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这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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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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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中的一架天平现在左右平衡晃悠,苏东坡的性命处于正中,两边分别生死路!往哪边滑落?就看哪边能再加块砝码了!

最关键的时候,一介草民的一封奏章送到了京师,是已被罢相闲居的王安石的奏章到了。

从江宁寄来的奏章极为简单,王安石以平民身份为东坡开脱:“哪有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反而为些文字小事去杀有才华士子的道理呢?”

此事记载在宋人周紫芝的《诗谳》中,文中原句是:“岂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皇帝总算等到了下台的梯子,要知道,王安石虽然退休,但毕竟是新法的老祖级别人物,朝中信徒芸芸,天下门生众多,说句话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的。王安石的奏章被立即发给朝臣讨论,变法的鼻祖都说话了,下面的信徒立即鸦雀无声,皇帝终于能决断了。

平民王安石能抛弃政见,为昔日政敌说情解难,可见王安石胸襟非同一般,人品可称亮洁,这也为日后二人成为私交好友奠定了基础。

假如皇帝要杀苏东坡,却也不比饶过苏东坡容易多少,不说新旧宰相先后出面讲情、太后遗嘱赦免东坡,就是祖制这一关神宗也不大易过,大宋太祖赵匡胤曾盟誓: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圣谕终于颁下:苏轼被贬往黄州,充任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准擅离该州,无权签署公文。

受到牵连的人中,被处理最重的是驸马王诜,这是因为曾泄露密给苏辙,而且调查时不及时交出苏轼的诗文,被削除一切官爵;其次是王巩,被御史台贬谪到岭南荒僻之地宾州;再就是苏辙,因曾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虽没有收到苏东坡什么严重的毁谤诗词,但由于家庭连带关系,仍遭受降职处分,调任筠州酒监。

三十九个被牵连进案子的人中,二十九人受到明令处分:张方平、司马光和范镇都是罚红铜三十斤,其余被都各罚红铜二十斤。

不管御史台的人满不满意,轰动天下的乌台诗案还是就此落下帷幕,苏东坡全家就要奔赴黄州了。如果说人生本来就是波浪型的轨迹,那么这时的苏东坡无疑是处于两个浪头之间的谷底。

但对苏东坡来说只不过是仕途上的谷底,在我们后世人敬仰的文学功业方面,此时的苏东坡却是等于站到了新的起点。

很难说,“乌台诗案”对中国的历史是不幸还是相反,对于后世的文人而言,“乌台诗案”最后的处理结果已经是相当温和了。

清代学者龚自珍在《咏史》中曾叹:“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梁谋。”。但从那以后,更残酷、更惨烈的文字狱将不断被开发问世,中国文人最悲哀的时期还在后面,中国文学被政治强Jian的最羞辱年代来日方长。

但却可以断定:“乌台诗案” 对于中国文学史,尤其是诗词的辉煌,是一次难得的幸运!

四十四、此灾何必细追究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苏东坡在监中度过四个月又十天终于出狱了,据说最知道自由可贵的就是蹲过大牢的人,死里逃生的苏东坡论说就更应该珍惜这种自由了。

但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从“诗案”中脱身的诗人就开始作诗了,当晚,苏东坡灯下挥毫赋诗:《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其一:

百日归期恰及春, 余年乐事最关身。

出门便旋风吹面, 走马联翩鹊啅人。

却对酒杯疑是梦, 试拈诗笔已如神。

此灾何必深追咎, 窃禄从来岂有因。

其二:

平生文字为吾累, 此去声名不厌低。

塞上纵归他日马, 城东不斗少年鸡。

休官彭泽贫无酒, 隐几维摩病有妻。

堪笑睢阳老从事, 为余投檄向江西。

前首看来有些调侃意味,据明代文人瞿佑撰在所撰《归田诗话》中分析:这是因为韩文公韩愈因上《佛骨表》,被宪宗远谪蓝关,临行留句侄孙湘云:一封朝春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政,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又《题临泷寺》:

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入泷船。

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

韩愈诗句读之令人凄然伤感,一派被贬之后的苍凉心态,想必此刻的苏东坡突然想到自己与韩文公境遇何其相似?于是提笔和韵,写下前面两首自己的诗句。

但是,境遇虽相似,留墨却不同,东坡诗则旷放不羁,出狱即云:“却对酒杯浑似梦,试拈诗笔已如神。”――这苏东坡好像没拿一百四十天的大狱当回事,已经开始对酒如梦,下笔如神了!

