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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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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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火种,迅速地燃烧起来,喷起赤红的汹涌的烈焰。
无数的炮弹从各个角落飞奔出来,象飞蝗一般,朝着一个方向,向着一个目标——孟良崮。它们在孟良崮肥大的盘形的顶端,在孟良崮的宽阔脊背上和胸脯上,在孟良崮粗壮的臂膀上爆炸开来。敌人设备在那些部位的地堡群,蜂窝样的藏身窟,密密层层的鹿寨工事,孟良崮的紫黑色的山石等等,碎成了粉末,和着灰糊糊的炮烟飞扬腾起。
顷刻之间,孟良崮——这个敌人的最后巢|穴和堡垒,便被掩埋在浓密的硝烟里面。
军长沈振新和军政治委员丁元善,站在孟良崮对面的一个陡险的怪石嶙嶙的山峰上,观察着空前未有的战斗景象。
在他们明亮的眼里,他们的部属,兄弟友邻部队,对敌人展开了猛不可当的攻击,象大海的狂澜似的,涌向孟良崮高峰,他们仰脸上攻,却如同顺流而下,真是气势雄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沈振新身边的电话机,不断地震响着,火线上的捷报,滔滔滚滚地涌来:
“离孟良崮山头还有一百米!”
“扑灭了敌人一个加强连!”
“歼灭敌人一个旅指挥部!”
“两个连的敌人投降!”
“东南方的友邻部队解决了敌人一个团!”
“已经接近到孟良崮下面的陡崖!”
“敌人慌乱了,在破坏武器!”
“……”
沈振新的耳朵,从来没有在哪一次战斗里这么忙碌地享受过这样连续飞来的捷音。他是善于在最紧张的氛围里保持冷静的人,现在竟也忙乱起来。电话已经听完,话筒却还抓在手里,忘记放回到电话机上去。一面侧耳听着电话,一面顾盼着对面山头上的景象。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贪馋过,用望远镜看看,又用肉眼望一阵,他不知道疲倦,许久许久,眼皮没有眨动一下。他的胃痛病并没有痊愈,身子疲乏、酸累,但他一直站立着,没有稍稍地移动过。
丁元善在昨天夜里,从指挥所奔到师、团阵地上,又从师、团阵地上奔回指挥所,全是在崎岖的荆棘丛生的山道上奔走。在夜半以后两点多钟的时候,又奔驰到野战军司令部去报告作战情况,领受作战指示,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才赶回来,他整天忙碌,成夜不眠。由于沈振新的身体有病,许多指挥工作,他代替沈振新担负到自己身上,他的身体,他的脑子,都不曾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息。但是,他现在同样地站在这个陡险的山峰上,坚持地伴着沈振新,执行指挥作战的任务。
部队掀起了红旗运动,进行战斗竞赛,沈振新和丁元善这两个军的最高指挥员和领导人,仿佛也在进行着争取最先把红旗插上孟良崮高峰的竞赛似的。
这是战斗最高潮汹涌澎湃的时候,连山石、草木、空气、溪流、飞禽、走兽、昆虫等等都卷入到这个高潮里来。休息?这时候的一切生物和无生物,都不甘寂寞,不能休息。更何况是掌握战斗契机的将军们。
副军长梁波从炮兵阵地上打来电话,用他那坚实响亮的声音,兴奋地说:
“榴弹炮的命中率,已经从昨天的百分之七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九十!炮兵观察员跟前线步兵部队的报告,孟良崮顶上最大的一个地堡给摧毁了!”
“鼓励他们!再提高!提高到百发百中!”沈振新在电话里大声地说。
一匹快马在山下的陡路上奔驰而来,马啼踏着山石,发出“咯咯哒哒”的声响,马上的人象A个勇敢的骑士,身子紧伏在马背上,缰绳拉紧得象是弓弦,两腿紧夹着马腹,马的四蹄仿佛是急滚的车轮一般。
“是徐主任!”李尧叫道。
说着,徐昆到了面前,李尧上去接过马缰。
徐昆满头大汗,汗珠滚滚地滴落下来,他的衣衫完全湿透,脊背上象是浇了一盆水似的。他气喘着,身子不住地摇晃,头,晕眩得很。他扶着崖石站立着,急促地说:
“电话怎么老打不通?”
“这一阵电话没有断过。”胡克告诉他说。
“我问了好几个俘虏,他们都说,张灵甫的指挥部在孟良崮后面的一个小山洞里,离山头一百多米,洞口有一棵小马尾松、两个地堡。我看,要集中力量攻他的指挥部!”
“可靠吗?”丁元善问道。
“可靠!俘虏这样说,几个投降来的也这样说。”徐昆挥着手势回答说。
“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们!”沈振新对胡克说。
电话摇手在胡克手里急速地旋转着。
“总机!快!哪个师接得通就先接哪个师!”胡克急忙地说。
第一个接电话的是师长曹国柱。
沈振新叫喊着命令道:
“孟良崮山头背后,就是山南面,离山头一百多米光景,有个小山洞,洞口有两个地堡、一棵马尾松。那是个蛇窟、老鼠洞,张灵甫躲在里面。派最强的部队去攻!这是敌人的要害!打蛇先打头,擒贼先擒王!……山头要抢!这个老鼠窟也要攻!……不管什么作战分界线,最后解决战斗的时候,只管消灭敌人!不管你的地区我的地区!哪里得手往哪里攻!哪里好打朝哪里打!”
