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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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亮的晚上-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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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再过半晌,他还在说:〃好,好。〃

我的事已经完了,转头走开。

他挡在我面前,〃就是这样?〃

〃我恐怕是。〃

〃你同你母亲一模一样!〃国维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回答,他要侮辱我,激怒我,与我大吵。

我不打算回敬。

幸亏我没有孩子,她不必循我的老路,受我之痛,受我之苦。

当然,也与我身受之狂欢狂喜无缘。生命是公道的,可惜无常。

〃十年了,〃国维还要说下去,〃十年了。〃

他浑身战颤,一双手尤其如此,右手食指指着我,我注意到他手指早为香烟熏黄,连指甲都是咖啡色的。

他的反应强烈,超过我想象。

〃正想同你说,我们可以结婚。〃

不必,不不不,我不要同你生活。

〃到这个时候才放弃,是不是太笨?〃

〃国维,我累了。〃

〃海湄!〃

我退后一步,抓紧手袋,急急奔出取车。

我要到老地方去清醒一下。

驶车到酒店。

走至套房门前,已有感觉,花在等我,音乐在等我,他也在等我。

我推开房门。

小客厅内没有花。

发生什么事?这里每天都有花,不论我在或否,他都叫人把花放在茶几上,作为对我的尊敬。

难道刚巧是替换时间?

近露台的墙角有一只行李箱子。

这表示有人住在这里,谁?

是他。

他搬过来了。

我摇摇头,我一定要同他说,不能这样心急,我还未准备好,恐怕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同人共住,我需要静下来重新思考,重新开始

自幼与父母住,后来走人国维为我准备的金屋,十年后终于走出来,不想贸贸然重蹈覆辙。

入睡房,看到他躺在床上,枕头压着面孔。

怎么在这种尴尬时分睡觉?

我轻轻拉开枕头,惊动了他,他张开眼睛,吓得跳起来,我一看到他面孔,也跳起来。

谁?这是谁!

金头发,蓝眼睛,这根本不是朱二,这洋人怎么会睡在这张床上?

难道摸错房间?

那洋人见到是一个唐人女子站在他床头,警惕之心去掉大半,对我笑起来,〃好好好,原来是苏茜,好吗,苏茜?〃

我呆呆看着他,弄错了,这酒店一定还有一间类似的房间,我心急摸错地方。

我转身便选,他自床上跳起来追我,赤裸裸,并没有穿衣服。

我倒不是怕他,酒店是朱二的,每一个侍役都认得我。

我伸手按铃叫人。

洋人取过毛巾围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叫。

侍役闻声进房来,诚惶诚恐。

洋人指着我问:〃这位小姐闯进来要与我同床共枕呢,请问她是谁?〃

我也急急问侍役:〃这外国人怎么在我房内?朱先生呢,把他请来。〃

侍役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脸蔑视。

我觉得不对劲,〃朱先生呢?〃

平常他们只要一见我,便会主动去请朱先生。

〃小姐,〃侍役怒目相视,〃请你跟我来!〃

那洋人说:〃我不介意,这么标致的小姐,不常遇见。〃他摊开两条手臂,耸耸肩。

我厉声问:〃朱先生在什么地方?〃

〃朱先生在纽约。〃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我真正呆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跑到纽约去,况且一声交代都没有。

怎么忽然之间,不过是数十小时之隔,这酒店里的熟面孔都不见了。

〃我是大堂经理,小姐,请你跟我来。〃这个人的声音是冰冷的,〃你乱闯私人地方,妨碍我们客人,我们可以召警将你拘捕。〃

我整个人都乱了,昏昏沉沉跟经理离开套房。

到门口,忍不住转头望,一点都不错,白钢字擦得挣亮:二○七。

这正是我那间套房。

朱二为我预备的地方,橱里挂满我的衣服,说好永永远远属于我……

我拧自己的面孔,这不是一个恶梦吧,怎么一切都变了,这像是聊斋故事,书生白天回头再来探熟悉的园子,只见荒芜的坟地,不不不,我要弄清楚。

那年轻的经理让我坐下,给我一小杯酒。

我茫然说:〃我不是做生意的女人。〃

这是我第二次被误会。

年轻人并没有反应过激,〃小姐,〃他客气地说:〃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但你是怎么闯到二○七号房去的?那外国人不认得你,你这样做,对自己也很危险。〃

我用手掩住脸,〃可否让我借用电话?〃

〃自然,请便。〃

我还记得周博士的号码,线路接通,只简单地说:〃我在豪华酒店,出了点事,请来接我。〃

周博士像是听出事态严重,答应马上出门。

我疲倦地问:〃这确是豪华酒店,是不是?〃

经理答:〃是。〃

〃有没有一个叫朱二的人?〃

〃有,〃他耸耸肩,〃人人都知道他是我们的老板。〃

〃但是他人现在纽约?〃

〃是,昨天飞走的。〃

〃你不认识我?〃

〃不,小姐,我不认识你。〃

〃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没有怎样,小姐,等你休息够,你可以自由离开。〃

〃你不打算拘捕我?〃

〃小姐,看得出你精神极受困扰,你还是等朋友来接你吧。〃

〃放在二○七号房那些衣服呢,房间是几时租出去的?〃

〃今晨,那位美国人刚下飞机,累极而睡,他很明显没有上锁,给你闯进去。〃

〃但那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你并没有订房,我们没有记录,你怎么证明二○七是你的房间?〃

我呆着脸:〃他说的。〃

〃他说的?谁是他?〃

这一句话提醒了我。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过,他根本没有开过口,又怎么能把房间给我?

