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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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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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倒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了吗?请问你这扁鹊的高足,又如何理论呢?”

“这便是说,将军虽是阴阳平和之人,平和之中也有不平和。草木尚且知春知秋,人岂能没有七情?将军一是因为君王不能合作,意志受了大挫,这二么……”

“但说不妨。”

“恐怕是惦着幼子。还有,哈哈,哈哈,你个孙武,恋着你的小妾!”

孙武从病榻上抬起身来,想要反驳,颉乙笑模笑样把他按住,说:“长卿你休得欲盖弥彰,供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颉乙知道了这些,才知道病因缘何而起,何以风邪击倒了我们的将军,是实症,还是虚症?病在表,还是在里?也好调和阴阳,辩证施治啊!你不叫颉乙说实话,可就不是君子之风了,可就是讳疾忌医了。”

“好,你说,你说。”

颉乙沉吟片刻,深有感触地说:“思虑再三,颉乙忽然彻悟——原来,将军虽非真情种,有情亦是真将军哪!”

孙武深受感动。

不觉间,身上出了透汗,轻松了许多。

孙武:“儿女情长,惭愧得很哪。”

颉乙:“颉乙有一剂良药可医。”

孙武:“嗯?”

颉乙:“我的老师扁鹊还告诉我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人呢,头圆脚方,亦是上下相应。天上是日月普照万方,人的头上生有日月一般的双眼视通万象。天行风风雨雨,人有喜怒哀乐。天上雷公电母轰然叱咤,人有唇舌可诉衷肠。天有四季,人生四肢。天地间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人有心肺脾肝肾五脏。天地间有区别声音的六律,人有六腑。天有阴阳,人有夫妻。天有昼夜,人有起卧。再说大地,地有高山,人有双肩。地有深谷,人有腋窝。地上生长蓬草,人生着无数毫毛。一年十二个月,人之四肢共十二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人身是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天干在上,甲乙丙丁戊乙庚辛壬癸来计算十日,人的两只手共是十根手指。地支在下,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辰,人身在下两足共是十个脚趾,身子加上荫茎和睾丸是十二,女子十月怀胎,子宫胎儿加两足的十趾也是十二。自然,地上也有四季不生草的,人当然也有终生不孕的,如此等等,人和天地原是相应的。”

“孙武如何与天地相应呢?”

“所以,颉乙一直想指点将军去见老子。”

“老子之道实在是号称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孙武十分敬重老子的学问。老子说,有和无,相比拟而产生;难和易,相形之下才成立;长和短,相比较而体现;高和下,相对立而显著……这些都是罗列天地间之矛盾现状,叫人顺应自然的大智之言。可是说到清静无为,孙武不仅是不敢苟同,而且也是做不到的了。清静无为,哪里还有‘全争于天下’的兵法呢?”

“我且问你,现在觉得怎样?”

“哦?扶我起来。田狄,拿些粥饭来!”

颉乙笑了。

当晚,颉乙和孙武谈得十分投机……

吴国的战争气氛一天比一天更浓了。

伍子胥日复一日操练徒卒,累得骨瘦形销,老远看去,赤红色的脸上几乎只见两个铃铛般的眼睛了。征伐越国的日子迫在眉睫,伍子胥当然不敢懈怠,而且,文武兼备的伯嚭和华登,也都为使军队更加精锐而呕心沥血,伯嚭本是生得清秀的,如今那张脸也不再像敷粉一般了,而像砂砾打磨过一样,棱角分明了。吴王夫差不时就来到演兵场亲自演兵。

这一日凌晨,夫差又在准备亲自擂鼓演兵排阵,忽然看见两匹单骑跑来。一个是佝偻在马上毫无精神的孙武,一个是孙武的家仆田狄,跑近前来,下了马,二人便大礼参拜。

夫差问道:“孙将军,你不会是又来纠缠吧?”

孙武:“孙武不敢。”

“莫非你改变了主意,愿意随孤王出征?倘若是这样,你可留下;如果不是这样,速速走开。”

孙武:“臣下再一次恳请大王恩准,让漪罗和孩子随孙武还家!”

夫差脸色十分难看。

在一刹那间,他的眼里甚至掠过了一丝杀机,左手也攥了攥身上佩带的剑柄,又松了手,吼道:

“传寡人之命,演兵!”

鼓声大作。夫差命战车向前奔驰。

一队奔跑着的徒卒,把孙武、田狄和吴王夫差隔开了。

孙武吃力地爬上马背,欲横着穿过步卒的队伍,再去见夫差。也许是因为孙武情急无奈,他催马的这一行动完全是徒劳的,甚至是愚蠢的,胯下的马向前跑了两步,面对那耸立如林,闪着寒光的戈戟,马打了半个回旋。孙武执拗地勒缰打马,那马急了,咴咴嘶叫,倏地竖起了前蹄,犹如一座直立的悬崖峭壁,把大病未愈的孙武重重地掀到了地上。

扑倒在尘灰中的孙武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田狄扑了过来,连声呼喊:“将军!孙将军!你醒醒啊……不叫你来,你偏来,这是要送命的啊!”

徒卒中许多认出孙武的,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立即一辆战车飞驰到近前,战车上正是白发紫面的伍子胥。伍子胥立在战车上,用戈挥动着,喝叫:“回到队伍中去!擅自离队者斩!擅自停留者斩!”

