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疑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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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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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好极了。”他说,笑着挥起一只手在这一小块空间里比划了一下。

她穿过房间,把一大捧文件夹往桌上一搁,回过头来面对着他。“很高兴您能喜欢,警长。要是照原来的样子就没法工作了。那些杂志。”她又加了一句,微微耸了耸肩。

“花真漂亮。是为了庆祝你的到来吗?”“喔,不,”她温和地回答.“我已经在‘凡廷开了一张长期定单,从今以后他们每周一和周四都会把鲜花送来。”“凡廷”是城里要价最昂贵的花店。一周两次。那么一年就是一_百次了?她还没等他算完,便解释说:“既然副局长的开支账单也归我管,那我想,我会把这个作为一项必备开支加上去的。”

“那么,‘凡廷’也会给副局长的办公室送花了?”

她的惊讶看来并不是装的。“上帝呀,不。我相信这个副局长可以自己负担的。在这类事上花纳税人的钱可不好。”

她绕过办公桌,手指在电脑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警长?”她问。显然,关于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还不用,小姐。”他说,而此时她正在朝着键盘弯下腰来。

他敲了敲帕塔的门,听到里面叫他进去。虽然帕塔仍旧坐在往常坐的地方,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可屋内的其他东西却几乎都变了样。桌面上,往常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能说明他是在工作,而现在却堆满了文件夹和报告,甚至边上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布鲁内蒂注意到这并不是帕塔平时看的《罗马观察家》,而是离通篇污言秽语仅一步之遥的《新闻报》。这张报纸之所以能拥有广大的读者,是基于两个互相关联的命题——那些卑鄙无耻的事,人们不仅干得出来,而且会有其他人乐意一读为快。就连屋内的空调——有空调的办公室屈指可数——好像也没有开。

“请坐,布鲁内蒂。”副局长发了命令。

好像是受到了布鲁内蒂目光的感染,帕塔看了看桌上的文件,然后开始把它们归拢在一起。他把文件一张张地叠起来,四边都对齐,再往边上一推,这才坐下来,一只手却还是按在文件上忘了挪开。

“梅斯特雷进展如何?”他终于问布鲁内蒂。

“我们还没有确定被害者的身份,长官。他的模拟像已经拿给许多在那里干活的易装癖看过了,可是还没有人能认出他来。”帕塔没有插话。“我问到的人里有两个说这个人打着眼熟,可是没人能说出准确的身份来,所以那意味着各种可能。也可以说毫无意义。我猜想,我问到的一个人倒是把他给认出来了,可他坚持说自己不认识。我想再跟他谈谈,可这或许会遇到阻碍。”

“圣毛罗?”帕塔问。他们已经共事多年,这还是帕塔第一次让布鲁内蒂吃惊。‘“你怎么知道圣毛罗的事?”布鲁内蒂脱口而出,接着,好像是为了纠正自己的莽撞腔调,又加上了“长官”两个字。

“他给我打过三次电话了。”帕塔说,接着又压低了声调,可还是明显想让布鲁内蒂听到,加上了一句,“这个杂种。”

很快,布鲁内蒂对于帕塔的这种非同寻常而又是精心设计好的出言不逊产生了戒心。他就像蜘蛛结网一样,开始调动自己的记忆,掠过各种各样可能联结帕塔和圣毛罗的线索。圣毛罗是位有名的律师,他的委托人是整个威尼托地区内的商人和政治家。要是在平日里,即使没有别的,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帕塔匍匐在他脚下了。不过,接着他又想起这么一层:圣母教堂以及圣毛罗的“道德联盟”,其中的妇女分部的赞助人和指导者不是别人,正是出走的玛丽姬·卢克雷齐娅·帕塔。不知道伴随着圣毛罗的电话,副局长同时还收到了怎样的关于婚烟、关于婚姻的神圣及义务的谆谆教导。

“没错,”布鲁内蒂说,打定主意只把自己知道的一半说出来,“他是克雷斯波的律师。”如果帕塔愿意相信一位警长对于像贾恩卡洛·圣毛罗这样的律师楷模居然充当一个易装癖男妓的律师会不感到一点诧异的话,那就让他去相信好了。“他跟您说什么了,长官?”

“他说你骚扰并恐吓他的委托人。用他的话来说,你在企图逼迫他透露线索时态度‘蛮横得毫无必要’。”帕塔用一只手在下巴颏边上摸了摸,布鲁内蒂这才发现今天副局长看上去好像没剃过胡子。

“当然,我跟他说,对于一位警长的这种指责我是不会听的。他要是愿意,可以提交一份正式的投诉书嘛。”平时,像这种投诉,来自于圣毛罗这样的大人物,准会让帕塔答应把这个胆敢冒犯的警官好好教训一顿,不降上几级调到巴勒莫去呆上三年就不错了。而且,通常帕塔在做这种事之前连详细情况都不会问一声。然而此刻,帕塔却在继续扮演“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一原则的捍卫者。“我不会容忍公民干预国家机构的工作。”布鲁内蒂相信,这诉讼大致可以这么理解:帕塔想对圣毛罗公报私仇,只要能见到对方丢面子,他是愿意做同谋的。

“那么,您认为我应不应该继续调查,再去盘问一次克雷斯波,长官?”

