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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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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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官打量一下厅中情形,瞥见已醉得一塌糊涂的汨公主仍在灌酒下肚,心中不忍,沉吟道:“罗德庇斯再等一等吧,我先把汨公主送回寝殿去!”

女官长瞪大眼睛,奇怪侍卫官有什么立场去劝汨公主回寝殿睡觉。她想提醒他这一点,但纪斯卡多根本没有等着听她的意见,大步走入厅中,扶起人事不省的汨公主,拿掉她手中的酒杯。

“殿下!”他说,“属下扶您回去歇息。”

汨公主似乎应了一声什么,但很快又软软垂下头,听凭摆布了。

侍卫官这一举动让曼图赫特普很高兴。“我正担心,”他明显松口气的样子说,“是否该由我送汨公主回去。哈,纪斯卡多,你来得真是及时!这下没事了,我也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朝可纶使了个眼色。

芙蓉立刻随他立起,她的姐姐想制止她,可她根本看也不向姐姐看一眼,踩着小碎步,急急忙忙追那大步流星的西顿王子去了。

可纶顿觉得不该给芙蓉因酒而生的勇气泼冷水,便放慢了步子,屏退了随侍,想等曼图赫特普与芙蓉了事后,再自行找他。

步出宴会厅,刻意转入相左的走道,一抬头,遇见了维加王子。

他朝她颔首,彬彬有礼地微笑,说:“尊贵的埃及王妃,我正想请求您的单独觐见!”

她心头升起惊魂未定的惶然,不晓得为什么,虽然她放肆而活,但在维加王子,却总要不由自主地心慌气短人也矮了半截,仿佛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

“维加王子,”她不自觉后退几步,“我以为您早回旧宫休息了。”

“本该如此,”他回答,“只是我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必须在离开前完成我此行的目的,请您允许我完成吧!尊贵的埃及王妃!”

他说的肯定与赫梯王家无关,她也不想永远都莫名其妙地怕他,顺水推舟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陪我走一程好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以护送为名,行畅谈之实。

他似乎想拉她的手,可纶不露痕迹地走过他一步,姿态宛如领着客人参观家宅的女主人,掩去了王子仓促间缩手的尴尬。

虽然彼此间保持着客套的距离,但谁都不想说客套话。

“这几天,我始终留意着宫中的风景。”他字斟句酌,缓缓而道,“您的嫉妒,法老的沉默,一整座城在流言蜚语……”

——眼见她行事如风,好似一介心急老辣的猎手,将世代绵延的王室传统连根铲除。她的举重若轻,旁人看得惊心动魄。上下埃及各大家族的怨艾很快会随着尼罗河溯流而上,法老眼下尚能纵容,但并不意味着永远纵容。她能抵住即将汹涌而至的洪流吗?

她一向不精于算计,别人要怎么对付她,要怎么对待她,都是事到临头才想折的。

“您也以为我这是嫉妒吗?”

“有备而来的嫉妒,您是否也为它留好了退路?”

——难道您在委身法老之前,不知道要面对他的整个后宫?难道你在成为埃及王妃之际,没有想过该如何与法老的众多侍妾共处?

当然想过,一开始就容不下,也从没想过要和她们和平共存,她是被自己和命运逼到王妃宝座上的,即使这样,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去迁就本不人道的王室传统。

“您是想给予我建议吗?”

“努力获得法老的专宠,并不等同于努力清理法老的侧室,前者无异议,后者却能招致众口铄金之患……”

——只想想王家血脉吧!法老不会容许王室家族人丁单薄。而这仅仅是最寻常的借口,你现在尚有法老的宠爱支持着,总有一天,法老连力不从心的支持都将收回,你怎么办?

还轮得到你来提醒?我为此从底比斯矛盾到毕布勒,跋涉千里,还是决定说“我愿意”,既然愿意,就没什么值得我打退堂鼓。

“你是想表达对我未来的担忧呢?还是另有所图?”

“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昭示天下,您缺乏身为王妃最基本的宽容!”

——而这是王者之妻必须具备的美德。可纶,你的行事作风与埃及王妃应有的生存基准格格不入,{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而你甚至连身为王妃仅有的富贵补偿都不要,何必非做这个王妃不可?

哦,你是另有所图!

“您的意思是?”

“可纶,你愿意收下我的承诺吗?”

——和我一起赏玩人间吧!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赫梯王家管不了我们,我不像法老,没有延续香火的义务,我会永远怀着在布巴斯提司初见时许下的心愿,与你相守——只与你相守!

我当然相信你,就是为了女人本能的虚荣心,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你啊!

她停了好一会,在他期待回答的热切为晚风稍稍冷却后,才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他:“您知道我为什么来埃及吗?”

“肯定不是为了来遇见法老……”

法老?遇见法老?她当初连法老的木乃伊和黄金面具都不感兴趣,她是来感受尼罗河与沙漠间苍茫寥落的气息,想明了这情景究竟该会怎样的炙烈?到底能有多么的缠绵?