徒卒不敢停留,纷纷回队。

田狄面对着伍子胥的后脊梁磕头:

“伍大夫!孙将军是大病在身哪!孙将军昏过去了,他是命在旦夕了啊!伍大夫你救救将军啊……”

伍子胥头也没回,还在监督着三军演兵:“快,快跑!没听到擂鼓吗?”

“伍将军!伍相国!”田狄还在叫。

伍子胥终于回了一下头:“伍子胥爱莫能助!你还叫什么?速速送孙将军回家治病!”

“伍相国,你难道不是孙将军的知心好友吗?你向大王进一句美言,放我们的少夫人和孩子回家吧!”

“军务在身,哪顾得你们这些婆婆妈妈?”

“你,你见死不救吗?”

伍子胥咬牙切齿:“还嗦什么?误了军务,斩首示众!”说罢,又回转身躯,指挥徒卒前进。

颉乙驾车来了。田狄和颉乙把无声无息的孙武抬上了车,驱车返回客栈。

演兵场腾起的昏黄的尘幕中,伍子胥在战车上踮起脚,向孙武这边看了看,老大的眼睛里,似乎有湿漉漉的东西转瞬即逝……

世间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往往突如其来,叫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人一生的命运中,那些企望已久的福,可能是越盼望越姗姗不至。大祸,却会来得叫人猝不及防。祸与福,相伏相倚,相反相成,你祈的是福,说不定收获的却是祸;你熬过了祸,也可能福星随后就来把你安抚。生与死,很多时候只有一步之遥,活着的人,追求着,向往着,期待着,幻想着,算计着,不定哪天一步迈过了阴阳界,于是连绝望也没有权利拥有了。活着的人,承受着风雨雷电,悲欢离合,用生命的韧性同岁月比肩,却不一定知道生命其实是极其脆弱的东西,有时候生命的折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如帝王一般兴旺之时,便有宰羊的刀子悬在脖颈后边,这羊刃,有几人能感觉到它,知道躲避它呢?人怎么知道自己做的哪件事情正是为自己掘墓呢?况且,自己为自己“掘墓”的时候,并不表现为外在的形式,可能仅仅是一种感伤,一怀愁绪,一腔思念,一片恋情。这些愁肠啊,思虑啊,恋情啊,对人的生命来说,有时是种种美丽的销蚀,人就明知道五劳七伤会危及青春和生命,也不肯放弃了。自然,智慧的隐者是有的,他们的思绪远远地离开了滚滚红尘,可是焉知他们不在思谋着和构筑着实在之外的精神的海市蜃楼?焉知他们思维的空箩筐里不曾突然落下些红尘的烦恼?人在理想和幻想铺就的旅途中跋涉,让痛苦和欢乐一个又一个地接榫。精神和物质的遗产,留下了也罢,没有留下也罢,到最后,终归是去了,于是,活着的人为之痛惜,痛苦,痛哭,可是死去的人是什么样的哀荣也不知道的,如何的怜惜也感觉不到的,痛苦是活人专断的利益和雄辩的证明。

孙武跌下马来,回到客栈,就躺到了灵床之上。

次日,田狄和颉乙扶孙武灵柩出城,要把孙武送回罗浮山家中去。当年孙武立着走进姑苏将军府,如今横着出了小客栈;当年孙武统率三军威风赫赫登上点将台,如今只有颉乙和田狄陪伴着,冷冷清清默默出城。绝代将星的殒落,本来可能让吴国天翻地覆的,应该有盛大的祭典和殡仪,可是由于吴王正在紧张地备战,将军之死既非吉兆,也于士气不利,就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了。更何况孙武已经退隐,无足轻重了,朝中便表示了沉默。田狄和颉乙,一个家奴,一个江湖郎中,无力掀起轩然大波,也不愿意张扬,因此,孙武停灵在客栈一日,就仅有少数人知道。

帛女正站在门口,朝大路上张望,老远看到孙武的灵柩,受到了巨大震撼。

自孙武去后,帛女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每天都在门口望着大路,盼望能看见孙武,漪罗,孙星和孙明,看见一家四口回家,可总是失望。一家人只剩了她和幼子,形影相吊,她产生了一种失祜的恐惧,夜里也常在梦里惊醒。不论怎么说,那会儿她总有可盼望的,现在,不但漪罗和两个孩子没回来,她的丈夫,将军孙武,比在外面不回来还要可悲,竟会死在了外面!老远看见带孝的田狄,颉乙和灵车,她不敢相信灵车上躺着的就是孙武,木然地迎了上来,浑身发抖,不知该问什么,等听到田狄说了声:“将军他……没了……”帛女立即天旋地转,两脚发软,晕了过去。

闻讯围在周围的邻里和家仆,乱糟糟一片,一边呼唤着“夫人,夫人”,一边惊诧于这突然袭来的家破人亡的惨剧。颉乙忙道“救活人要紧,快把夫人抬到房里去”,人们七手八脚把帛女弄到房里。这时候孙府已经没有了主事儿的人了,颉乙便指挥田狄和众人速去安置灵堂,任何人不得进入帛女房中,连惊惧得哭叫不止的小孩子也叫抱走。然后,给帛女点|穴治疗。颉乙手段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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