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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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仙-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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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好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有滚烫的泪水串串落下。

原微蓦地回首,咬牙切齿地喝道:“菱角儿!”

他一向温煦,待我更是和颜悦色,每每维护有加,从不曾这等疾言厉色,横眉冷目。

我胡乱一擦泪水,笑道:“原微师兄,他要散我魂魄,我便取他性命,不是很公平吗?何况,他已经不是我们的师兄弟,他是魔帝之子,不是吗?”

“不是!”原微霍地站起身,“他不是魔帝之子!任何人都可能是,他不会是魔帝之子!”

“原微师兄!”

景予蓦地叫道,竟似欲阻止原微说下去。

“你说什么?”

我眯起眼睛,始终揪紧的胸口无端地凉了一凉,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不曾抓住。

原微冷冷地睨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是当年闵国皇室嫡系后裔,闵国末帝唯一的皇子!”

眼前忽然一亮,劈开了漫天的阴霾,每一丝细雨都如白水晶般莹亮地从眼前划过。

一面雕缕着繁复纹路的古朴圆镜出现在眼前,青铜镜面辉芒煜煜,流光溢彩。

与得失屏、荣枯藤齐名的兴亡镜!

可鉴天下兴亡的兴亡镜!

流光之后,便出现一座座极宏伟的巍峨宫殿,却四处是烽烟,有的殿宇甚至正吞吐着熊熊烈焰。一削瘦病弱的年轻剑仙盘膝坐着,正将襁褓中的小小婴儿交给文举仙尊。

“试图逆天妄为,挽狂澜于既倒,是徒儿之过,当受此殒灭之灾。还望师尊善待景予,为大闵留一线血脉……”

文举仙尊那时的胡子还是黑色的,但怒气冲天时一样刚硬如刺猬般竖起,看着更令人心生敬畏。

他道:“那妖后勾结魔物,惑乱君心,难不成连你也是至死不悟?”

那剑仙道:“悟也罢,不悟也罢,终逃不过这样的结局……天意难违!只求师尊念徒儿之情,护下她和陛下这点血脉……”

缕金龙纹玄墨色襁褓被文举仙尊抱入怀中,那婴儿仿若觉出不妙,哇哇地哭了起来。文举仙尊却理都没理那婴儿,只痛惜地看着那年轻剑仙,素来端肃睥睨的双眼竟有了泪意。

年轻剑仙留恋地再看一眼那燃烧的宫殿,慢慢地阖上双眼,竟已坐化。

“桐元!”

文举仙尊失声痛吼,竟是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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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上山时,桐元师兄已经逝去,后来也极少有人提他,所以你很可能不知道他。但在昆仑呆得更久的师兄弟应该都会记得此人。他才是文举师叔最心爱的弟子,每逢他的祭日,文举师叔都会亲自致祭,且每次说起时脾气便会格外暴躁,故而后来渐渐没人敢再提起他。桐元师兄是因闵帝夫妻而死,文举师叔对此耿耿于怀,连带对他们的孩子都深恶痛绝……这就是景予师弟再聪颖、再努力,都无法讨得文举师叔欢心的原因。”

看着兴亡镜中影像,听着原微叙说,我渐渐听出了些眉目。

文举仙尊的大弟子桐元便是那个为闵帝出谋划策的国师。他在卧龙村被闵帝所派的魔者误伤,勉强回到京城已是闵国败亡之际,遂把帝后的独子自宫中带出,求师父保护收养。

——昆仑是修仙胜境,一旦拜入文举仙尊门下,凡世皇帝再长的手也动不到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景予知道卧龙村和怨魂们的来历便不奇怪了。

可如果文举仙尊清楚景予身世,再怎么不喜到底是亲自教养了二百年的弟子,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景予被指认为魔帝之子?景予又怎会一口认下来,不顾一切叛出师门?

我看向景予时,他仗着自己深厚修为和原微的助力,居然已经勉力盘膝坐起,正默默地凝视我。

四目相对,他的唇一动,却没有说话,露出一个极苦涩的笑容。他没有再阻止原微说话,只是神色疲乏黯淡,隐见绝望。

原微叹道:“昆仑出现魔界之人,景予师弟又以实际行动证实自己身份后,众仙尊无不震惊。偏文举师叔对当年恨事念念不忘,便想起景予的母后娇媚无双,不仅顺利嫁入帝王家,还和仙魔两道都有来往,既能引得桐元师兄动心,说不准也曾对那些魔者献媚。何况魔帝是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认错骨肉。于是,他便猜着景予很可能是那位凡间皇后和魔帝有染所生,更为桐元师兄不值,竟是第一个想把景予碎尸万段……”

景予听原微这样说着,不过黑睫微微动了动,并无伤痛抱撼之色。从前我总觉得他像木头,大半原因也便在这里。若去抱一仙居,十次有九次会看到文举仙尊对他吹胡子瞪眼,而他总是低头垂目,木头一样站着,不知是在聆听教训,还是在神游物外。

但原微这话显然说不过去。我喘着气爬到景予跟前坐了,问道:“所有人都弄错了,把好好的皇子当成了魔帝之子?连你自己都弄错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景予瞅着我,然后轻轻一笑,“我一直知道自己是谁。”

我怔了怔。

原微冷笑道:“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谁都可能误会,谁都可能撒谎,独兴亡镜不可能撒谎!一百多年前,在景予思过十年被放出来不久,他便找我要过兴亡镜,说是查前朝一段旧事。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在当时便已全然了解自己身世;而我在景予叛离昆仑后,才开始有些疑心。桐元师兄的事,你们没听说,我却早已知晓,甚至通过兴亡镜翻看过,依稀有点印象。后来再通过兴亡镜仔细翻找,我终于查到了刚才给你们看的那一段。”

“那又……如何?”