沈振新的宏亮的带着幽默味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震抖着。
仿佛是沈振新未曾料想到似的,西边阻击线上的战况,在他和丁元善兴奋、愉快的心情里,渗入了不安。鲁南增援过来的两个旅的敌人,正在猛烈地攻击他的部队所扼守的险要的阵地玉皇顶。玉皇顶前面的狗头崖,在昨天夜里激战了六个钟点以后,被敌人攻占;如果玉皇顶守不住,就是说,不能在玉皇顶下面粉碎敌人的攻击,让敌人越过玉皇顶,我军在这一线就无险可守了。玉皇顶距离孟良崮不过二十公里,玉皇顶一落敌手,孟良崮高峰的争夺战,歼灭七十四师的最后的战斗,就难于进行下去,我军就必然陷于欲罢不得、而又不得不罢的被动的地位,将是明显的无可避免的局面。阻击阵地上师指挥员来的电话,急迫地警号一般地告诉沈振新说:
“敌人攻击很猛,两次攻到玉皇顶山头下面,都被打退下去,现在又攻第三次!敌人放烟幕弹掩护冲锋,死伤一大片,还是拚死强攻!”
“敌人拚死强攻,我们就拚死硬守!拚光了,也得守住玉皇顶!”沈振新的心头感到沉重,向对方咬着牙根激动地说。
“现在是九点钟,部队还没有吃早饭。钉在火线上,没法子吃饭,干粮、开水送不上去!”对方语音沉重地说。
沈振新望着丁元善,脸上挂着不常出现的忧虑,低声地说:
“怕那边要出毛病!”
“这边处在最后关头,还能再抽出力量去?”丁元善感到为难,皱着眉头说。
“把侦察营拿过去!”沈振新说,抖动着眼角上几道浅浅的皱纹。
“侦察营大部分是短火器,打阵地阻击战,……”丁元善注望着他,考虑着说。
“奔袭到敌人后面去,把司令部、政治部两个警卫连也拿过去!打敌人的屁股!牵制敌人的正面攻击,能多拖几个钟头就行了!”沈振新当机立断,决然地说。
丁元善紧接着决断地说:
“只好这样!好呀!把全部家财都拿出去!”
沈振新转口到话筒上,语音沉重而又果断地说:
“我马上派五个连支援你们,归你们指挥,来个闪击战,奔袭敌人的后方指挥机关!正面,你们要坚决堵住,不准敌人前进一寸!不得到我们同意,玉皇顶阵地不准放弃!吃到饭要守住,饿肚子也要守住!过金沙江,打腊子口,还不是饿肚子打仗的?继承红军的传统精神!跟你们说明白,这是死命令!不能改变一丝一毫!”
沈振新放下话筒,对丁元善说:
“要老梁赶到西边去!”
丁元善点头表示同意,沈振新随即打通梁波的电话,通知梁波立即按照他的决定,率领军部侦察营和军司令部、军政治部两个警卫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玉皇顶那边去,他对梁波说:
“……你辛苦一点!西边由你去掌握、指挥!归你负责!用一切办法粉碎敌人的攻击,把玉皇顶作为我们的孟良崮,我们打下东边的孟良崮!你们守住西边的孟良崮!”
“好!在这个炮兵阵地上也闷得慌!我马上动身!”
沈振新在电话里听到梁波嘴巴没有离开对他说话的话筒,对身边的什么人说道:“在那个机子上赶紧打电话,叫洪锋把侦察营跟司令部、政治部两个警卫连集合好,在他们庄子口上等我!”接着梁波又转口对沈振新大声说:
“你在这边安心打吧!我照你的意图办事!还有什么话说?”
“一切由你去部署!你马上走吧!”
沈振新感觉到他这一阵精神状态的紧张,象一条航行在汪洋大海里的船突然遇到狂风大浪似的,头上不住地滴着汗珠。他喝了两口开水,隔了好一会,心情才稍稍平静一些,坐在给阳光晒热了的石头上,吸着烟。
玉皇顶那边的炮声,在他的听觉里猛烈地轰响着,东边、南边、东北边、东南边敌人增援部队向我军外线阻击阵地攻击的炮声,也越来越猛烈起来,他仰脸望望高空,敌机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在孟良崮周围,在我军扇形的阻击线上不停地轰炸、扫射。在他的感觉里,敌人正在竭尽全力作着最后几分钟的拚头、挣扎,当前的战斗,正在胜利的边缘上旋动;干脆歼灭七十四师的完满的胜利,和给敌人逃掉一部分的两个不同的结局,恰象两个摔跤角力的人,在他的眼前紧张地扭抱在一起,互相摔掼着,这个跌倒,那个爬起,这个爬起,那个又跌倒下去。他明确地认定,给七十四师逃掉一部分——即使是极小的一部分,不是失败也是重大的缺陷。无论如何,必须拿出全力争取到全歼七十四师的全胜的结局,决不能够出现这个结局以外的其他的任何结局。
“这一仗,蒋介石倒真的下了本钱!”沈振新深感到应付这次战役比以往的任何战役吃力得多,自言自语地说。
他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前面的战况,电话铃响了起来。
在一个师的指挥阵地上督促和指挥作战的参谋长朱斌,在电话里报告说:
“刚抓到的俘虏——一个副团长说,张灵甫打算突围。”
“他能突就让他突吧!密密层层的天罗地网,我看他插翅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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