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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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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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法庭实习?”

湘芹点点头,她班上有两个同学打算以香氏争产案做论文,跟到底,因看情形这场仗有得好拖,一找新证据便休庭半年,大家都有种感觉,这是一场不会完结,只有输家的官司。

同学在一角叫:“湘芹湘芹,还不来准备,轮到你了。”

连环微笑,“去吧。”

湘芹点点头,毕竟长大了,已算把这次会面处理得不错,足以自傲。

她有点希望他会约她,给了他几分钟机会,连环始终没有开口,她也不觉得失望,轻轻说声再见,便被同学簇拥而去。

不要说湘芹,连环都觉得奇怪,一直以来,他俩相敬如宾,连对方的手都没有碰过,为什么这次再见却有旧侣重逢的感觉。

他没有离开现场,找到一个柱子后的座位,欣赏湘芹演讲。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生了。

外型、谈吐,都无懈可击,大方可爱。

连环直到她演讲完毕才悄悄离开现场,觉得十分安慰,湘芹是那种被人引以为荣的朋友。

那日回家,连环看见母亲正在端详一张帖子。

连嫂想得到儿子的意见,因说:“喜帖当然是红色的好,你说是不是?”

连家已没有亲戚,连环接过来一看,只见正面写着徐可立香宝珊宣布订婚。

“大小姐与你同年,二十一岁,有自主权了,不过,递帖子过来的却是徐少爷。他人真好,没有一点架子。香先生总算挑对了女婿,已经不叫我们办事,薪水还是照发,却之不恭呢。”

连环放下帖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哗啦”重物堕地之声,连环跑出去,发觉工人在他父亲的带领下,竞在锯橡树的丫枝。

连环大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老连慢条斯理答:“不锯掉不行,树枝顽强有力,快要顶穿木墙。”

“不行,”连环把工人手中电锯抢来扔地上,“不能锯,我不准。”

老连不去理他,命令工人:“锯。”

工人耸耸肩,照旧进行工程,当下木屑四射。

连环这才顿悟,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他的秘密。

只听得老连自言自语道:“危险,懂得吗?”

没想到他的表现这样含蓄。

连环却仍然走向前去,同工人说:“那一枝横杆不过打窗前掠过,放过它吧。”

工人看看老连,叹口气,说道:“这是你的地,你的屋,你的树,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心灰意冷地走开。

工人只得爬下树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连环只听得母亲在前门喝道:“走,走,走!再不走我叫警察。”

连环赶到那边一看,只见十个八个小报记者正围着他母亲,有人拍相片,有人提问题,闹成一片。

自从香氏案正式开庭以来,他们陆陆续续,三三两两过来按过铃,借过电话,却不似今日般大阵仗。

连嫂用手臂挡着刺目的闪光灯,急得团团转。

连环最恨人欺侮妇孺。当下二话不说,回到二楼,用橡皮管子接好水龙头,一开水喉,往楼下记者群直射。

那十来个男女哗然,衣服湿透像似落汤鸡,边骂边逃避,连嫂乘机躲进屋内锁上门。

连嫂直骂:“还算是知识分子呢,败类,不择手段,拖垮行家。”

但是门外人群已经散去。

连嫂问:“他们说是为了工作抢新闻,一份工作真的那么重要,人没有自尊吗?”

连环把气呼呼的母亲接在座位里,待她平息怒意。

老连出来说:“不能怪记者。”

连环抬起眼睛,听他父亲有何高见。

“审了几个月,控方律师要力证香某立遗嘱时神志不清,辨方律师却指证香夫人不贞,太荒谬了,能怪人议论纷纷吗?”

连环默不作声。

“两位小姐即时成为笑柄,给牺牲掉了,”他停一停,“大小姐已在看精神科医生。”

“我比较不担心她,徐少爷对她很好。”

连嫂挂念着香紫珊,这女孩子平常已经怪怪的。

老连叹口气,“这个家莫非受过诅咒。”

连环亦遭到骚扰,一些同学会用心痒难搔的语气问他:“你不是住在落阳路一号吗?”

早上步行往学校,他老觉得有人跟踪。

那人向他拍照,他过去抓住照相机,才发觉是个穿宽衣服的少妇,她急急呼叫,说的却不是中文或英语,连环听出是日语,他十分震惊,没想到此案已威震东洋。

这些都不足以使连环失眠,他可以应付。

使他辗转反侧的原因通常只有一个。

一听到窗外有微丝轻响,他便脱口而出:“阿紫?”

