尔不怕我来日报你杀子之仇?”

阖闾“哼”了一声:“只怕你永无时日了!不论怎么说,寡人敬佩你是顶天立地一位伟丈夫。”说着,环视四周,似乎这番话是说给他的臣下们听的。他问:“何人来成全射的忠烈?”

蔡昭侯道:“求大王将射交与我,蔡侯要祭壮烈死于楚军中的将军鉴!”

“随蔡侯处置!”

蔡昭侯命人捧来了盘子。他举首望着中天。

天上,黑的云,白的云,在呜呜咽咽的秋风中疾走;地上,汉水滚滚涌流,泛着泡沫,漂着几片干枯的芦叶。

雁声,很凄厉,很遥远的。

蔡昭侯向天祝祷:“蔡国将军鉴,追随蔡侯十年,心地昭然如日月,肝胆若冰雪。受难被囚,东征西讨,为蔡国之危,抛家弃子,舍生忘死,将军身殉汉江之滨,魂飘汉江之上,今日蔡侯,且以楚将射之头颅,祭将军鉴不死之魂魄……”

蔡昭侯泪如雨下,含悲挥剑,割下了射的头颅,放在盘子中间,正欲跪倒,拜祭将军鉴,不料,射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那落地的父亲的头颅,竟然咕噜噜滚向了儿子头颅旁边。

射无头的身躯立而不倒。

众人全惊呆了。终累忽然呕吐了,不知为什么。

父亲的头颅依偎着儿子的头颅,似有无限亲情。

蔡侯急欲执剑去砍。

射那落下的头颅,竟然张开嘴死死咬住了延的头发?拖着拉着,一齐滚动,滚落到了汉江里去,沉下去,浮上来,又沉下去,又浮上来,好像那父子头颅不是无依无靠的,好像那头颅下面又生出了身躯,有着强劲的生命似的。

夫概冲过去,向射无头之躯猛踢了一脚。

“射”倒下了,一腔血汩汩地倒了出来。

江中,那两颗人头,漂得很远,很远……

阖闾尚未来得及指挥吴、唐、蔡三国军队渡过汉水,楚国左司马沈尹戍率领从方城调来的十万大军,驰奔而来。阖闾闻讯,半天没说出话来。

伍子胥道:“大王不必过虑,我军气势正在盛头,管他什么左司马右司马,都不在话下的,乘胜列阵攻击便是。”

阖闾道:“敌众我寡,而且寡人知道沈尹戍善于用兵,须谨慎为上。”

阖闾的踟蹰,如瘟疫一样迅速影响了全军。

率先胆战心惊的是太子终累。

终累帐下五员战将和他在一起秘密商议了很久。终累怯战,怕战,却又不敢贸然进谏父王退兵。

沈尹戍来者不善,这是显而易见的。

沈尹戍自八百里外的方城调来了楚军主力,依当初与囊瓦所计议的,迅速南下。刚刚行至息邑,便得知自大而又贪功的囊瓦渡过了汉水。囊瓦凶多吉少,这是不言而喻的。囊瓦的骄横贪婪和浅陋,虽然他早已忌恨,囊瓦视他为仇敌,虽然他早已心明,可是即将到来的囊瓦的覆灭,并不能给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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