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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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落日-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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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韵见儿子小脸都哭红了,心里愈发难受。尽管这事必然与日本人有关,可小云毕竟小,对于没有尝过的东西肯定新奇。哥哥这般急躁的训斥他,多少有些过头。

“哥!小云是不懂事才做错事,难道你也跟着不懂事?他年纪还小,不能……”

“他就是被你宠坏的!等到他学会满嘴的日本话你就高兴了!这全都怪你!”繁熙将火又发在妹妹身上,当初他就不同意留下这个孩子。既然生下也就罢了,偏偏他总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他父亲的影子,今日又听到这孩子冒日文,积压已久的愤恨也随之爆发。

索性饭也不吃,扭头就跑出门。

繁熙一走,小云倒是不哭了。他抹着泪珠子,不停追问妈妈。

“妈妈,为什么舅舅要生小云的气?舅舅是不是讨厌小云啊?”

“不是。”繁韵心疼的擦掉他脸上挂着的泪水,“舅舅不是讨厌小云,只是他有些事情想不开。不过小云,以后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更不可以拿。如果有人再教你说句子,你都不可以学知道吗?”

“为什么不可以学?那个大叔是坏人吗?”小云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非得弄个清楚明白。

可是繁韵又能如何向他解释,只能避重就轻,说些孩子易懂的。

“因为啊,那些人是专门欺负我们国家的坏人,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们。舅舅不是讨厌小云,只是不喜欢听小云学那些坏人的话。”

小云歪着脑袋,眨巴着眼,似乎开始明白了。

“妈妈,这个大叔是不是跟抢走蚊子妈妈的坏蛋一样啊?”

“嗯。他们是一起的。以后再看见他们,就得躲起来知道吗?”繁韵其实并不想对孩子多说这些事情,总觉得他还小。

谁知小云听到真相后,居然跺起脚来,硬生生将糖果给踩烂了。

他气嘟嘟的小嘴,代表他现在不高兴了。

“哼!我再也不吃他们的东西了!他们是日本人!日本人都是坏蛋!蚊子爸爸和舅舅都这么说!以后,我和蚊子都不理他们了!”

“小云……”

“小云——”繁韵正欲说什么,蓦然听到还有人喊小云。一回头,原来是哥哥回来了。她以为哥哥又要责备小云,连忙将他拖到自己身后。不料,繁熙却是将一把白色的糖块放在小云掌中。
没有了先前的怒气,而是很认真的告诫小云:“以后小云想吃什么,跟舅舅说。再困难舅舅都要给你买到!但是以后都不许拿别人的东西,更不准学那些话。知道吗?”

小云点点头,很有志气的告诉舅舅:“嗯!小云以后再也不要日本人的东西!长大后,我要学爸爸那样去打仗,把欺负我们的日本鬼子都赶走!”

“哈哈!这才是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嘛!”繁熙开怀的将小云抱起来,高兴的摸着他的脑瓜子,全然忽略了妹妹的反应。

哪怕事隔多年,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提起,总是她难以承受的伤。望着他们欢快的笑脸,繁韵心情却没由来的难过,竟不知为何。

晚上,小云缠着繁熙一起睡。她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到了深夜还未有倦意。

天不热,她却总觉得闷热难耐,起来坐下反复好几次,就是静不下心来。

听到屋外传来隐隐的雷声,繁韵忙从床上下来,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一些不大穿的衣服叠进衣箱里,却无意翻出了压在箱底的黄|色信封。倒出来,是条遗忘很久的玛瑙手链。

以为会丢掉,居然被她忘了。

沉淀数年的画面,一掠而过;耳边似乎还回旋着那人一厢情愿的誓言。对着光,玛瑙的色泽一如最初般眩彩夺目。

当时间变了,人变了,周遭的一切都变了;而唯独这条手链依旧不变。

幸哉?

悲哉?

繁韵已不需要答案。

她走出院子,手里拿着那条手链,思忖良久。

一抬手,毅然将玛瑙手链抛了出去……

※ ※ ※ ※

回到武汉不过两天,成堆的事情便等着宇田雅治处理。如今战局越来越不利,国内已是怨声载道,甚至有不少人诅咒天皇与战争。这全都怪东条英机那些目光短浅的狂热战争份子。

原本他还觉得中国誓在必得,取得胜利后再与德国军队汇合,欧洲与亚洲便是囊中之物。可惜偏有人主张轰炸珍珠港,竟把按兵不动的美国佬拖了进来。这下不仅迫使其他国家纷纷对日宣战,就连反日态度开始并不明确的蒋介石也挺直了腰板。

托那些家伙的福,耗在中国的主力部队同国共两党的持久战一打便是六年多,而且一天比一天难打!果真只需动下嘴巴皮子,就让日本的精英全陷入了这个大泥潭里!