一切都是幻觉,想当然,自说自话。

不,不是一厢情愿,不可能,由他主动,绝对是双方面的感情。

我已弄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闻得耳畔嗡嗡声。

这个时候,周博士赶到。

她带着一个朋友,由他取出证明文件,同酒店经理说了几句话,把我带走。

在车上,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紧闭着双眼。

周博士问我:〃送你回家?〃

〃家,什么家,哪个家?〃

如果是,我已无家可归。

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说:〃我回不去了。〃

〃胡说。〃

她吩咐朋友送我回去。

一路上她把我的头按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打我手背。

我向她断断续续地申诉:〃他失踪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刚开始,一直抗拒他,是他追上来,是他……〃

〃不要急,慢慢同我说,有的是时间。〃

〃不,我要找到他,越快越好,我要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前后才一日一夜,事情来个天翻地覆,接受不了。

〃家到了。〃

〃我不要回去!〃

〃你需要休息,医生快来了。〃

〃谁叫医生?〃

〃我,海湄,你相信我,对不对?〃周博士哄着我。

我忽然醒过来,〃我不是弱者,不需要医生,过一会儿就没事。〃

我挣扎着去按铃。

〃海湄——〃

〃你们请回吧,谢谢你,周博士,谢谢你。〃她与朋友交换一个眼色,无奈地在门口向我道别。

我踉跄地回到屋内,一照面碰到国维。

他意外之极,但没有忘记讽刺我,〃咦噫!这是谁?怎么回来了,回心转意了吗?〃

我没有去理他。

回到房间,案头上的白色鲜花已全部变成棕黑色的花干,腐烂的花根发出怪味。

这是最后的一盆花,我的手不住地颤抖,这难道是最后的一盆花?

坐在床沿,用手捧着头,根本不知何去何从,失去奇書網全部思考能力。

国维进来问:〃你决定不走?那对不起,我可要出去,约好几位年轻貌美的小姐,不好意思叫她们久候。〃

我瞪着他。只见他已经打扮好,新烫的头发摊在微秃的额角上犹如开了一朵花,佩斯李领巾打得如六十年代的男明星,加上永恒的墨镜,这个滑稽的人已约了更年轻的女孩子,是的,我怎么可以忘记他一直喜欢极之年轻的女孩,只有十五六七的黄毛丫头,才不会对他表示怀疑,才会使他的信心恢复。

他朝我摆摆手,〃再见。〃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去。

他以为我在外头兜个圈子,想清楚想明白没有地方可去,没有出路,所以回头,于是他能够变本加厉侮辱我——反正已经撕破了脸。

我镇静下来。

事情坏得不能再坏,路已走到绝处,反而无碍了。外头在下毛毛雨,一滴一滴似雪水般冷,天空是铁灰色,与我一颗心一般调子。

我大笑起来,一直仰着脸笑,直至脖子酸软,佣人们吃惊,全部躲起来。

疯了吗,真疯倒也好,然而没有,还得亲自把全屋所有的帘子都拉拢。

同我一样,阳光只透进来一个下午,恐怕还是我们的幻觉。

我会再见他,我会找到他,一定。

谣言说,母亲病逝在精神病院,临终之前,她已经很胡涂,抱着一只枕头,频频叫〃海湄,海湄〃,但父亲没有告诉我,我是听别人说的,最后,也没有让我去见母亲。

她死的时候,是一个人。

父亲决意要她偿还一切,每一个仙,连本带利。

在复仇的过程中,他毁了自己,毁了女儿,也毁了后妻。

我想我得到父母的遗传各一半。

第一个要找的人,是玛琳,很明显,她认得朱二。那夜猝然在街上偶遇,她的表情告诉我,她见过朱二。

电话接通,听到我的声音无限讶异。

我的嗓子干枯,强笑问:〃还在家里?嘿嘿嘿,我也是,无处可去。〃

玛琳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反应热烈,僵住在另一头。

〃怎么,我的玩笑过火?〃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冰冷。

〃喂,我是海湄。〃

〃我知道。〃玛琳不打算与我倾谈。

〃有什么不对,我得罪了你?〃

〃对不起,孩子叫我,改天再说吧。〃她挂上电话。

我愕然。

每个人都把背脊对着我。

再找安琪。

〃玛琳怎么了?〃

〃你不知道?对了,这一段日子你人在什么地方?〃安琪连珠炮似,使我放下心来。

〃我到欧洲去了趟。〃

〃怪不得,也不同我们打招呼就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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