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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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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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财的本能很健全,尽管他的年龄比之他们的女儿相差甚殊。

到结婚的时候,老巴尔扎克感到再继续为人作嫁未免有失身份。至于他
并不十分上算,就权不去说了。由于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拿破仑的手上,人们
的收入有可能因战事而增加,供给方面也会更快更丰富,因此他利用原来的
关系,再加上他太太的嫁妆做为后盾,使他在即使危机来临时也无后顾之忧,
于是又官复原职,移驻至杜尔城的军队,成为军粮处第二十二师的师部监督。

他的长子奥瑙利在此期间生了出来,巴尔扎克一家正处兴旺之际,杜尔
城的有钱人都把其当作和他们同等的令人尊敬的人士加以厚待。他的军粮处
的税收,可以提供给伯纳—佛兰苏一笔极其可观的收入,同时,因为家里花
销很省,又富于投机,因此现在可以摆起谱儿来了。奥瑙利出生不久,他们
就从狭小的意大利军街搬到一所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直到一八一四年,当
拿破仑战役最紧张的时代,他们都过着比一般外省人更奢侈的生活:拥有一
辆自用马车,和许多仆人、随从。最上流的人物,包括贵族,都和这位充当
过巴黎参议会过激派议员的田舍翁之子过从甚密——在他们中间,有上议员
德·瑞·克莱芒,(他那神秘的被绑架事件,后来被巴尔扎克详细地写于《一
桩可怕的事情》中。还有德·庞眉若男爵和德·马尔冈先生,后者在许多年
后,在这位拼命挣扎的作家走投无路时,曾帮过他的忙。老巴尔扎克也经常
应邀去参加一些市政活动,每遇重大决定,他的意见时常被垂询,不管他有
着如何卑微的家世,和贫贱的出身,在这个瞬息万变,全面更新的时代,终
于上升到一个不再让那些都会中的知名人物所诟骂的地位。

德高众望的老巴尔扎克,是可以从各个角度去理解的。他是个乐天派,
体格魁梧,对自己,对别人,尤其是对自己的成功,无一感到得意。虽然有
时有些粗俗像个骑兵,谈吐也没有太多贵族腔调,而且喜欢说一些妙趣横生
的掌故——他儿子的《笑林》很有可能来源于此——他还是个喜欢编笑话的
老手,老实话里也时常混杂着吹牛,并且永远兴高采烈。尤其在这动荡的岁
月里,他的精明强干的性格,决定了他必须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概去义无反
顾地支持任何一方——国王,皇帝,或是革命——的勾当。虽然没有接受过
健全的教育,但他却有着一种并不狭隘的兴趣,读书的口味也是多角度的,
因此积累了不少包罗万象的知识,这批丰富的积累,帮助他应付一切。他竟
然还写过一两本小书,用《偷窃及被杀之防范方法备忘录》及《有关被抛弃
和被欺骗之少女的伤风败俗丑闻回忆录》这种荒唐的名称作书名。当然这种
作品是不能和他那伟大的儿子的那些作品相提并论的,就象老歌德的《意大
利日记》不能与服尔夫刚·约翰(大文豪歌德)的《意大利旅行记》相提并

论一样。

由于精力充沛,加上生活中充满了许多欢愉的事情,他决定自己要活到
一百岁。在他六十岁之后,他除了四个嫡出的孩子以外,又多了好几个私生
子。更在八十岁那年,因为使一个不检点的少女怀孕,而受到应负责任的控
诉。医生很少是因为要履行职责而跨进他的家门。另外,他要比他同时代的
人活得更长的决心,来源于一件使他更坚定自己想法的事实——他成为了所
谓“拉发惹养老金”里的一个年金受领人。该年金法规定:当别的年金领受
人死去,他的年金可按比例增加。那种和他儿子同样的法力,对于他儿子,
是用来描绘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之内色彩缤纷的典型;而对于父亲,却是
以此来全力以赴自己肉身寿命的延长。在他八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越过了
所有的“拉发惹养老年金”的受领人,一年可以得到八千法郎;也就在那一
年,他竟死于一次愚蠢的非命。否则,和他儿子一样集中整个的意志,兴许
可以实现那不太可能实现的愿望呢?

倘若说奥瑙利在讲述故事方面的生动和愉快,是从父亲身上继承而来
的,那么他在感觉上的敏锐,却是从母亲那儿承继来的。他的母亲是如此年
轻,婚姻也说不上不美满,但总有一种红颜薄命的忧郁。他丈夫从来是踏踏
实实,无烦无愁地过着日子,他不能容忍妻子吵吵闹闹、胡思乱想总怀疑自
己有病的神情。影响了他从容若定的脾气。相反,巴尔扎克·罗尔·莎洛特·安
娜仍是那种使人厌恶的典型:从各种各样突然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大喊大
叫中,透露出她那总象是受到伤害的感觉。她感到自己并没有得到家里所有
人百分之百的喜爱、恭敬和抬举。她总是没完没了地抱怨孩子们,对她伟大
的自我奉献精神并没有感恩戴德。一直到她死去,她也从未放弃过用她“善
意的”忠告,和满眶盈盈的泪水,去感化和苦恼那已经举世闻名的儿子。但
她并非缺乏智慧和教育。在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就曾被银行家杜麦尔先生
的女儿选为最好的闺中伴侣。这种体验使她从小就向往罗曼谛克。那些年,
她对纯文学充满了一种浓烈的热情,乃至晚年,她对瑞登堡和其他一些玄学
作家的作品依然一往情深。

