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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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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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一本就没想辩赢,却也不能输。她微微侧头,道,“儒家治国无用乎?礼义仁德教化庶民,何以见效?灭国论本就不是治国实用之道,而是引导人心平和向善之言论,因此怀瑾无法回答相子所问。”

本来的出发点就不同,不是一条道上的,所以没有什么可比性,难以用法家学术推翻《灭国论》,就算相子本人能把宋初一驳倒,也难以证明法家学术更强。

到这个地步,相子的目的也达到了一部分,以他的身份地位,再纠缠下去难免显得没有风度,遂沉吟一下,拱手道,“倒是老朽偏执了,多谢赐教。”

“相子言重。”宋初一还礼。

相子起身回位。

这是正经的学术交流与较量,就算落下风,抑或辩输了,也不会有人恶意嘲笑,更何况在此之前,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灭国论》本质。

“在下儒门吴继。”随着相子入座,儒家后排有人站了起来,“据闻宋先生主张灭巴蜀,并且以计谋乱蜀……既然先生主张道家学术,为何做此灭人国之事?”

宋初一道,“据说……也不过是传言而已,秦公在此,您大可问清楚。”

赢驷主动开口道,“巴蜀之乱已经近百年,近来更是愈发不可收拾,岂是宋子可为?我大秦平桀纣之乱,先生如此说,是质疑我秦国别有居心?”

不仅解释,而且倒打一耙。

吴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坐在左下的墨家大弟子开口道,“言归正传,老夫倒是觉得相子提议甚好。我等不能证明山东六国流传的逆言论是宋怀瑾所为,但宋怀瑾也无切实证据证明不是自己所为,事情至此,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吧?”

第238章 前世今生缘

墨家巨子年事已高,因此并未亲至,只派了坐下大弟子曲锢前来。墨家无意为难宋初一,也无意与秦国对立,只要宋初一肯发誓,便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墨家的学派宗旨是“义”,当世之上与儒家并为最大、影响力最深的两个学派,而相对于儒家的松散,墨家内部结构严密,规矩森严,是一把战斗力极强的利刃。

“以血盟誓即可,何必要残体?”一名大儒皱眉,并不认同。

誓是必须发,关键是如何发的问题,在这个上面,就连赢驷也没有发言权。

“那残暴言论涂炭天下生灵,不赌以大誓,如何令天下信服。”曲锢看向宋初一,朗声问道,“宋怀瑾,你可敢残指以明清白!”

就算没有人要求,宋初一也会以赌誓,只是没想到相子先提出来了,而且不愧是法家的烈性子,开口就是断指盟誓。法家向来以公正严明着称,严于律己、严于律人,并非独独针对宋初一。

君子,能为自己说错的一句话、做错的一件事情,自裁以谢罪,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德,亦可以豁出性命!这是在这个世上的生存法则,纵然,君子之道已经逐渐衰落,但只要百家学派还在,这些生存法则就无法被彻底抹杀。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宋初一缓缓说着,抬起手,“刀来!”

“不……”樗里疾猛然直身,话刚出口,却被赢驷冷声打断。“宋子磊落!上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确算是很好了……在场肯定有人要搅局,如果一直推三阻四,恐怕处境会更加糟糕。樗里疾眼睛泛红。硬生生逼自己坐了回去。

黑甲军将一把短刀送到宋初一面前,钦佩她的果敢磊落,“宋子请!”

“慢着!诸子事情没弄清楚。就让宋子发毒誓,以众强凌弱,是否不妥?”一人从南墙角落站了起来。

宋初一已经将刀拔出鞘,这人言语中是维护她的意思,但也不排除是想继续搅和,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如果是前世,别人能攻击的也不过是她的女子身。但今生……灭国论、她的出身、她的师门,还有……她在蜀国的种种作为,或许别人不知,但当时闵迟也在蜀国,未必不清楚!

事情就此了结。舍下一根指头也不算什么。但这一根指头不能白舍……

“阁下可是魏人?”宋初一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非是魏人,宋子何出此言?”

“在座可有魏人?”宋初一扬声道。

座下零零散散有人应声。

宋初一将手摊开在案上,微微挑起嘴角,“劳烦诸位转告贵国右郎中,他也不过只能攻击宋怀瑾本人罢了!就算宋某今日死于流言,也不能证明他就比宋某本事!”

话音一落,扬刀挥下。

众人还在想她话中的意思,却见一袭青衣如影般闪身到台上。一只手稳稳的抓住宋初一握刀的手,猛的转了个方向。

冷光一闪,鲜血四溅。

宋初一愣住,满屋的人也都长大嘴巴,略有些失态的盯着这一幕。

案上确实落了一根尾指,却不是宋初一的,而是庄子的!

