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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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正传-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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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打开派蒂的盖子,把公螳螂的盖子盖在派蒂上面。这样做,等下公螳螂就可以走下盖子,和正站在盒底的派蒂相遇了。

我开始大声哼“当,当当当”的结婚进行曲。只是才哼了一个小节,就发现盒子里发生了“大变化”。那只公螳螂不知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被派蒂一把抓下去,两只螳螂已经纠缠成一团,派蒂的钳子正好钳住了公螳螂的颈子。

“不要打!不要打!”我掀开盒盖,打算劝架。这瘦小的公螳螂哪里会是派蒂的对手?但再不是对手,也不能像只马蜂,飞到派蒂的面前,就无声无息地送了命吧!

我动手去拉派蒂的钳子,希望能为公螳螂解困,但是还没碰到,就住手了。因为我看到公螳螂的尾巴已经塞进了派蒂的屁股之间。

天哪!我怎么能相信,这两个从来不曾相看一眼的家伙,居然一拍即合,二话不说就上了床。难道它们早就暗通款曲?抑或是干柴烈火,无须煽风而一触即燃?

公螳螂是在上的,尾巴成为一个大转弯,弯向前,伸进派蒂的屁股。

派蒂的尾巴原来是尖的,现在上下张开,好像个开口的大水壶,半径差不多有八毫米。公螳螂的尾巴扎得不浅,已经紧紧地密合,像是吸在了一起。

公螳螂的头虽然被派蒂钳着,很不自然地斜向一边。但是尾巴仍然不断地收缩,像是正往派蒂的身体里注射自己的精子。

突然派蒂松开手,一扭,上半身由下方抬到了公螳螂的侧面,再出手一钩,压住了公螳螂的背。

两个家伙成为了X形,绞在一起,就下半身而言,是公螳螂在上;就上半身而言,以是派蒂在上。

下面的八条腿也是相互纠缠的。一个踩着一个,似乎说“你不准我动,我也不准你走,要死一起死。”使我想起在空中交尾的蝴蝶,一边交尾、一边飞,你把它们网下来,还舍不得分开。

据说在Zuo爱的时候,女人有更大的忍痛力,许多痛苦在那时都不知被什么神经转化,成为快感的一部分。“痛快、痛快!”“痛”也可以是一种“快”,或许“交媾”最能证明这一点。

不知“初试云雨”的派蒂会不会痛,又会不会痛快。倒是小女儿急死了,说派蒂被欺侮了。许多年幼的孩子在不小心撞见父母Zuo爱时,都会以为爸爸欺负了妈妈或妈妈欺压了爸爸。如同大哭常听来像是大笑;大笑又常笑出眼泪。“叫床”有时确实像被欺负、被虐待,或叫救命的声音。怪不得常有人报警,说邻居家有人惊叫,敲开门,才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喘气。

“这叫作‘交尾’。”我对女儿解说:“你没看见吗?它们的尾巴接在一起。这样,它们就会生小孩子,所以那不是欺负,是相爱。”

正说着,就见派蒂的嘴一直动、好像在接吻,顺着公螳螂的背,向上吻,吻到了颈子。狠狠地吻,天哪!她居然咬住公螳螂的脖子,而那公螳螂竟笨得不知躲避。

不过十秒的时间,公螳螂的头已经被咬下来了。派蒂没有用手帮助,靠嘴旁边的“会动的小须”帮助,把公螳螂的头,在嘴里转来转去,继续咬,咬掉了半个头,把“脸皮”扔在地上。

没了头的公螳螂依然紧紧抱住派蒂,丝毫没有改变原先的姿势,肚子也还一抽一抽地,在注She精虫。

派蒂开始转头,咬公螳螂的肩膀以下。上次她咬死“客人”,没把上半身吃光,我相信因为那里是螳螂外骨骷最坚硬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她居然一直咬,而且全都吃下去了。大家屏息看,可以听见卡吱卡吱的声音。咬到了上肢,也就是钳子和上身接触的位置,一只钳子掉了下去,发出“答”的一声,可见有多硬。但是派蒂没放过另一只钳子,居然像吃饼干一样,全部吃光。

老婆首先看不下去,骂一句“残忍”,掉头走了。岳父也跟着离开,还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也叫小丫头去做功课,说等下有精彩画面,再告诉她。

叫了好几遍,小丫头才如梦初醒问:“派蒂为什么要吃她丈夫?”

