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没有追赶,嘴里冒出浓重的酒气,他扑向了床上的玛莉珍。“你这个婊子!我不在的时候就和男人厮混!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玛莉珍跳了起来,她尖叫着躲避对方手中的刀刃,那是一把锋利的鱼刀。
“杀人啦!”她撕心裂肺地喊,但是隔壁的邻居似乎已经对这种声音司空见惯,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墙后面传过来,依稀是什么“小两口吵架小声点”之类的,然后翻个身子又睡下了。玛莉珍拉着薄被掩住身体,在屋内疯狂逃窜,然后一个踉跄,踩到被单跌倒,让约瑟逮个正着。玛莉珍绝望地尖叫,但是整条街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呼救做出反应。约瑟被酒精和愤怒冲昏了大脑,他原本就是个粗野的男人,他拉着玛莉珍的头发狠命向壁炉撞去。
一次, 两次,三次,玛莉珍不叫了,她的身体软了下去。约瑟松开了手。
玛莉珍像风里飘落的一片叶子那样倒了下去,额头上破掉很大的一块,里面汩汩流出的鲜血把她半边脸都染红了。约瑟哆嗦起来,鲜血让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玛莉珍。许久,他才敢把手伸过去试探,但是玛莉珍已经没气了,她被自己一时冲动杀死了。
约瑟傻在那里,玛莉珍温热的鲜血流到了他的手上,他触电一样收回手指,在身畔那张掉落的报纸上抹擦着,想把那血迹蹭掉。
他杀了人!怎么办?!这间屋原本就是以他约瑟。凯利的名字租下的,而且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他是凶手——他已经扬言要杀掉玛莉珍很多次了。他逃不掉,他的后半生都要在牢狱里度过……他不要!手指还在地上磨蹭着,他低下头,看到了那张报纸。一瞥之下,他居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约瑟把报纸从身下抽了出来。
那是前几天的一张泰晤士报,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他也能依稀分辨出,那张照片旁边登的是“开膛手杰克”嫌犯越狱在逃的消息。原来那家伙是个嫌犯,慌张中,约瑟冷笑,那张脸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几天前在酒馆里让他当众出丑的意大利混蛋!他要报复。
约瑟把玛莉珍的尸体拖到床上摆好,然后握紧手里锋利的鱼刀戳了下去。在星期五凌晨寂静的街道上,多塞街十三号壁炉里的火焰噼噼啪啪地爆响。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御医府上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睡熟了。罗莎没有出门,因为最近宅子里接二连三的怪事,她答应了威廉在府内留守。已经到了后半夜,府内没有任何异样。她没有看到那个流传在仆妇口中闹鬼的白影子,她敏锐的神经也没有嗅出任何危险的味道。
天快亮的时候,黑漆漆的院子里一片静寂,突然,罗莎捕捉到了一声低低的惊叫。声音并不不是很大,没有到可以把人惊醒的程度,但那是一声极其恐怖的喊叫。是迪克兰的声音。罗莎奔入了后院,她撞开房门。
房间里只有男孩一个人。他孤单无助地跪在地上,满头冷汗,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看到罗莎,他立刻扑入了对方的怀抱。
罗莎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了?”她问。
柔和的音调让男孩眼中涌出了泪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从来没有人。他去妓女那里寻求慰藉,但她们也不过是要钱罢了。她们根本不会理解他,他对她们也没有感情。但是罗莎不同。她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一种致命的诱惑,就像一个急旋而下的漩涡,那里是黑暗的中心,是比自己所在更加黑暗更加堕落的地狱底层。如果自己来自地狱,那么她就来自地狱的另一端。迪克兰也想到达那里。
他紧紧抱住罗莎,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些温暖。但是从那里传来却是比自己心底更加彻骨的冰凉。对方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温度。迪克兰一惊松开手,抬头,女子正在用那对发光的绿眼睛凝视着他,里面似乎带着无尽的理解,也有着无尽的诱惑。“你做噩梦了?”她温柔的问。
“母亲在我眼前被杀死了,”男孩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一个人在黑夜里走着,然后母亲扑了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想杀死我……”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受到惊吓的表情,罗莎抱住了他单薄的身体。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就在我面前被杀死了……她的脖子被切断,她的身体全部裂开了,我看到她的心脏在跳,我看到了里面所有红红的器官……血,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男孩看着自己的手,他的声调突然提高,“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母亲不是我杀死的,不是——!!”
罗莎紧紧抱住他,强制的力量让迪克兰安静了下来。“嘘——”她附在男孩的耳边轻声说,“你的母亲不是你杀的,她是病死的。我看到了。”
男孩怀疑地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绿色的眼睛。“你……看到了?”