“这个誓言,我替她发了。”庄子不顾众人惊讶,对天盟誓,“倘若那流传在山东列国的残暴之言是宋怀瑾所为,我愿代她受上苍惩戒,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说罢,松开宋初一的手,洒然而去。

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下,宋初一像是被灼烫一般,一松手,短刀咣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为什么?这一世不过一面之缘,饮了一场酒,为什么替她盟这样重的誓言!宋初一喉头滚动,眼中温热的水渍将覆眼的黑绸浸湿。

宋初一猛然起身,伸手扯下绸带,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辨不出方向。

记忆里的师父,一直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的人,活的自在却也孤寂,他一向对师徒情谊也一副淡淡的模样。别说今生浅相识,便是前世,宋初一也不会想象师父有一天会把她的事情揽在身上。

若说此世庄子非彼世庄子,可,他绝然离去的行事风格,又如前世如出一辙。

宋初一缓缓坐下,伸手摸到案上浸在血水里的断指,忽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固若金汤的心墙瞬间崩塌,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她伏案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满案的血浸染在玄色衣袍上,只留下微暗的痕迹。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的什么都忘记了。

纵然庄子的言论对治国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才学惊艳天下,那些气势恢宏、瑰丽无可比拟的文章,那些对天道彻悟的言论……皆受当下士子推崇,可说地位比孟子更超然。

这样一个圣人,却遭受断指之难……

纵然,众人不知他与宋初一的师徒关系,也并未逼师受过,但事情既已经发生,便是不争的事实,在场之人无不羞惭悔恨,均不愿再回想,便心照不宣的将此事揭了过去。

受魏王命令过来煽动舆论的人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心知此事已经了结,这时谁要是再对宋初一发难,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樗里疾回过神来,看见宋初一伏在案上,久久未能起身,心中钝痛。

“庄子已代徒发毒誓,诸子看……是让宋怀瑾再发一个呢?还是就此作罢?”赢驷冷漠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等信庄子。”众人齐声道。

“《灭国论》迅速流传山东六国,此事甚为蹊跷,不论此人是针对大秦还是针对宋子。赢驷绝不会善罢甘休!”赢驷缓缓起身,目光从宋初一背影掠过,“诸位既齐聚秦国,可尽情论学。秦定当尽地主之谊。”

“恭送秦君。”众人施礼目送他离开。

樗里疾迅速上前扶宋初一随后离开。

……

“如何?”马车里,樗里疾焦急的看着扁鹊。

扁鹊收回把脉的手,“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樗里疾叹了口气,他也摸不准宋初一的性子,但能清楚感觉到,她根本不在乎斩断自己一根尾指,却不能接受庄子代她受难。

樗里疾不明白,庄子既然刚开始不认她,为何又要有此一举呢?

“真是不懂道家人!”扁鹊也说出了樗里疾的疑惑。

朦胧中。

宋初一又回想起许多年前,师父那声叹息。

“我已决意斩断俗事尘缘,你非让我如此挂牵,当真是孽障!揍你都是轻的!”

那还是在师门时,她偷偷潜入附近的鬼谷,被谷中机关所伤。当时被鬼谷弟子送回师门,庄子当着他们的面把她痛揍了一顿。

当时她只有六岁多,高烧之中隐隐听见师父这句咬牙切齿的话。可是时间太久了,后来她出师门,辗转世上,受了诸多磨难,几经生死,师父都没有再管过她,于是这句话也被淹没在时间洪流里。不知怎的,现在居然十分清晰的记起。

沉沉一觉,宋初一再醒时已经是一天后了。

“先生醒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

宋初一愣了一下,“是……赢玺公主?”

“先生还记得我?”赢玺看着宋初一苍白的脸,喜悦被冲淡了几分,“没想到墨家也会迫先生……”

“原该遭此劫,公主不必往心里去。”宋初一转而问道。“这是哪里?”

“还是先生府中,大哥不放心你,所以遣我来看着。”赢玺道。

“公主可知那根断指在何处?”宋初一问道。

赢玺起身到外室,从案上捧了一个匣子返回床榻前,“二哥用冰把断指存在这个匣子里了,说等先生醒来再处置。”

宋初一接过匣子,轻轻抚着上面的漆绘,指端能感觉到从里面渗出的冰凉。

她是一个习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就连今日的境地,亦在她意料之中。可以说,造成今日的局面有一方面因为事态的确已经难以控制,另一方面也因为她故意放任。她需要一个契机,把自己关于“灭国论”、出身等等潜藏的危机推出去,然后化解。这个契机来了,只是来的太过凶险。

闵迟手段虽然阴险,但宋初一也从中看见了机会,从而加以利用。

一切险险的被她握在手中,但这世上总有不受控制的事情,她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庄子会突然出面。

这一根断指,帮她拦去之后许多要应对的事情,然而,她心中没有任何侥幸之感,也没有一丝丝开心。

宋初一让赢玺帮忙在府中找了块合适的地方,亲手将匣子埋了之后,久久站在院中。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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