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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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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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妃子说,在后花园里放着一堆伐来的木头,那是早年间成祖弄来的,永乐年间的伐木,放在花园里有上百年了。“怪事就出在放伐木的后花园里。”小妃子说:“话说这天晚上,总有一个人跟着从那儿走过的一个小宫女,小宫女走到哪里,那个人就跟到哪里。小宫女说,你是什么人?他说,我不是人。小宫女问,你不是人,在皇宫做什么?那人说,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从永乐帝时,我就来了。你看我,身上的衣服破了,没有衣服换。我的皮肤也坏了,上面长满了癍,你看,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很可怕?小宫女说,你长得不丑,也不可怕,你挺好看的。那人笑了,一笑还空空响。他说,我告诉你吧,我是一根木头,我要做乾清宫的大梁了,你记着,明天有人要砍我,你去告诉他,要是他不在三分三的节骨眼处砍我,我给他一百两金子。”

众宫女一听,哇,有一百两金子,你说的是真事还是假的?

妃子说,你不信?我叫原来的小宫女来跟你说,她真得了一百两金子,那个工匠也得了一百两呢。

申时行站在黑暗中,他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在这里,皇上对他的奏疏不满,吼他来,夜里来这里站着,是不是忘了他申时行是一个老人?是不是忘了他是来应答皇上问话的?皇上真的睡了吗?

万历真就想起了申时行,但他仍微笑着,抚摸着妃嫔光滑如锦的的肌肤,心里想:让他去站着吧,他就在那儿站一站,有什么了不起?

头有点疼,腿也站痠了,又十分寒冷,申时行对自己说,还是回去吧?但又不甘心,万历要是能召见自己呢?他要对万历说,说立太子事,朝议汹汹,要早立太子啊,免得再滋生事端。

一直到了天亮,申时行倚着宫栏,看见了日出,头上冒出冷汗,心里冰凉,只有口中还喘出一丝微热的气息。他说:该回去了,该回去了。他捶着老腿,有些蹒跚,向阶下走去。

万历这时醒了,他问:申时行走了吗?

一个宫女禀道:申大人一直在乾清宫外站着,一直站到了天亮。

为什么要站到天亮?万历反过来戏侮申时行,有那么急吗?有什么事儿非心急火燎地赶来说?就不能等几天吗?知道了,申时行是要奏立太子事,这是他的心病,他不想与朝臣们争议此事,只想再放一放,或者说秘而不宣也可以。

但申时行逼上来了,一直在宫门外站立,不让他来,似乎不好。万历说,你要申大人去大殿,给他饮一碗参汤,让他等朕一下。

顺妃扯着他的手不放,美人柔荑,如润似玉,万历舍不得放开这只手,但他轻声说:申大人来了,我得去看看他,你放开,我一会儿来看你。

顺妃轻声娇笑: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看她酒窝浅斟,微微娇笑的神态,万历心神又是一荡,他喜欢美人娇羞,这令他感到快意,他说:好啊,我一会儿来。

舍了美人手,便觉得手下空荡荡的,他微有醉意,眼里含春,怔怔地向着乾清宫外走。待走到了大殿里,他看到了申时行。申时行刚喝过了参汤,有一点儿精神了,对着万历一跪说:皇上,朝臣请求皇上早立太子。

万历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恨不能立时疾吼申时行,你一夜不睡,站在乾清宫外,又要来逼我吗?你要我早立太子,好啊,我让你看看常洛与常洵。万历大声喝吼:快去人,把大王子与三王子都带来!

乾清宫里气氛极闷,万历斜倚在榻上,看着申时行,他不要申时行坐,申时行也不敢坐,只是看着那座椅,心里渴望能歇一歇。但万历根本不许他坐,不让他歇。他只能站着,手里拿着奏疏。太监领着常洛与常洵来了,两个孩子站在阶上,跪下向万历磕头,万历脸上带笑,问他们,读书了吗?

读了,正读呢。

读什么呢?

读《论语》。

有人教你们吗?

有,贤妃娘娘教。

万历回头问申时行,我请人教他们读书,他们不是有老师了吗?有贤妃教他们,不行吗?

申时行恭敬如仪:那不一样,皇子长至于九岁,却没有替他请国子监或是大学士为师,这不正常,请皇上确定请王锡爵或是许国做皇长子的老师。

万历说,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申时行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万历说,我说的就是家规,我说的就是国法。

申时行说,国法就是国法,国法不是皇上说的,是历代朝纲制订出来的。

万历盯着申时行,他站了一夜,要说的就是这个吗?他忽地起身,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两个听着,这是一块玉器,我拿它在这火上烧。你们看着,看着。

申时行盯着他看,万历把这块玉烧得烫了,丢在地上,对两个王子说,你们两个去拿这玉器,拿来给我。

常洵离那玉器远远的,常洛犹豫一下,便去抓玉器,抓到了,对万历说:父皇,我烫手,烫手……他就哇哇地哭。

万历忙接过那玉器,把它丢在御榻上,回头问常洵:你为什么不去拿玉器?

