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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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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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佳,待得我好了,还是要好好做事儿的。

万历走了,申时行沉闷不语,他觉得,太是窝囊了,如果是张居正,他是不是会力挽狂澜,救大明于颓势?如果是张四维,他会不会用兴商振邦的法子,给万历朝注入新的活力?如果是王锡爵,他会怎么办?

他看着王锡爵,王锡爵正在看奏折,申时行问:王大人,我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你看,该如何去做?

王锡爵说:要是皇上这么颓靡下去,朝政很快就一塌糊涂了,阁臣再怎么振作,也无济无事。

三人默然。

这天晚上,新进入京补官的顾宪成来拜访王锡爵,王锡爵大喜,命人请进,执手而坐。王锡爵说:读你一些文章,甚是喜欢。知你有才学,这次补你做吏部员外郎,是与刑部主事王德新等一起补的,但愿你们能多做事,不枉我一片心意。

顾宪成居家在野时,有不少人仰慕其才学,敬其为师。顾宪成自视甚高,愿理大政,柄国器,挽狂澜于既倒,对于王锡爵自是不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说:但愿大政有新的希望。

顾宪成是一个商人子弟,父亲做商人,做得有名望,有信誉。传说他父亲卖完了粟后,粟价下落,他本来是赚了,但他却要把赚得的差价还给人家。借钱的债权者死了,那人的妻子本不知这笔债,但他还是要还人家的钱。由此他父亲得了一个好名声,成了远近皆知的贤商。当家里的四个儿子老大顾性成、老二顾自成子承父业,做了商人后,三子顾宪成、四子顾允成便读书攻业,一心想成功名。顾宪成万历四年应天乡试举第一,八年会试合格,吏部研修后,为户部主事,曾与当时在户部的李三才一起编写《万历会计录》。当时便与同年的解元魏允中、刘廷兰一起成立了三元会,批评时政,对张居正执政颇多不满。在万历十年张居正生病时,百官人人争先,力祁张居正病愈,他却不愿介入,当同僚把他的名字写上时,他特地去把那个名字删除,公开表明不与张居正同流。张居正病故,偏赶上他父亲也病故,告归三年,至此时再复起用。'① 《明季党社考》第四章,(日)小野合子著。'①

这回王锡爵提请他做吏部员外郎,就是看重他的才学,但他并不看好顾宪成愿与人结交,成立什么三元会的行事方式,便委婉地对他说:叔时,这一次你回来,知道京都近来有一件怪事吗?

顾宪成不知,他问:愿听一听。

王锡爵说得意味深长:这件怪事是,凡庙堂里所称道的,外人必然以为不对。凡庙堂里所以为不对的,外人必然称其甚好。你说这怪不怪呢?

顾宪成也笑说:还有一件奇事,凡外人所说对的,庙堂一定会以为不对。凡外人所以为不对的,庙堂里必是以为很好。

王锡爵大笑:叔时,我不必再对你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

顾宪成有一种欲望,想把朝野力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借以影响皇上。他想,要是能有许多人参政议事,对皇上的影响必是巨大,皇上会不自觉地随着众议走,这样大明朝或是有救。

顾宪成与王德新故旧,二人对时政颇有同感,要是能得皇上回心,大明朝或可有望振兴;如是再拖沓淹滞,贪弊横行,便离死不远了。他们想唤起皇上的警觉之心,重振大明纲纪。

问题是,他们得寻找一个突破口,找到一个皇上处置不力的案件,再来上疏,以警皇上荒疏之心。

机会来了。

在顾宪成与王德新看来,朝政如此混乱,与首辅申时行心性软弱有关,他一心讨好谄媚,对皇上言听计从,便没了阁臣的主见,朝政也就日渐荒疏,皇上也日见荒淫。要止此颓势,必得奏他阁臣的失语,若从众多的失语中指斥一事,连带阁臣的失误便皆在其中了。

正巧,言官高维嵩等四人参劾刑部尚书何起鸣,反被皇上下谕旨将他四人遣谪。顾宪成与王德新以为皇上处置不公,立时便上疏,直斥高维嵩不应降官,何起鸣善饶舌蛊事,事非皇上亲自决断。'① 《明神宗实录》;《明史》卷二三一·顾宪成。'①

顾宪成与王德新的奏疏,当是指阁臣有过,且有责任,此事没有皇上亲自决断,自然是阁臣拟票,得司礼监批红了事。但顾宪成、王德新一上疏,触了万历的心事。自从张居正一死,他亲政以来,他自认为凡事都是由他亲历亲为,亲自做决断,申时行哪里能左右得了他?此事经顾宪成二人如此一说,便成了他皇上也没权亲决国事了。这让万历大大生气,马上义愤填膺地给了阁臣一个批复。他说,如今朝廷用人,哪一个不是朕亲自做主张?二主事竟敢说腾一切都不是亲断,好生狂妄!

