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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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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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看着他,眼中已露出了她从未向别的男人表示过的爱慕与尊敬。

又过了很久她才问:“如果他没有回来呢?”

小方回答道:“如果他不回来,我就走。”

这次苏苏问他:“你打算要到哪里去?”

“去找吕三,去死!”

小方道:“到那时不管你要怎么样,我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你不能陪我到别的地方去?”

“我不能。”小方的回答表现得坚决干脆。

“为什么?”

“因为我忘不了这些人这些事。”

小方道:“不管我们躲到哪里去,就算能躲开别人,却还是有一个人是我永远躲不了的。”“谁?”

“我自己。”

每个人都有逃避别人的时候,可是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逃避自己。

他们等了一天。

赵群没有回来~一非但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天色又渐渐暗了,又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苏苏已经有很久没有开口,小方也没有。他们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去看过对方,仿佛生怕对方眼中的表情会刺伤自己。

因为他们都无法忘记昨夜的事情。那种激情、那种缠绵,本来就是很难忘得了的。

——以后怎么办?

——两个没有根的人,一次无法忘怀的结合,以后是不是就应该结合在一起,还是应该从此各就东西、让对方一个人单独地去承受因为错误而造成的痛苦和内疚?

——这些问题有谁能答复?有谁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窗户开着,小方站在窗口。

窗外暮色渐临,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黄昏,天地间是一片苍茫宁静。

小方的心忽然抽紧。

他忽然又发现有件事不对了。

每个人都要吃饭,每家人厨房里都有炉灶,屋顶上都有烟囱。

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屋顶上的烟囱里都会有炊烟冒出。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炊烟处处,一直都是人间最能令游子思归的美景之一。

这里有人家,有烟囱,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候。

可是这里没有炊烟。

——难道住在这山村里的,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小方忽然问苏苏:“你以前到这里来过没有?”

“我来过。”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平常都吃些什么?”

苏苏说:“别人吃什么,这里的人也吃什么。”她当然也发觉小方问的话很奇怪,所以反问他:“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

“我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小方已经想到,除了那樵夫夫妻子女外,他到这里来还没有看见过别的人。

小方说:“所以我要出去看看。”

他早就应该去看的,如果是卜鹰和班察巴那,一定早已将这里每户人家都检查过一遍。

那“五个人”说不定一直都躲在这山村里,“阳光”很可能也没有离开过。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实在是他的疏忽。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疏忽绝对是其中最不可原谅的一种,而且也同样永远无法弥补。

他们借住的这个樵户石屋就在山村的边缘,入山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一家,石屋前有条小路,沿着这条小路再走百十步,才有第二家人。

这家人的屋子也是用石块砌成的,同样用松枝粗纸糊成的窗户里,现在已有了灯光,刚燃起的灯光。

窗关着,门也关着。小方敲门。

他敲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屋里有灯,就应该有人。

——他开始敲门的时候,苏苏就跟着来了,身上穿着那樵夫妻子的粗布衣服,裤管衣袖都卷得高高的,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腿。

小方立刻问她:“以前你有没有到这一家来过?”

“没有。”

苏苏又想了想再说:“可是我知道这一家住的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小方问。

“这一家住的就是那樵夫的表哥。”

苏苏说:“我们到这樵夫家里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大小就全都住到他的表哥家里来了。…

她跟赵群以前一定常来,这里一定就是他们的秘密幽会之处。

如果说小方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是假的。如果说小方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心里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小方又敲门。

他又敲了很久,连门板都起了震动,就算屋里的人都是聋子,也应该知道里面有人在敲门了。

里面却还是没有人来应门,因为屋里根本没有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方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他已经用肩膀把这扇门撞开了。

屋里虽然没有人,却点着灯。

一盏普普通通的油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具。

可是小方一走进这屋子,脸色就变了,变得就好像忽然看见鬼那么可怕。

鬼并不可怕,有很多人都不怕鬼,小方也不怕,比大多数人都更不怕。

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鬼。

这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一个普通人家屋子里应该有的,甚至比别的普通人家里所有的更简朴。

苏苏并不大了解小方,只不过这两天她能看得出小方绝不是轻易就会被惊吓的人。

现在她也看得出小方确实被吓呆了。

她没有再问小方“你看见什么”。

因为小方看得见的,她也一样能看得见,她所看见的东西,没有一样能让她害怕的。

她看见只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妆台、一个衣柜、一盏油灯,每样东西都很简陋,很陈;日。

小方看见的也同样是这些,谁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怕得这么厉害。

油灯的灯芯,是用棉花搓成的,刚点着还没有多久。

小方刚才站在那栋屋子窗口的时候,这栋屋子里还没有点灯。

他走出来的时候,灯才点起来。

点灯的人呢?