有时不过是只松鼠跳过树梢。

即使是她,态度也已经变得令连环讶异、反感、害怕。

在银白的月色下,她的脸更无一丝血色,她会轻轻地对连环说,“我跟徐可立讲,叫他放弃香宝珊,站在我这一边来,我会赢,我会得到父亲所有的产业,我可以给他一切。”

连环如给人在鼻子上打了一记老拳,金星乱冒。

原来他们并不是朋友。

连环见过寂寞的小孩与玩偶开茶会,或对着洋娃娃诉苦,他在香紫珊面前,就是扮演着同等样的角色。

他尊重她,而她不。

但是他仍然渴望看见她,即使她口口声声徐可立。

香氏的诅咒似漫延到连环身上。

他梦见自己背着香紫珊走一条独木桥,桥下是万丈深渊,他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却无论如何不肯回头。走到一半,阿紫忽然挣扎着呼叫:“你不是徐可立,不要你,不要你。”

步伐不稳,两人齐齐堕下深谷。

连环喘息着惊醒,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颈后却似有人淘气地哈气,麻痒麻痒,明知没人,连环仍然转过头去问:“阿紫?”

这样的煎熬,他瘦了下来,身段仍算健壮,他父母已经警惕。

自学校回来,老连唤住他:“徐少爷找你。”

连环一怔,简单地答:“我与他无话可说。”

过一日,徐可立亲自上门来。

他一脸笑容,“第三年的功课不应该太忙。”

连环只得听他道出来意。

“营业部有一个位置,颇适合你,想请你过来帮忙。”

连环答:“我对商界一窍不通,亦无兴趣。”

他不打算道歉,又没有做错事,何用对不起。

徐可立涵养工夫真正好,还在笑,“连环你好似一直对我没有太大好感似的。”

连环见他如此诚恳谦虚,马上觉得理亏,“不不,”他第一次说出心底话,“家父的意思是,他做香氏的工已经足够,盼我独立。”

徐可立一怔,笑道:“香氏陈氏张氏有什么分别,大家不过是拿劳力来换取应得的酬劳。”

连环听得出这话里也有徐可立为自己辩护的成份,故说:“香家的工特别难做。”

徐可立知道连环在称赞他。

他伸出手去搭住连环的肩膀,“毕业后出来帮我。”

“我念的是纯数,帮不上忙。”

“你知道我专攻什么?高温物理。”

连环骇笑,与徐可立的距离顿时拉近。

徐解释:“家父生意失败,由香先生搭救,才不致结束得太难看。”他吁出一口气,“那已是十年前的事。”

连环维持缄默。

“然后我认识香宝珊。”徐可立笑了。

他没有提到香紫珊。

“连环,考虑仔细后再给我答案。”

连环只得点点头。

徐可立轻轻说:“案子暂停你是知道的吧,邓女士要到英国去寻新证据。”

连环答:“我只留意西报的法庭新闻。”

“那段报道比较真实。”

是,它的撰写人是实习记者林湘芹,报道得比许多正规记者还要好。

徐可立忽然说:“我从没有这样恨过一种人如我恨不负责任的记者,如果有一把猎枪,起码要把他们的照相机轰掉。”

连环因有同感忍不住笑起来。

“来,到大宅来喝杯咖啡,我们是邻居,应当和睦。”

“改天吧。”连环微笑。

徐可立摇摇头,“固执如牛,我们需要你这种性格的人才。”

他潇洒地离去。

连环背后有人问,“你们有没有谈起我?”

连环答:“没有。”

“那你们谈什么?”

“谈生意。”

阿紫轻轻走过来,“不,你说谎,你们一定在谈我,他与你摊牌,他不许你再见我。而你,你要与他拼命,是不是,是不是?”

香紫珊仰起脸,看着连环,限神闪烁,盼望听到她要听的答案。

连环见她神情迷茫,语无伦次,忽然明白了。

他抓住她双肩,“你服什么药?”

香紫珊不回答,只是怔怔看住他。

连环心痛到极点,“谁给你这种东西?”

阿紫把脸靠在连环肩上,“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连环蹲下来,瞪着眼说:“你再玩这种游戏,我就不再理睬你。”

阿紫不在乎,“不会的,连环,你永远爱我。”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去,我们一起去见徐可立。”

“不,”阿紫挣扎,“不,我不要这样去见他。”

“你怕他不高兴,你怕在他面前丑态毕露。但是你不怕我伤心,你不怕我难过。”

阿紫不能回答。

连环从来没有抱怨过,当下他却说:“我浪费了这些年。”

香紫珊反问:“你真的那么想?这些日子来,我俩分享那么多秘密那么多时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真的认为是浪费?”

连环看着她的小面孔良久,才轻轻答:“对不起,我说错了话。”

连环约见了区律师。

老区对他很亲呢,“这是你头次到我的写字楼来吧,呆会儿有时间我带你参观参观。”

连环一开口便提出要求:“我想见一见香夫人。”

老区一愣。

“我有话同她说。”

“这并非适当的时候。”

“我知道,但对香家的人来讲,永远等不到静心一谈的时间,不如争取。”

老区苦笑,“你说得对,我去试一试,你谈话的主要内容能否告诉我?”

“有关香紫珊。”

老区十分意外,双眸露出不寻常的眼色来,一瞬即逝。他欲语还休,终于紧闭嘴唇。

过半晌他转变话题,“我带你看看我们的资料室,在行内颇受赞誉。”

那像一个小型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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