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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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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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的眼又湿了,阿菊就坐在我的身边。阿菊现在留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做点工作,这个女青年,既灵巧又能干,识得一些字,不到几天,已经会看体温计的度数,在病房里晓得踮着脚尖走路。她会做一手好针线,这时候,她的手里正在拿着针线,帮助我替将要出世的娃娃缝小衣、小帽。夜深了,我的信写得很长,是三次才写完了的。带上蒸咸菜一小坛,好吃,告诉我,下次再做一些带给你。给我回信,我盼望得到你一封长长的信,实在忙的话,写几个字给我也好。
月琴不知在前方工作得怎么样?
等候着莱芜那边飞来的捷揶!
健康、愉快!
你的青
春夜
看完子信,沈振新呼出一口屏息了许久的长气,手掌覆在信笺上,默默地望着砖土斑驳的墙壁。从外面进来的汤成和李尧,看到他正在出神凝望,没敢作声,默默地站在墙边,跟着他的视线望着砖土斑驳的墙壁。
“蜘蛛!好大!”汤成在墙壁和屋椽连接的地方,发现一个又黑又大的蜘蛛,正在结着网子,惊讶地叫道。
李尧猛地推了汤成一下,用他的手势和眼色对汤成示意说:
“他正在考虑问题,你嚷什么?”
汤成有点茫然,白了李尧一眼,走了出去。
眼尖心细的李尧发现军长的眉头一直皱着,脸上现出恼怒掺和着痛苦的神情,为的什么事情,他猜想不出,但又不能够去打扰他,便轻轻地走出去,找到汤成问道:
“他怎么忽然不高兴了呢?我一刻儿不在,你又惹他生气!”
“我惹他生什么气!后方来了信!”汤成气愤地说。
“是黎青同志的信?”
“差不多!还带来一坛蒸咸菜!”
“为什么事不高兴的呢?是黎同志在后方生孩子出毛病?”
“谁知道。”
“不会的吧?”
“他叫我到总务科去查问查问信是什么人带来的,后方有没有归队的伤员来。”
“你去问过了?”
“问过啦!”
“告诉他没有?”
“不是你跟我吹胡子瞪眼,不叫我作声的吗?”
在李尧回到沈振新屋里的时候,姚月琴坐在桌子旁边,沈振新在看着姚月琴送来的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发来的电报。
“全军每人犒赏猪肉一斤,这份报要转发到后方去!也让他们高兴高兴!”沈振新说。他摸摸胸口,笔不在,姚月琴拔下自己的笔给他,他签了字把电报交还给姚月琴。
“已经发了!军长真是关心后方的同志!”姚月琴话中有话地笑着说。
“小鬼!”沈振新会心地笑着说。
“后方同志支援前线,不应该关心关心吗?”姚月琴冷着脸,忍禁着笑意说。
“战报发给后方的吗?”
“发的!大姐听到打这大的胜仗,不知怎么开心哩!”
沈振新在屋里踱了两步,微笑着问姚月琴道:
“这一回,打得热闹吧?看见了吗?”
“我做梦也想不到打这大的胜仗!”姚月琴孩子似地拍着手掌说。
“听说,你也缴到了武器呀!”
姚月琴脸红起来,她正在为着小手枪盘着心思。不缴公吧,大小是个武器,象黄达的打火机什么的小件头用品,可以不缴公,手枪也能打埋伏吗?缴吧,心里实在喜欢它!真好玩!小巧,晶光雪亮!她从衣袋里摸出方格子手帕,解了开来,打开小皮盒子,又解开一块鲜红的绸布,小手枪仿佛梦笑似地躺在灯光下面,映入到沈振新的眼里。
沈振新拿过小手枪,退下子弹夹子,从夹子里拿出五颗绿底的小花生米似的子弹,拉动两下枪身,里外看了一番,说:
“袖珍手枪,德国造。”
“叫袖珍手枪?有袖珍字典、袖珍地图,还有袖珍手枪?”姚月琴笑嘻嘻地问道。她越发喜爱了,她觉得单是这个名字也就够可爱了。
“没有什么大用处!”沈振新把手枪还给了姚月琴。
“要缴公吗?”姚月琴听说没有大用处,便问道。
“你看呢?”沈振新笑笑,反问道。
姚月琴的脸又红起来,烛光在她的嫣红的脸上摇漾着,仿佛有意要把她的不安更明显的暴露给军长看看似的。她羞怯地强笑着,垂着眉毛,包裹着她的袖珍手枪。
“不要乱拉乱动,走了火也能伤人!”沈振新嘱咐说。
“给了我了?”姚月琴惊喜地问道。
“你要它做什么?”沈振新问道。
“好玩!”
“玩?好吧!给你玩三天!”
姚月琴充满希望的笑脸,突然阴沉下来。
“不愿意吗?那就马上缴上去!”
姚月琴沉楞一下,还是把袖珍手枪装进衣袋里,她完全成了个小孩子,眨着眼皮咕噜着说:
“三天就三天吧!今天不算!为了保护它,剪掉了一块红被面子!”
沈振新看着她那顽童似的眨眼撅嘴的神态,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哎呀!哪来的一股香味?”姚月琴促促鼻子问道。
“后方带来的小菜!拿一点去!”沈振新指着窗台上的小绿坛子说。
“又不是带给我吃的!”姚月琴笑着说。转过眼去,她看到桌子上摊着的一堆信笺,便问道:
“大姊来了信吗?”
