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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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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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早就咬断了舌头,直到从他的嘴边涌流很多的血,方才有人叫道:他是自杀了,他咬断了舌头!

众锦衣卫拿药来,抢救半天,庞清缓缓睁开眼说:“不用救了,我的血流快流干了,我要死了……”

他张嘴向前一喷,把半截舌头喷在锦衣卫身上,那半截舌头又从锦衣卫身上弹回来,掉在地上,如一尾红鲤,活蹦乱跳。

丘橓对张诚说:“公公率我们几人去抄张府,无奈张家人太过狡猾,将浮财藏起来了。依我看,还是要弄到一些金银珠宝,才能让皇上满意,再就是好好审问张家的人,问他们财宝到底藏在哪里,只要搜到了一些,便能向上奏报了。”

张诚赞同,他说:“用刑拷问,出事我来对皇上说。”

先是再审冯昕与游七,冯昕听得曹应魁问话,就满脸笑意,说:“我知道有谁送过相爷礼物,我写过单子,当初相爷一过生日,你看哪,门前车水马龙,一片喧闹,那些官员个个都来送礼,个个抢着送,哭着喊着送,生怕人家不收。就像你这样的小官,哪一个不是巴巴地赶来送礼?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是不是做过两件事:一件是给张居正送礼,一件是人家张居正病了,你设醮祭天,为张居正祈福?你做这种溜沟子舔屁股眼的事儿,谁不知道?你这会儿反对张居正了?你他妈的是人不是?你要是人,你有自己的主意没有?你真他妈的是一个小人!”

曹应魁给他骂得狗头喷血,大叫道:“打他!打他啊,用廷杖打他,先打折他的腿!看他还骂不骂?”

锦衣卫上来打冯昕,冯昕说:“娘的,打折我的腿,我也是站在张居正府前的爷!你们一来把你那脸弄得像屁股似的,开了一朵花儿,冲爷笑,你笑啥?你送爷银子干啥?不就是要见张居正,向张居正买好吗?你们那个狗屁言官陈三谟,对着张居正哭了,说他太感动了,说张居正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心保大明朝,万历朝没有张居正就没有今天!你们这些狗东西,哪一个没说过这个?”

曹应魁说:“是非皆因多开口,打他,打他的嘴,把他的牙都打碎!”

锦衣卫疯了似的揪住冯欣,抱着他的头,扯着他的耳朵,专门打他的脸,打他的牙。冯昕不服,头一晃,耳朵出血了,鲜血直流。牙打坏了,吐出牙来,直吐在锦衣卫的脸上!

冯昕给打得没了气力,倒在地上,还兀自叫着:“你打不服爷!打不服爷!你就是打不服爷!”

锦衣卫要给游七用大刑,曹应魁与丘橓计议,要从游七身上打开缺口。要知道,游七最熟知张居正的家事,就连有哪些官员与张居正私下勾结,哪些官员与张居正密议私事,或是送大礼,或是谋私位,都能从游七口里得知。但他们也知道,游七这人是滚刀肉,要找到他的家人就好了。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锦衣卫到底去找,上天入地地去找,但找不到,游七早就把他的家人送走了,谁也不知送去哪里了。

但锦衣卫找到了另一个人,这人是张居正的女人琴依。

其实也不算是锦衣卫找到的,是琴依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对诏狱的人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琴依,是张居正的侍妾,张府有多少金银珠宝,我知道。你们问他江陵的家里有多少东西,我不知道。但要问北京的府里有什么玩艺儿,没有我不清楚的。”

曹应魁大喜,他马上告诉张诚,找到大人物了,找到那个那个琴依了。她是张居正的侍妾,一准能告诉我们张居正的珠宝玉器藏在哪里。

万历告诉张诚,要他带琴依来,带她来乾清宫里见面。

万历身着小衣,盯着琴依,他看明白了,这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他的皇宫里从来没有一个有头脑的女人。他有时想,可能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慈圣皇太后吧?但他心里也明白,慈圣皇太后出身寒微,不可能是一个豪门才女。他一直以为杨妃是,其实杨妃也不是,她只是微微露出一些富绅人家的恶习而已,小气,卑微,有时斤斤斤计较,反复琢磨着如何讨得一点儿便宜。贤嫔是一家书香门弟人家的女儿,便比上面二人大方,但与琴依比起来,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宫里没有像琴依这样的女人。

万历很在意琴依,忽地忘记了要问她的事儿。张鲸对琴依说:“圣上要你来,是要问你罪臣张居正的家财究竟都弄到哪里去了,你说你知道底细,现在对皇上说吧?”

琴依笑笑,她跪磕时头有些低,便看不到万历的脸,这会儿看到了,万历的脸是苍白的,没有多少血色。他盯着琴依的眼色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要对琴依说什么。看着琴依,他心不在焉。

殿前的龙涎香太香了,熏得琴依很难受。她忽地想到了一件小事。有一次,书房里点了龙涎香,香气熏得她受不住,急急忙忙地跑出去透气。再进来,再跑出去。张居正明白了,问她,是不是受不了这香气?她说是,她一闻龙涎香的气味一定会微微病上一场。她真的病了,那天,张居正来了,给她喂药,从那一天起,相府里就再也没有龙涎香了。有人拿来龙涎香,张居正说,不知道我受不了那味儿吗?拿走,拿走!