细品味此诗,却又不仅于“如神”,而是东坡所流露出的心态有些格外神奇:“百日”的牢狱归来竟感到春“风吹面”;“余年”竟然逢上了“乐事”;“走马”得意竟然“联翩”;那“鹊啅人”却不免又有嘲讽乌台御史们的嫌疑了;口说“此灾何必深追咎”,却笔下不忿“窃禄”之人。

后一首更是有点刻意恶搞的文风,明知“平生文字为吾累”,却声称“此去声名不厌低”,思绪竟然飞到了“塞上”,不屑留在“城东”玩些“少年”斗鸡玩狗的把戏,自嘲“贫无酒”,却笑“老从事”,被贬“向江西”却称为有人“投檄”所致,――依然不改幽默诗人之本色。

那诗中的“少年鸡”用典明显:唐代玄宗喜好斗鸡,弄臣贾昌在七岁因为善于驯养斗鸡,得到了玄宗的宠信,升任五百小儿长。人称之“神鸡童”,社会流传“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贾昌娶妻潘氏,潘氏又深得杨贵妃宠爱,夫妻受宠长达四十年,这由于斗鸡高手而发迹的宫廷的弄臣和伶人,当然可以引申为现今朝廷当政那批小人,御史们如较真,肯定又是诽谤。

那“窃禄”之句,乍看是在谦虚自己无才为官,唐人杜荀鹤《自叙》诗:“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但是“窃禄”一词还有出处,王安石、欧阳修在自己的诗作中都曾把朝中吃白饭的无能朝臣比作“窃禄人”,这诗句如到了御史台,肯定又会被怀疑是在指桑骂槐。

据《孔氏谈苑》记载:“苏子既作此诗,私自骂曰:“犹不改也。”

也就是说,苏东坡写完这两首大作之后,不由苦笑自嘲:“老苏你真是不可救药啊!”

苏东坡奉旨被贬出京,时间上不同于以往的正常调动赴任,即刻就要出京,那就只有把家人留下,由弟弟苏辙照顾,随后再去黄州团聚,自己和长子苏迈提前离开京师,启程前往皇命就职地点黄州,苏迈其时已经二十一岁了,一路照顾父亲是没有问题的。

出发那天是元丰三年(1080年)的正月初一,这是中国旧历的新年,也就是春节,半是国家公务员半是囚徒身份的苏东坡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现在连全家过个团圆年的资格也不存在了!

有些大师讲座说苏东坡现在的黄州团练副使就等于当地民团的副团长,并且没有薪水,不过老孙实在没有查到苏副团练停薪留职的官方记载证据,仅是在后人的笔记中有一句“绝薪”的字样,作不得数。没工资被贬的官员靠什么生活?被贬的官员不是被发配的囚徒,国家是不管牢饭的。

并且团练副使也绝对不是什么当地民兵副头头,唐代团练使地位略低于节度使,等同于防御使,有都团练使、州团练使两种。到了宋朝,州团练使是从五品的官员,苏东坡的黄州团练副使,虽属不在本州任职统兵的武人虚衔,但其地位也是相当于一州通判的。

看过《水浒》的朋友大概记得武松发配孟州时的情形,那个恶霸蒋门神所依赖的就是妹夫孟州张团练,可见团练使也是个在编的地方军职,并且权力不小,不然也就不需要朝廷专门注明了:“不得签署公事”。

苏东坡只身入狱的同时,全家随后被炒,经济拘谨是肯定的,要不然也不需要儿子苏迈去陈留借钱了。不过,只要东坡出狱,估计生活还是没问题的,要知道,此时的苏东坡已经名满天下,其书画作品众人已经求购若狂,那宋人笔记上明载:扇子上画些草、竹、乱石便立时价值千钱;回封书信,其字也能换只烤羊,苏家再穷也不会饿肚子的。

不过现在起,苏东坡需要重新给自己定位了,自己已经不是一方太守,已经是名不准办公的小吏了,这在一般人的心理上肯定会有极大的失落感,大家不是都爱发奋感慨: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么。

钱、权两损的苏东坡可不是一般人,事实上根本没有出现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这是苏东坡的天性使然,苏东坡是天生一个洒脱的人,官爵的高下,俸禄的厚薄,在他看来是无关紧要的。――这才是一个人真正的伟大之处!

快乐的心情只是人对外界信息的感觉而已,不同的人因为自己不同程度的对环境与物资的需求、依赖,感觉各有不同,锦衣玉食未必能导致心情快乐;困苦的日子未必就肯定心情苦恼;一个达观的高人不会关注自己在社会中属于哪一层次;一个“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乞儿。”的人,才是真正的伟人、圣人!

这有证据:六年之后,苏东坡接到复其衔朝奉郎,并知登州军州事后,给王巩的书简中说:“谪居六年,无一日不乐,今复促令作郡,坐生百忧。正如农夫小人,日耕百亩,负担百斤,初无难色,一日坐之堂上,与相宾向,便是一厄。”

伟哉东坡!

权力能隐藏人的本来面目!

现在的苏东坡才真正的最接近平民,回归了他最可爱的本来面貌,国人、文人大都由心里赞美:篱边采菊、牛背横笛、渔樵吟唱、田垄吟诗等等――也许这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自己吧。

在今后的几年里,苏东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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