“唔!”沈振新应了一声。
姚月琴的灵活的眼珠飞快地转动起来,眼光在沈振新的发光的脸上扫视一下,便笑了一声跑走了。
站在门边的李尧,听到军长和姚月琴心情活泼的谈话,看到军长愉快的神气,不禁惶惑起来。他为什么刚才那样不高兴?心思那样重呢?现在又为什么快活起来了呢?李尧想象不出来,军长既然无忧无愁,李尧也就高兴起来。他告诉沈振新说:
“小汤去问过总务科,说后方没有归队的伤员来。”
“啊!”沈振新吸着烟应着。
“天不早了,该休息了!”李尧说着,替沈振新摊开了被子。
“小杨的老婆你看见过?”沈振新问李尧道。
“杨军的老婆?”李尧沉楞了一下反问道。
“唔!”
“钱阿菊?看到过!怎么样?”
“到了后方。”
“会吗?她怎么摸得到的?千山万水的!”李尧惊异地问道。
“小杨的父亲给反动派打死了,母亲给抓在牢里!他老婆一个人逃出来的!”沈振新抑低着声音说。
李尧的脸色立刻变得白惨惨的,愤恨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喷射出来。
“不知你家里怎么样?还有什么人?”沈振新低沉地问道。
“有仇总是要报!随他去!一个老妈妈,七十多岁啦!别的没有人!”李尧摇着手说。
沈振新坐到桌子面前,拿出信纸信封,准备给黎青写封回信。
“是黎同志来信说的?”李尧低声问道。
沈振新“唔”了一声。
李尧明白了沈振新先前沉思难过的来由。他看到桌子上的洋烛快要烧完,便重新点上一支。在沈振新拿起笔来的时候,李尧带头愤恨走出了屋子。
沈振新拿起笔来,刚写了几个字,姚月琴又慌张地跑进来。
“我的笔?”姚月琴刚跨进门就连忙问道。
“这是你的?”沈振新随口问道。他因为集中思想写信,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笔,原来是姚月琴遣留在这里的,姚月琴来寻找,他才发觉手里拿的不是他自己的笔。
“你在给大姊写回来?那你写吧!”姚月琴说着,“咯咯”
地笑起来。
沈振新把笔递还给姚月琴,到床上的衣服上拿笔的时候,姚月琴急忙地伸过头去,看着沈振新已经写在信纸上的两行字。
“鬼头鬼脑!走开!”沈振新一回身,看到姚月琴伸头探脑的样子,指头点着姚月琴的脑袋说。
姚月琴伸伸舌头,笑着说:
“大姊也有信给我,我也去写回信给她!”姚月琴笑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静静的春夜里,从窗口吹进来的带着香气的风,微微地摇荡着晰白的烛光。烛焰的尖端上冒着灰白色的轻烟,好象一壶热茶在晃了一下以后,从壶嘴子吐出来的丝丝热气似的。月光从窗口和门缝探进来,在墙壁上映出一个比沈振新的身材肥大得多的影像,仿佛是为了不使深夜作书的人感到孤单冷寂,来作个陪伴似的。
沈振新手里的笔尖子磨擦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咝咝嚓嚓”的声音。

三三

写好了信,不常提笔的手觉得微微酸痛。沈振新把信封好放进皮包里以后,走出了沉寂的屋子。
皎洁的月光装饰了春天的夜空,也装饰子大地。夜空象无边无际的透明的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繁密的星,如同海水里漾起的小火花,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细小的光点。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山,隐隐约约,象云,又象海上的岛屿,仿佛为了召唤夜航的船只,不时地闪亮起一点两点嫣红的火光。
他信步地在月光下面走着,两只手插在马裤袋里。
不远的地方传来“咯咯咯咯”的清亮而柔和的笑声,刺破沉寂的夜的薄幕,停足一听,原来笑声是从梁波的屋子里荡漾出来的。
“副军长跟一个女同志谈话。”李尧告诉他说。
听起来,象是很熟悉的声音,令人发生一种愉快的感觉。“是文工团那个演喜儿的女同志?”沈振新没有问出声来,李尧却带头神秘的神情轻声地说:
“听说是地方工作同志,来的时候,我看见的,围着银灰色的围巾。”
沈振新暗暗地笑笑。他立即回头,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看表,已是九点半钟,喝了一杯热茶,默坐了一阵,便熄了烛火入睡了。
梁波和华静两个人,这时候谈得兴致正浓,梁波谈得有劲,华静听得入神,仿佛梁波谈呀讲的,尽是喷着甘美的酒气,使她进入了沉醉如迷的境界。梁波谈了战争,谈了战斗故事,谈了解放军的战士和干部,也谈了敌人;他把莱芜战役里他知道的那些生动的有趣的事情,一件讲完,又讲另一件。华静呢,听完了一件,就要求讲第二件,他讲不完,她也听不厌。
梁波讲了“小广东”装哑巴捉俘虏兵的故事,讲了张华峰和敌人拚小插子杀死敌人的故事,讲了秦守本、王茂生活捉敌人师长的故事,还讲了他刚刚听到的李仙洲已经逃下去七、八十里,在博山以南一个地名叫做“不动”的地方不动了,终于被俘虏的故事。……
“我讲了这么久,你也得讲个把我听听啦!”梁波笑着说。
“有是有,就是我的嘴笨,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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