“是因为一个故事,”她低声说,自问自答。

确切地说,是因为一部电影。影象比书籍更具感染力,尤其在选择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人出演书中人物时,故事仿佛成了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一切都栩栩如生,印入肺腑。

“故事其实不复杂,女主人公——唉,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心,一个儒雅高贵风度翩翩,一个拥有连女神也要迷醉的澄澈眼眸,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对她一见钟情的爱慕者……”

她知道王子在想什么,但他想的不对,故事里的三人并不是他与可纶与法老。

故事里的女子,引述了希罗多德故事——一个红杏出墙倒戈情人杀掉丈夫的故事。

这女子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是因为她对婚姻感到同样的厌倦?还是她借此给予对面那双澄澈眼睛一个隐晦的暗示?隐晦得连她自己都无从察觉?

“有一天夜晚,这个女人对丈夫和爱慕者引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名叫菲洛司的君主,他双目失明已有十年。在第十一年时,从布托城传来一个神喻,告诉他说,对他的惩罚已然期满,只要他用一个女人给他的水来清洗眼睛,就不用再做盲人了,条件是这个女人只陪伴自己的丈夫,而对其他男人一无所知。菲洛司首先用了他妻子给他的水——没用,还是瞎;他依次试遍所有的女子,在他终于重获光明时,他将曾经试过的女子,只除了使他复明的那一位,召集到一座城里,然后放火焚烧了整座城,烧死了那些女子,以此作为惩罚。然后他娶了使他复明的女子——那唯一贞洁忠诚的女子!”

希罗多德的历史里不只有爱与背叛。

她已将她的回答告诉了他。

“我明白了。”维加王子道,“我能猜到,那个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只陪伴了自己的丈夫,对于爱慕者,不屑一顾!”

不对,不对,你怎能猜到三千年后一部电影的真相?

爱情,战争,以爱之名背叛曾经的爱情,报复,死亡,伤怀……可纶以为是埃及的张狂魔力使人迷失在时空里,神圣的誓约遗失到了未来,许给了另一个人,爱欲如沙暴般席卷了记忆与一切细水长流的感情,心动被骄阳无限放大,成了翻天覆地动摇时局的恋情。

她因此到了埃及,电影中虚构的爱情颠覆了她从小对爱情的憧憬,她想来埃及探寻究竟。

现在她找到了答案。

至少,她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其实根本无须多此一举,她贫瘠的心里,爱情以奢侈的姿态存在,她已倾囊而出,全给了德卡,挤不出半分多余的安慰留给维加。

他停住了脚步,可纶侧过脸望着他说:“愿您回程一路顺风!维加王子!”

王子如来时那样朝她颔首,“前路崎岖,我愿您也一路顺风!可纶!”

说完,他转身离去。

维加王子,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浪漫的人,浪漫得会相信一见钟情,且深信不疑,冲动又盲目的完美主义,就像是从骑士小说里走出来的主人公,愿意为瞬间的惘然付出性命。可你眷恋的并不是我,只是一个生着绿眼睛的永生于理想状态里的幻象,你知道吗?

待维加王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风里,后宫门前无人的临河甬道上,芙蓉追赶上了曼图赫特普的脚步。

“曼图赫特普!”她叫,因薄醉而脸色酡红,发卷微乱,看上去像个疯丫头,“曼图赫特普!”

夜风自河面吹来,郁积在发肤间的嘈杂浮华随夜风散尽,却并未浇熄芙蓉的热情,反而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一个箭步,冲到西顿王子面前,伸展双臂拦住他。

“我叫你呢!曼图赫特普!”她撒娇似的说,带着颐指气使,“你为什么不回答?”

少年无法,只好停下,冷冷的眼神带着厌恶。“干什么?”他问。

“我要你陪我喝酒!”少年的眼神刺激了芙蓉原已紊乱的神经,她命令地说道,“今晚,我要你陪我!曼图赫特普,你听见没有?”

少年微眯着眼,眼中闪出奇异的光,醉眼朦胧的芙蓉,情不自禁被这光芒所吸引,往深处探究,想要找寻是什么这样闪亮。但她明白之后,却被吓住了。愤怒燃烧的眼眸,惊去了芙蓉的醉意。她怔在那儿,曼图赫特普一下子抓住她的衣襟,脸凑到她的眼前,恶狠狠的话语在耳畔回响起来:

“看清楚了!”他说,“我可不是你在布巴斯提司的奴隶!下次你要再敢这么放肆,我就杀了你!听明白了吗?芙蓉,我会杀了你!你这个被宠坏的任性丫头!”

在她窒息之前,曼图赫特普终于放开了她,也再不看她,径自往前走去。芙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借以平定被惊吓到的心。她忽然明白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曼……曼图……赫特普!”她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曼图赫特普,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却从不给我机会!”

曼图赫特普自己走着自己的路,好象没听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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