小方没有再去找点灯的人,也没有再到别的那些人家去。

他坐了下来了,坐在灯下。

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已经是见到鬼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鬼。

——难道这房子是栋鬼屋,到处都隐藏着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走进这屋子,都要受他们的摆弄?

——那么苏苏为什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这屋里的妖魔鬼怪幽灵阴魂要我的只是小方一个?苏苏实在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可是她不敢问。

小方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害怕。

小方坐下来,坐在靠墙的那张木桌旁一把破;日的竹椅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复杂,除了恐惧愤怒外,仿佛还带着种永远理不清也剪不断的柔情和思念。

——这个简陋的屋子,怎么会让他在一瞬间同时生出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情感?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小方却忽然开口:“我也跟别人一样,我也有父母。”

他说:“我的父亲是个镖师,十五年前在江南也有点名望。”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嘶哑他说:“我的母亲温柔贤慧,胆子又小,每次我父亲出去走嫖的时候,她都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着觉。”

“阳光”失踪,赵群未返,凶兆已生,“金手”已现,此时此刻,小方怎么会忽然谈起他的父母来?

苏苏又想问,还是不敢问,又过了半晌,小方才接着说:“在我五岁的那一年,我母亲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小方道:“那一年的三月,我父亲护镖到中原,镖车在中条山遇盗被劫,我父亲也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更低沉嘶哑:“镖师的收入并不多,我父亲的出手一向很大方,我们家里日子虽然还过得去,但是连一点积蓄都没有,他遇难之后,我们母子就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苏苏终于忍不住问:“那家镖局呢?你父亲为他们拼命殉职,他们难道不照顾你们母子的生活?”

“为了赔那趟镖,那家镖局也垮了,镖局的主人也上了吊。”

这是江湖人的悲剧,江湖中时时刻刻都会有这种悲剧发生。

刀尖舐血的江湖人,快意恩仇,有几人能了解他们悲惨黑暗的一面?

苏苏黯然:

“但是你们还得活下去。”

她又问小方:“你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我们是怎么活下去的?是怎么活下去的?……”

小方握紧双拳,眼中的神情就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刺在心口。

“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要怎么样才能活得下去?”

苏苏是个女人,她当然能明白小方的意思。

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女人,为了养育她的孩子,是什么事都可以牺牲的。

在青楼中,在火坑里,从远古直到现在,这样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

苏苏的眼泪已经快要掉下来了。

可是她更不懂,她不懂小方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要在她面前提起这种事。

这种事本来是一个男子汉宁死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的。小方接说出来的一句话,更让她吃惊。

“但是我的父亲并没有死。”

小方说:“三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苏苏的手也抓紧,连指甲都已刺入肉里。

“你父亲又回去了?”

她紧张痛苦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他知不知道你母亲在干什么?”

“他知道。”

“他……他……”

苏苏用力咬嘴唇,“他怎么样对你的母亲?”

小方没开卤,苏苏又抢着问:“如果我是他,定会对你母亲更尊敬更感激。”

“你不是他。”

小方声音冰冷,“你不是男人。”

“难道……难道他不要你母亲了?”苏苏又问。

她问出来之后,知道这问题是不该问的,看到小方眼中的痛苦,她已经应该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个女人,一个孩子,一种人生,人生中有多少这种悲剧?

——有多少人能了解这种悲剧中所包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人生?

小方又站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窗外夜色已浓。

面对着星月仍未升起的黑暗苍穹,又过了很久小方才开口。

“我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要你知道,我有个这么样的母亲。”

“她在哪里?”

苏苏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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