常洵说:烫手。

万历笑笑,命张鲸把他们带回去。

乾清宫很沉闷,申时行静静伫立,他感到了万历的愤懑。万历有许多话,不吐不快,他对申时行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常洛,他连一块烧烫的玉都不知道躲避,他当得了皇上吗?他做得了太子吗?大明朝的太子这么傻,行吗?

申时行回答时很稳:常洛不傻,他肯听皇上之命,皇上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是一个孝顺的皇子,他能做太子。

万历吼叫:你胡说!你是阁臣,是首辅,你也明白,一个聪明的人怕也担不起大明朝的重担,何况他是一个傻子?

申时行再肃然一揖:他不是傻子,他要做大明朝的太子。

万历低吼:他不会做大明朝的太子,你们再怎么闹,我也不会要他做太子。

申时行更是正色:上天选他做大明朝的太子,不是皇上选的。

万历吼喊申时行:我的太子要我选,决不是上天选的。我要用谁做太子,他才是太子。

申时行说:太子是国家栋梁,没有太子,就没有大明的未来。

万历说:大明朝有未来吗?靠你们这些人去支撑大明朝的未来吗?

申时行说:靠皇上,靠文武百官,靠太子。

万历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决不立太子,你们听着,别再来打扰我。我要看一看,到底哪一个儿子来日更聪明,更有出息,才会立他。

申时行说,时不我待,皇上不早立太子,恐怕人言沸扬。

万历不以为然:我不怕,我亲政近十年,有多少人攻讦朕?说我是一个贪淫的皇帝,只差说我是暴君了,我怕什么?说就说,我是贪淫,怎么样?但我不像隋炀帝,没到处摘花折柳,随处留情。我只是在自己的深宫,幸我自己的妃嫔,有什么错?后宫和美,人人欢乐融融,有什么坏处吗?你是首辅,你说说,我坏了大明朝的哪一条纲纪?

申时行想说,天下大坏,皇上就是废寝忘食也难解灾患,何况皇上只顾深宫欢乐?但申时行不像张居正,也不像张四维,他只是婉言劝解:皇上还是要体恤臣子,朝臣渴望与皇上朝夕相见,愿意一睹天颜,皇上还是要给臣子一个宽慰的好。

万历不在乎,他该给臣子一个宽慰?谁给他一个宽慰?他要的就是自己的快活,自己的天伦之乐。他忽地问:那个下诏狱的王德新招认了没有?

申时行说,他没有招认。

万历怫然:他不招,为什么不招?

申时行说,皇上要他招认有人主使,他哪里有人主使?要是皇上非打他不可,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怕没什么供状。

万历说:那就打死他!

说得随便,却令申时行一愣,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王德新没有主使人,如果再逼下去,会出一个冤案。

万历不语了,想想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申时行说,应该把王大人从诏狱里放出来,让他走吧?

万历懒懒地吐了话:放就放了吧。

在皇宫乾清宫外站得久了,申时行一病不起,躺在家中,养病十日。

这一日他正在家里养病,王锡爵与许国二人来了,请他二人入内室。二人坐下,看申时行确实是有些消瘦,神态委靡,只能说几句安慰他的话语。说起朝事来,二人再提一件事,申时行听了,也是发愁。原来御史何出光弹劾张鲸与锦衣都督刘守有两人受贿纳污,为他人买官,自行在皇上面前上言求官,为他人买贿。何出光指出,张鲸有死罪八,一条条例了出来。

申时行一叹:真是又生事了,又生事了。

万历问张诚:张鲸有那么多的罪过吗?

张诚说:有啊。

万历有些意外:他有什么罪,你说与我听?

张诚说:他捞银子,司礼监有银子,那银子从哪里来的?莫非他们自己会生银子?不是,都是外人送的。这些银子有几十万两呢,都交与我了,我呢,也尽献与皇上了。没有张鲸,我可没有那几十万两银子。要是皇上拿下张鲸,我们司礼监大珰们都得拿下,每一个人都不干净,从外面店里纳银,从皇上派去管辖的矿税上捞银子,从皇庄、陵寝处捞钱。就是一个小珰,也有人送他东西,这有什么啊?莫非皇上真的从此不再要司礼监了吗?莫非真的有人能替代张鲸吗?张鲸捞银子,有什么坏处?有时他们不送银子与张鲸,也会送与别人,要是真的送与阁臣,他们会不会拿银子送与皇上呢?

万历心思百转,命张诚把张鲸叫进来。

张鲸跪下,泪流下来了。

万历心软了,想起了张鲸的种种好处,说:你要勤勉做事,我不拿下你,你要体会我的用心。张诚说过,你是忠于我的。

张鲸声音嘶哑,像是哭了一夜:皇上知奴才的心意,奴才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就是死,也值了。

万历下了一道谕旨:削夺刑尚智、刘守有的官职,着刑部拿问,余他人交刑部法司问讯。

陈三谟去天居酒楼,坐在酒楼上一声不吭,众言官看着他,等他说话,他突然大声一吼: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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