不管帕塔此刻对于圣毛罗的火气有多大,想让他克服这几十年来的习惯,命令一个警长采取行动违抗政界要人的意志,还是期望过高了。“做任何你认为必要的事,布鲁内蒂。”

“还有事吗,长官?”

帕塔没答腔,布鲁内蒂便站起身来。“还有一件事,警官。”帕塔在布鲁内蒂转身走开之前说了一句。

“什么事,长官?——

“你在新闻出版界有一些朋友.是不是?”啊,上帝埃帕塔是在向他求助吗?布鲁内蒂的目光越过他上级的脑袋,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不知你是否能跟他们接触一下。”布鲁内蒂清了清嗓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我发现自己眼下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布鲁内蒂。我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影响了。”帕塔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我会尽我所能的,长官。”布鲁内蒂吞吞吐吐地说,脑子里想着他“在新闻出版界的朋友”,其中有两个是写金融业务的,还有一位是写政治专栏的。

“好,”帕塔说,迟疑了一下,“我已经让新秘书想法去摸摸他的纳税情况了。”帕塔用不着解释他指的是谁的纳税情况。“我已经嘱咐她,发现了什么就交给你。”对此,布鲁内蒂惊讶不已,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帕塔埋下头看起书来。布鲁内蒂把这个理解成打发自己走的举动,便离开了办公室。埃莱特拉小姐已经不在办公桌边了,于是布鲁内蒂给她留了一张便条。“你能否看看,你的电脑里关于贾恩卡洛·圣毛罗律师的业务有什么说法?”

他上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发觉热气正在扩散,不理会那厚厚的墙和大理石地板,专拣屋子里的每一处旮旯、每一条裂缝渗出来,携带了大量的潮气。这种潮气使得一张张纸都卷起了角,手只要碰上就会给粘祝窗都开着,他便走过去站在窗口。可是这些窗户除了把新的热流和潮气带进屋,并没有其他作用。眼下潮位是最低的,所以,原来总藏在水下的腐烂物的臭气竟然也渗到了这里,因为这里靠近圣马可教堂前那一大片开阔的水面。他站在窗前,汗水浸透了他的宽松裤、衬衫和腰带。于是,他想到博尔扎诺北部的群山,想像着他们一家人在八月的夜晚,身上盖着羽绒被安然入睡。

他走到桌边,打电话到楼下的总办公室,叫接电话的警官转告维亚内洛,让他上楼来。过了几分钟,这位长者走进了办公室。以往,在一年中的这段时间,他总是给晒成腌牛肉干——就是用牛的里脊肉风干后制成,让基娅拉爱不释口的玩意儿——的那种红棕色,可今年他却依然像冬季时一样苍白。就像大多数与他年纪和阅历都相仿的意大利人一样,维亚内格始终相信自己是排除在所有统计出来的可能性之外的。别人会死于抽烟,别人会因为吃油腻的食物胆固醇升高,也只有他们才会因此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多年来,他每星期一都会看一看《晚邮报》的“健康”专栏,可他却认为只有别人的行为才会招来那些骇人听闻的毛玻然而,今年春天,他的背上和肩上,一共切除了五颗可能会癌变的黑色素瘤。他还被叮嘱,不要跑到太阳底下去。

维亚内洛就像扫罗在奔赴大马士革的途中,陡然改变了信仰,接着,他又像保罗一样,努力开始传播自己特有的福音。但是,维亚内洛并没有考虑到意大利人性格中的一个基本特点:无所不知。关于这个问题,跟他谈话的每个人都比他知道得多,什么臭氧层啦,什么含氯氟烃对大气的影响啦,他们统统知道得比他多。此外,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晒太阳会有危险”这种说法只不过是又一场骗局,又一种欺诈,又一个玩笑罢了,虽说没人能吃得准设下这样的骗局意义何在。

维亚内洛依然充满保罗式的热忱,当他试图以自己背上的伤疤为证跟人争论时,别人却告诉他,他自己的个别现象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些统计数字都是一派胡言。再说,那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于是,他开始认识到,对于意大利人来说,所有真理中有这样一条是最引人注目的:除非亲身体验,否则便无真理可言,哪怕言之凿凿,但凡与个人信念相抵触,则一律不予理睬。维亚内洛到底与保罗不同,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使命,转而去买了一管“防晒30",一年到头都涂在脸上。

“什么事,博士?”他一走进办公室便问。维亚内洛把自己的领带和上衣都留在了楼下,穿一件短袖白衬衫和一条深蓝色警裤。自从去年第三个孩子出生以后,他瘦了一些,还对布鲁内蒂说想再瘦一点,让体形更好。他解释说,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又有了一个初生的婴儿,得千万小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在这种又热又潮的天气里,布鲁内蒂的脑子里还在惦记着那些羽绒被,根本就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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