龙涎香就成了送与张老夫人的大礼。

万历说:“琴依,我看见你哭了,你这是害怕了。你从未上过金殿,你肯定是害怕了,不敢说话了吧?”

琴依说:“我不怕。”

万历说:“你是想起了一个人……”

琴依突然明白,皇上与她认识的所有人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男人。但她不明白,扳倒张居正对他有什么好处?张居正为大明朝干了二十年,他怎么忍心把张家的人全都羁押起来?他那样做要干什么?褫夺谥号,取消张居正三个儿子的进士资格,查抄张府,追究张家人的罪恶……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琴依说:“我告诉不了你什么,别指望我背叛张居正。”

万历说:“你是张先生的人,是他的侍妾,一定知道,他到底把珠宝藏在哪里了?”

琴依问:“你那么关心珠宝吗?你就不关心张居正他躺在太晖山上,心里怎么想吗?”

万历瞅了琴依一眼,好久无声,这时说:“你知道张先生会怎么想?”

琴依大声疾呼:“万历,你还有脸称呼他张先生?你早就不当他是先生了,你有本事,怎么还有先生?你把先生八十岁的老母关在牢房里,把先生的儿子全都取消了进士资格,把张居正的家人饿死了十几个!”

万历的脸色更苍白了,奇异地看着琴依,他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敢这么对他讲话,他不习惯,几次要喝斥琴依住口,但他有一点儿犹豫,琴依又讲得太快,就只能听着她讲完了。

琴依瞪眼看他,万历离她很远,但他能感到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与凌人之美艳。

万历忽地有一种失落感,张居正总是威逼他做事,就是先父也没那么威逼他。在他印象中,从小时父亲裕王便躺在床上,吃药,咳,不休不止地咳。但他从小就以为,父亲不是非咳不可的,当父亲有三个兄弟时,他咳得最厉害,而且多贪淫,乐于娶侍御,多娶几个女人,父亲就咳得更厉害了。随着一个个兄弟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脸色忽地好起来了,脸色潮红,虽然还微微有些喘,但能在王府里走走了。父亲有时见到了他,还微笑着对他说话。有人说,嘉靖皇爷爷看不上父亲,但他的儿子都死了,只能让父亲做皇帝了,裕王就成了隆庆皇帝。这会儿琴依让他感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他忽地想到,父亲隆庆皇帝与张居正这二人在他的生命中具有很重要的份量。

他觉得琴依是他与死去的张居正的一种联系。

万历说:“你说完了吗?”

琴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想拼死为张居正一呼,要万历皇帝把张家的人都放出来,要他们重新获得自由,就是砍了她的头,当场杖死,那又有什么关系?但看万历这怔怔迷迷的神色,她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她有点可怜这个皇帝。

万历站起来,他能看到阁外的内侍们来来去去,正忙碌着为他做事,不管做什么,总之他们是为他这个皇上做事。

万历说:“我说过,张先生的事要处理,你凭什么来管?你只要说出来,张居正的珠宝玉器放在哪里了,我就放了你。”

琴依低吼他:“你不必放了我!我不怕你杀了我!你害张居正的家人,恩将仇报!”

万历问:“张先生于我有恩吗?”

琴依说:“天地君亲师,他是你的老师,你不承认吗?”

万历的脸上现出一丝残忍:“他是我的老师,可我的老师多了,从成国公朱希中到那侍讲经筵的于慎行,哪一个不是我的老师?他们对我有什么恩?他们拿我的禄米,赚我的银两。他们对我有恩吗?我怎么不觉得?”

琴依长吁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你砍了我的头吧?我不与你这昏君共语。”

万历说:“如雷贯耳,你是头一个说我是昏君的人。”

琴依说:“不着急,以后有的是人说你是昏君,早晚会有人在街头巷尾大呼:万历是昏君!”

万历忽地笑了:“你是一个女人,我从来不与女人较劲。”

万历真的从不与女人计较,他从小与母亲住在一起,母亲是侍妾,是裕王府的侍女,他身旁的宫女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们对他很好,他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是男人,最好的都是女人,这些女人对他微笑,不欺骗他,不威吓他,不喝吼他。他很欣赏琴依,暗暗称赞张居正的眼光,他竟然从众女人中找出来这么一个尤物,与众不同的光彩使得她鲜艳夺目,就是把她放在宫里所有的妃嫔中,也是一枝独秀。

万历笑了:“他说,我不治你罪。”这像一个孩子在说话。

他命人进来。

进来的是张宏,他听从皇上的命令。

万历说:“宫中缺少什么女官?”

张宏一时不敢答话,不明白万历要做什么。这个女人是张居正的侍妾,怎么能让她做宫中的女官?让她在宫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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