罗莎点点头,她在喝男孩的血的时候看到了真相。她把男孩拉起来送回床上。“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男孩突然拉住她的手。“罗莎……”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姐姐,他用孩子气的任性目光凝视对方,但是他的脸孔诚恳而认真,“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罗莎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绿色的眼睛里浮漾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迪克兰分辨不出,那是首肯的微笑——或者只是讥笑呢?他不知道,只是在女子的注视下,一股浓浓的倦意突然袭入了他的大脑,他拉着对方的手放松了。
“睡吧,我陪着你……”仿佛从遥远的地狱的另一端,女子的声音模糊地传了过来,迪克兰睡着了。他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仍然是一个人,迪克兰胆颤心惊地走着夜路。昏暗的煤气灯把他单薄的影子长长拖到了墙上。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然后,那个女人突然凭空出现,她像一只黑色的蝙蝠那样从头顶向他猛扑了过来,强有力的手腕压住了迪克兰的脖子,他的惊叫被堵回口中,眼中只见那个女人张开了血淋淋的口,从里面露出了一对长而尖利的獠牙!
在对方的钳制下,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女人滴着鲜血的牙齿扎进了他的脖子。就在那一瞬间,身前绝对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一闪,银色的丝弦。紧接着,眼前的黑夜突然变成了红色,温热的红色血流喷到了他的脸上。浓浓的、甜腥的味道,喷泉一样的红色血流温暖了他苍白的胸膛。他不再颤抖了。
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眼前女子的脖颈完全裂开,血液仍在汩汩地流动着,然后,就如同她突然出现一般的不可思议,女人的身体在他眼前完全炸裂,所有的器官都消失了,幻化成红色的烟尘,轰然洒落。只有他手上的血,他脸上的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证实他所见到的并不是一场幻觉。
风中漂浮着红色的颗粒,和夜晚的雾气凝结在一起。在那雾气的后面,他看到一个人。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穿着纯白色的风衣。他手中拿着一柄银色的长弓。
自己浑身浴血,但近在咫尺的少年身上却找不到一滴血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孤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
迪克兰突然从梦境中惊醒。
他坐起身,外面天已经亮了。
第七章 “杰克”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枝头发黄的叶子落了下来,白昼一天比一天短。周五的太阳根本没有出,也就谈不上落,夜幕降临,一片阴沉沉的雾气浮动在伦敦北郊的墓地里。
潮湿的草地上,腐烂的叶子偶尔发出什么东西踏过去的声响,但是地面的积水中却没有映出任何人影。一阵风吹过,草间有小虫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着,间或传来禽类扑打翅膀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吱呀一声,墓地中央的小礼拜堂那扇石板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一个影子晃了进去。
“谁?”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后的黑暗里响起,紧接着,一柄长剑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剑柄握在一个穿黑色长皮风衣的男人手里,他的眼睛血红,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他的左臂上缠着绷带。
朱塞佩的剑锋横在一个青年的脖子上。模糊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微卷的深色长发垂肩,脸孔精致柔和,如同被缚十字架的耶稣基督展开完美的圣体普救众生,一种圣洁的光辉在他身上浮现。但是他比圣像上的神子要年轻,肤色极其苍白,从颈上和两颊的位置可以隐约看到细淡的密如蛛网一般的血管。
一个吸血鬼。
朱塞佩盯着吸血鬼看了半晌,手中的长剑竟然放了下来。“你是来嘲笑我的么,安德莱亚。”他说的是柔软卷曲的意大利语。听他的口气,两人竟然极为熟稔。
来人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对方,“你的性格真是糟糕,菲佛。卡普。”
“不要那样叫我!”朱塞佩伸手抓住那个东西,却是一条刚烤好的面包。他饥肠辘辘,立即咬了一口吞下去,接着皱起眉头,“英国就没有一样东西好吃。”
“但是英国人的血非常美味。”安德莱亚看着朱塞佩,唇边浮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哐啷一声,朱塞佩长剑出鞘,他狠狠盯着面前的青年,“再和我说这种话我就杀了你!我不管你是什么圣杯骑士,你在我面前就只是一只吸血鬼!和那群低劣的生物没有任何区别!!”
圣杯骑士安德莱亚举起了双手,他看着对方微笑,“最好收回你的话,圣杯五。谋杀上级的罪名可是很大的。”
“我说过不要那样叫我!!”
安德莱亚收起了笑容,他看着对方手中那条啃了一半的面包,“如果我说,这条面包里有毒呢?”
朱塞佩停止了咀嚼,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然后,他眼中的怒火竟然渐渐消退了。
“你的笑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他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
安德莱亚静静地看着他,“太相信别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就算是我。”
朱塞佩不理他。他似乎饿疯了,继续大口啃着面包。
“算了,”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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