但是,她那稍稍的唯心主义的气息,不过多久便被一种充满铜臭味的料
理钱财的意志给掩没了。对于出身在典型的巴黎小布尔乔亚家庭的她来说,
从一个小铁器作坊行业,一文一文的钱积累起来,结婚以后,也把她那个阶
级特有的固执而狭隘的本能带了过来,尤其是那种假充阔绰其实小家子气的
贪婪,和她丈夫的对大量投资及盈利的投机的饕餮渴望同气相投。照她的主
张,教养儿女就是教他们知道花钱就是罪恶,只有挣钱才是所有美德中的美
德。一开始,她就鼓励他们应该为自己的长远打算,谋求稳固的“地位”,
或者,倘若是女孩子,就找一个好配偶。她从来不愿意他们有过多的个人自
由,并且总是时刻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由于她的横加干涉和粗暴的苛责,
以及她的近乎变态的热心,(那是所谓对孩子未来毫无边际的幸福着想的热
心。)尽管她是出自所谓好心,但她所能做到的胜利,只是适得其反,使全
家陷于瘫痪麻目的境地。一直到若干年后当巴尔扎克早已长大成|人很久,他
还是会时不时想到小时候的情景:一但听见母亲的声音,总会立即吓一大跳。

被她这位脾气不好又禁忌甚多的母亲——她曾冷酷地拒绝了孩子们的任
何情爱的表示——强加到巴尔扎克身上的痛苦的程度,我们可以从他的一封
信中的哀鸣里推测出来,他说:“我从来不曾有过母亲。”事隔多年,我们
已经很难寻找到什么是促使巴尔扎克·罗尔·莎洛特·安娜本能地对两个更

大一点的孩子——奥瑙利和罗尔——冷淡的原因,尽管她对最小的两个孩
子,劳伦斯和亨利,却又非常的宠爱。这可能是对她丈夫的一种退居守势的
反动力。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毫无疑问的:很少有别的母亲象她那样对自
己的孩子表示无关痛痒和缺乏怜爱。她的长子刚一出世,她就要人立刻将他
从家里送走,仿佛他是个麻疯病人。那时他还没有满月。后来这个婴儿交给
一个奶母——一个宪兵的妻子——看护着,直到四岁时他还和她同住一块
儿。甚至在那时,尽管他父母的宅院是那么阔绰,但他的父母却不许他回家
来,只允许每个星期天,才可以回家探视一次,仿佛是他们的远房亲戚。父
母从来不让他和较小的孩子一起玩,他从来没有自己的玩具,也没有得到过
任何礼物。生病时亲生母亲从来不在身边,也从来不曾在她的口中听到一个
有关慈爱的字眼儿。每当他试图亲昵地靠近她的膝头,想要拥抱她的时候,
一声严厉的呵叱声,便毫不犹豫地打断这种亲热的尝试,就象是有碍观瞻似
的。七岁那年,这个没人要的孩子,便被强行送到王多姆的一个寄宿学校去。
他母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离她更远一点儿,远到另外一座城市。又过
了六年,当这个孩子几乎不堪忍受的教育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他才得以回到
他父母亲的宅院中去,她母亲又使他的生活再次感到痛苦,(用他自己的话:
“Laviesidure”)于是在他年满十八岁之后,他就发自内心地,毅然决然地
离开了那个再也无法忍受的家庭而逃跑了。

不管他的心性多么温顺——这是他生性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一直到
长大,他还是设法从过去所尝受到的苦痛中摆脱出来。过了很长时间,甚至
他已经将他孩提时代折磨他的人接到自己的家中居住,但他的头发已经白
了,他还是无法在思想上,将许多年前由于她拒绝给予他的爱而对他施加的
种种行为驱除殆尽。而且,在一种可怕的无能为力的呼唤声中,他曾对德·韩
斯迎夫人倾诉过他的积愫:

“你真是无法知道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种人!她是一个可怕的妖精,同
时又是妖精般的怪人。现在,在摧垮了我可怜的劳伦斯和祖母之后,她正在
把魔爪伸向我的妹妹。她有许许多多的理由仇视我,甚至在我还没有来到人
世之前就仇视我。我和她已到达决裂的边缘,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但是我
情愿继续忍受。那是一种无法治好的伤口。我们知道她肯定疯了,还请了一
位和她打了三十二年交道的医生来诊断。但是他否认说:‘不,她并没有疯,
她只是居心不良’。。我母亲就是带给我生命一切灾难的根源。”

这些话,被他在很久以后突然地吐露出来,就意味着是他所身受的无数
隐痛的答案。那些隐痛,是在他发育期间最敏感的时期,被他唯一的,从自
然律上来说,应该是他最亲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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