宇田雅治越想越气,连茶杯都不小心拍到地上。

“少爷。今晚还需要人服侍吗?”山本进来就看见地上的碎瓷片,说话也格外小心。

“不必。”

“那您有事请务必吩咐。我先告退了。”山本躬腰出去,心知少爷心烦战事,不免也替他担忧起来。

宇田雅治重新拿起地图,首次感到无措。心烦的点燃香烟,起身到阳台上换换气。

都说香烟是男人的至宝,几口入肺,倒还真觉得舒畅不少。

头一甩,强打起精神。

他换好和服,决定去练剑房活动下筋骨。很久没有练过,当去发泄,排解下心情。

只是六年后再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经意地,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忘记六年的人。

这六年里,他不停应付各种战事,奋力与敌人厮杀;脑子里的记忆全部删除,留着一片空白上战场。

那个时候,他忘记了一切。眼里所能看到的,心里所能关注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战斗。

渐渐地,他爱上了这种豁出去,不留一丝余地的冲动。同时,也将她的影子逐步抹去。

当一觉醒来,发现不再想起她;刹那间的解脱感,竟是那般痛快!直到如今,仍是记忆犹新。

然而当他一入练剑房,那道消失的身影又跃上心头,慢慢放大。

她还活着吗?生活得好吗?孩子还在吗?会如他一般记起自己吗?

这些盘踞不去的疑惑重新解封,疯狂的纠缠着他,撕碎了六年的沉寂。

他不想再回头,更加不想走老路!

厌烦的皱紧眉,毫无节奏的挥舞着武士刀,在室内反复练习,不知疲惫。

倏地跪坐下来,终是累得没了气力。

汗珠沿着发梢滴落在衣间,地板上。仔细聆听,仿佛还能听见它迸开的声音。

而这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遂将喘息撕成碎片,散漫屋内全是萦绕不散的悲叹。

恍惚间,一柄竹剑横放在眼前,似乎有意向他宣战。

他诧异的抬眸,竟看到了那张素净而熟悉的面容。

“准备好了吗?开始吧!”冷淡的话语,倔犟的表情,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可一眨眼,她隐匿了踪影,不知去向。

他惊异,片刻方才恍悟;原来她并不曾出现。或许在武汉这几年的屠杀中,她早已死在日本宪兵刀下了吧。

宇田雅治猛地昂起头,露出一脸自嘲的笑意。

骤然站起身,便是一记劈砍,木桩被削掉半边。不和谐的撞击音,与四周气氛格格不入。就连悄落在地板上的泪水,似乎也被它滚动的躯壳所碾细,竟再无迹可寻。26
“这么早出门?”笙见繁韵拎个铝皮小食盆正准备出门,便叫住了她。

“我要去大东门一趟。跟那里的同志接头,把密信带给他。”

“等下。这个是你的吧?”笙将手链举到繁韵眼前。瞧见她一怔,料定是她遗落的。

“我在院子里拣到的,可别再大意了。”

兜兜转转,这条被繁韵存心丢弃的手链,重又回来。她心一横,又准备扔掉。却被笙制止。

“为什么要丢啊?这么漂亮的手链。”

“我不想要!”

“你要真不想要就不该丢在院子里,应该去大街上丢得远远的,找都找不到。何苦来呢!”同为女人,笙又怎么察觉不出她的心思。改口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惋惜的摇摇头,转身回屋。

繁韵握着玛瑙链,手心疑是被它灼伤,竟开始生疼。

莫非真是天意使然?

或许缘分这种东西,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参悟的玄妙。就像她永远想不到自己会在下一分,下一个地点,遇见怎样的人……

好在她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心烦而降低警惕性。

宋新是和她接头的人,在大东门附近摆了个小面摊。因为彼此没有见过,所以此行繁韵格外小心。来到他的摊子,并没有急于对暗号,而是佯装过早的客人叫了二两热干面。

面盛好后,她合上食盆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据她了解,宋新做热干面的生意已经许多年,不可能会忘记生面泡过热水后,要马上用点油快速掸开,否则面不但干涩且容易打结。可今天她一眼就瞧出这面打结得厉害。并且她还注意到对方眼神闪烁,总在左右张望,心里更确定此人大有问题。

于是付了面钱,繁韵赶紧前往磨山通知那些还不知变故的同志。告诉他们情况后,在赶回家的路上,眼际飘过几道白影,伸手一接,小巧的花瓣垂降掌中。

繁韵细看,觉得这不似桃花,偏又叫不出名字。这时才发觉,磨山满处粉红,几乎被这片花色所湮没。

不知不觉,繁韵越来越靠近这片落英缤纷的天地。

“站住!闲杂人等是不可以进入的。”

繁韵吃一惊,不知道护林人从何处冒出来。瞧着眼前这张黑黝黝的脸,她只好败兴而归。不料对方忽然又唤住她。

“不过你要是能看懂林子的园名,倒是可以进去游览一番。两个字。”

“还有猜谜啊?挺好看的花,真是可惜。”

天下的怪事莫不都被她撞见,居然会有这么古怪的规矩。繁韵有点泄气,视线
随着护林人的手指,移转到红墙上的铁牌上。上面刻着四个烫金楷字:凡音雅匀。

“繁韵?!”一不留神的惊呼,答中了护林人的问题。

“没错,藏的就是这两个字。进去看看吧,过段曰子可再见不到这好景了。”护林人无限感慨的说。

“这个园子……是谁建的?里面的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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