“兴亡镜只记载天命所归的凡间帝王及其子嗣之事,此时闵帝已经自焚而亡,若景予并非闵帝血脉,根本不可能在兴亡镜出现!而景予被带上昆仑,离开凡尘俗世后,兴亡镜内关于大闵的记录便彻底终结,这更证明景予必定是闵帝最后的血脉!”

我手足冰冷,只看向景予那张永远让人猜不透的俊秀面庞,哑着嗓子问:“为……为什么?”

“因为真正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另有其人!他为了保护真正的魔帝后人,自己认下了所有的事,并刻意大闹一场,使得人人皆认定他就是魔帝后人,再无疑心,这才逃离昆仑……”

咫尺凉蟾亦未圆,奈何天(二)【第二更】

我的唇哆嗦着,很想笑话原微荒唐,却连半丝笑意也挤不出。

我只得僵硬地转向景予,问道:“你要保护的,是谁?”

冰凉的手忽然被握住,可那手几乎和我同样地凉。

景予弯着唇,柔声道:“菱角儿,别怕……”

我的嗓子口便被堵住了般憋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滟。

原微黯然看着他,叹道:“景予,醒醒吧!不惜用心魂之剑取你性命,你该已见识她的狠心……她才是魔帝的骨血,生具魔根,甚至本该不能修炼仙家术法。不知皑东师叔用了什么法子,竟把她的魔气完全压住,让她好端端修仙至今……可她到底是天生的魔,早晚会现了她的恶毒本性。景予师弟,你被她害到如今这步田地,还不够吗?”

冷雨阵阵飘落,点点冷彻骨髓。

我只觉自己便像园里的枯草,随时会被一阵冷风吹得倒下去,好久才叫出几个字:“绝……不可能!笋”

我盯紧景予,希望他能否认,希望他再次喝出他在叛出昆仑时冷冷喝出的那句话:“我是魔帝之子!昆仑弟子,挡我者死!”

但景予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却抿着淡白的唇一言不发。

答我的依然是原微。

他渐渐恢复了几分原来的雍容清雅,但看我的目光却犀利如刀。

“你知道后来掌门师尊为何不再下令追捕景予?只因他看过兴亡镜后,也认为事有蹊跷,便秘而不宣,只派我下山追查………追查你的身世!”

“我去了当年皑东师叔捡到你的临江城,找到二百年前的土地神,才知道你母亲居然是个极美的女剑仙,却充作凡人隐于市集,皑东师叔时常前去探望。七个月后,女剑仙产下一女,当时才夏末秋初,却骤起风雪,经日不散。当晚女剑仙死去,皑东师叔伤心将她入葬,抱走女婴。那女婴……便是你。从始至终,你的父亲根本没出现过。但据土地神回忆,你母亲修为不弱,加上有昆仑皑东师叔为友,似乎不大可能那么早成为寡妇……”

临江……

这个城镇的名字很熟悉。

从小到大,师父带我去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去祭拜一个故人,每次都让我在坟前叩头行礼,我只想着是师父朋友,行晚辈之礼理所应当,再看师父神情哀戚,竟从未细问过坟中之人来历。

他带我祭拜的……会是我母亲?

被景予收了三魄,又中了原微一记术法,我似乎越来越浑浑噩噩,渐渐连原微的话都开始听不懂了。

好久,我才能道:“就凭这个,便能认定我才是魔帝后人?”

“不能。但肯让景予舍了声誉性命不顾一切保护的人,只有你。至于景予是怎么认出你的,便只能问他自己了!”

“是吗?十二道金箭射死我,也是算是不顾一切保护你?”

“我开始也想不通。”

原微叹道,“也因为这个原因,即便我师尊认为事有蹊跷,也认为菱角儿不可能是魔。不过……”

他忽蹲身,自景予手中飞快夺了一物,摊在掌心。

正是那枚轮回石。

“我刚发现景予居然有这个,这才恍然大悟。轮回石可以消除今世一切记忆,包括仙魔之力所造成的影响,单单吸取人的三魂七魄送入轮回,故而轮回石能令那些被施了术法无法转世投世的怨魂重入轮回。景予早已知晓自己身世,自然对那些效忠闵帝的无辜村民心怀歉疚,一心想助他们重入轮回,想来寻找此物已经很久,多半在叛出师门前便已找到。你是魔帝之女,有胎里带出的魔气,但并不像前世带来的魔气那样难以清除。若是先聚集或抽取你魂魄,再以轮回石之力送你重入轮回,等你转世便不会身蕴魔气;他又有轮回石在手,待你投胎转世,可以很轻易找到你,然后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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