申时行只能附和说:皇上天纵聪明,乾纲独断,即今朝廷政事,各衙门奏章,无一件不经御览,无一事不经圣裁。司属小臣不知妄言,原无损于皇上圣德。

在西庐中,申时行对许国、王锡爵二说,这么下去,还是触上了霉头,这个顾宪成、王德新是不是弄得太激烈了?皇上能劝得动,我们早就劝了,何必等他来指责?他们这一指责,皇上更是偏激,我们再插嘴此事,怕也难了。

王锡爵不想摘清自己,他坦荡地说,顾宪成来过他家里,他们二人曾议论过一些话题,他说顾宪成自有顾宪成的道理。

申时行与许国还真就知道顾宪成一入京,便去拜访过王锡爵,他们想知道王锡爵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顾宪成才这么做。王锡爵说出了当时的谈话内容。申时行与许国心里便暗想,这个顾宪成怕是一个大麻烦,他不在意大明朝政事的复杂与多变,也不在意阁臣如何惨淡经营上下关系,只是寥寥几语,便把一件事推了上去,惹得皇上震怒,更生阁臣与皇上间的嫌隙,可如何是好?

许国说,他只图一时快活,怎么不顾我们的百般苦心?

王锡爵忽地说:或许不能全怪他们,也可能我们的所作所为,真是有些讨好皇上了呢!

二人不语,想着王锡爵的话:真是如此吗?要果真如此,他们还应该有些什么改变,才可以劝得动万历,让他每日临朝,打起精神来治事呢?

乾清宫内夜夜笙歌,万历对宠妃郑妩更宠爱了。他喜欢郑妩生的儿子,认为他天资聪明,相貌俊秀,是他万历的真正王子。他不喜欢常洛,因他是王茵的儿子,甚至不想为他请老师教读。他也对王茵十分冷淡,从不愿去她宫中。

万历对于顾宪成上奏事阁臣的拟票十分不满,他说:臣下事君上,也有一个道理。他们不在意朕这个皇上,不知道朕已不是小时的万历了,怎么说朕左右簧鼓?先生们拟的罪过太轻,还改票来!

这谕旨下至西庐,三阁臣看了,人人不语。王锡爵只左右踱步,许国坐在桌前,倚柱而坐,十分无奈。申时行在地上站立,久伫之后,才说:还是要劝皇上,不能太过处分。言官说话,总得让他们说吧?你能把他们的嘴堵上?

王锡爵停住了:皇上一听到有人说他不够圣明,心里就不是滋味,太计较,就是对张居正,他也不肯宽容,何况是两个小官?但我们做阁臣的,应该有自己的态度,不能皇上要罢黜谁,便由得皇上这么做,那还要我们阁臣做什么?

申时行说:我要去见皇上,就说这件事。

万历这次心情还好,在乾清宫接见了申时行。

申时行细看万历的脸色,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明显看得出劳神乏力,他说了几句保重龙体,便肃然伫立。

万历问:先生以为,要不要改票?

申时行答:二臣狂妄,罪实难绾。但臣等仰见皇上明如日月,量同天地,区区小臣不足以亵雷霆之威。即谕拟及臣等,宁使臣等受诬谤,不必轻动圣怒。

万历安慰申时行:先生们是朕之股肱,与别人不同,须要为朕任劳任怨。若只要外面好看,则难为君上。

申时行答奏:臣等受皇上厚恩,虽犬马无知,但当忠心图报,敢不任劳任怨?

听申时行说这些话,万历的脸色稍有些缓颊,但他仍是气恨那顾宪成、王德新:他们说话,必有主使之人,着追究出来。

申时行一听,怕一揪扯,便再扯出一群一党来,赶忙说,建言的大概有几种,有忠实的人,出自己见,不知忌讳;有愚昧的人,不谙事体,道听途说,但未必出于主使……

申时行如此一辩,万历还是不解恨,他心想:你要说他不在乎我,那才是真的。我要不重重处罚他,他怎么知道噤口?他重重地说:还是沽名卖直的多!若不重处,不肯休歇。前有旨各衙门戒谕司属,通不遵依,也问他!

听了万历的话,申时行心里一抖,看来万历并不想宽恕言他过失的人,他就是不想让人再提他在宫内如何贪淫,只想着要人住口,从此不再分说。申时行想说话,万历打断了他:先生还是去拟票吧?

申时行只能告退。

西庐的三位阁臣只能再为此事奔波,王锡爵忽地一摔笔说:我真不想干了,这种事天天弄,有什么意思?大明朝莫非只能狗扯羊皮?天下多灾,各郡生乱,变乱频仍,盗贼蜂起,我们莫非只能扯这些没用的事儿吗?

许国在地上踱步,说一句,只能是天天狗扯羊皮。

申时行不语,他在字斟字酌,想着如何再把这一件事弄过去,他说,我们做辅臣的,只能劝皇上,你能力阻皇上做什么事儿吗?你阻止不了。

王锡爵不以为然,只是力谏,不等于做成一件事;但凡做事只跟在皇上身后,百般依从,唯皇上的马首是瞻,便只能做皇上的应声虫了。这太可怕了。

申时行说,可以把顾宪成与王德新二人分开来说,只说顾宪成是词逞浮躁,意尚可缓。王德新所谓“事非宸断”,情出揣摩,如此对二人的处置,便有所区别。

把这一疏奏上去,万历仍不满意。他最不满意的是,阁臣不把他每事独断的朝政大事,向百官剖白,他每说一事,便要说一句口头禅:如今用人哪一个不是朕的主张?朕要亲览章奏,何事不独断?偏偏王德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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