我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答,就搪塞他说:“是她丈夫要送给她吃。”又说:‘你没看到派蒂咬他,他都不躲吗?螳螂跟人不一样,它们用另外一种方法,表示自己的爱。”

小丫头耸耸肩,走了。对于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而言,把伴侣活活吃掉,在新婚之夜,杀掉自己的丈夫,是绝对难以理解的。

其实我刚才对女儿说的并没什么错。

许多昆虫都会在交配时,把伴侣吃掉。也可以说是那伴侣主动送上口,或消极地不逃避,宁愿被吃掉。

被吃的都是公的,母的不能被吃。如同电影,主角不能半路死掉,死掉就没戏演了。

母的吃了公的,母的继续存活,生下蛋,使后代得以繁衍。本来嘛!男人何尝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小,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昆虫牺牲的方法不大一样罢了。

当然它们一定有牺牲的目的。譬如澳洲一种“红背蜘蛛(red…backed spider)”在交尾时,公蜘蛛会主动把身体送到母蜘蛛的嘴里,让“她”吃,还有一种公蟋蟀(sagebrush cricket),会把自己的翅膀送给母蟋蟀吃。又有一种公蝗虫(kaiydid),会制造一团好吃的“胶状物”,在交尾时送给母蝗虫吃。它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希望延长交尾的时间。因为据研究,交尾时间愈长,愈多卵能够“受精”,也愈能繁衍出健康的后代。

另外我们可以假设,雄性的昆虫把自己的身体或营养品送给雌性吃,是为了“给太太进补”。某些雌性的昆虫也似乎天生知道应该吃掉自己的爱人。甚至无论饿不饿,都得吃。

瑞典的科学家曾经把母蜘蛛分成两组,一组不给吃,让它饿;另一组喂得饱饱的。然后让它们交配,居然两组咬死“爱人”的比例相同。

“爱他,就是把他吃掉。”不是也有些女孩子,会在爱到极致的时候对男朋友说:“真想把你装在小瓶子里,带在身边”吗?许多年前,有位日本留法的学生,不是也把女朋友杀掉,还将重要位置的肉,收在冰箱里,当生鱼片享用吗?

爱是占有的,最实在的占有,就是使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爱也是牺牲、奉献的,为了下一代的繁衍,为了在荒凉的时代,使自己的爱侣,有足够能力养育自己的下一代,无论人或昆虫,都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一直把派蒂的盒子放在面前,一边做我的事,一边在重要关头作写生。我发觉写生有时还是比摄影好,因为没有“焦距”的限制,可以画出每个“细节”。

从下午六点到夜里十一点,都没什么变化,派蒂咬掉大半个公螳螂的上身,就不咬了,因为她弯不下身继续咬。

也如同暑假时,在花莲机场,陈维寿老师说的,那公螳螂没有了头,似乎反而更快乐。快乐地继续抽缩自己的肚子,享受鱼水之欢;也快乐地享受自己牺牲的快乐。

十二点三十分,我最后一次看它们。

交尾已经结束,派蒂抓着公螳螂的身体,正一口一口地吃。她的屁股里有公螳螂的精子,她的肚子里有公螳螂的身体。这是多么完全的拥有!她拥有了他的“精”、他的“爱”、他的“身体”,以及他的“生命”。

然后是——他的孩子。抬头相

十一月十一日

早上一睁眼,就冲到书房,因为我太好奇了,我要看看派蒂能不能把她丈夫完全吞到肚子里。

派蒂正倒挂在盖子上,一动也法动。我从下往上看,看到一个大大的肚皮。

再往下看,看盒底有没有剩余什么残肢断腿,居然除了昨天不小心掉下的一只钳子、一张“脸皮”,和四片薄薄的翅膀,什么也没剩。派蒂已经把她丈夫吃得精光。

不浪费食粮总是好的,包括不浪费丈夫的尸体在内,这使我想到以前一位法官说“人死了,就不再是生命,而成为物。但是不能因为亲人的尸体成了‘物’,就把他拿到市场,切块,当肉卖了。亲人的尸体只能作‘祭拜的标的’。”

螳螂显然违反了这善良的风俗。可是从生物的角度想,母螳螂把公螳螂吃掉,非但除去了那个“完成传宗接代使命,便一无是处,只会浪费粮食”的家伙。又能当作一种营养品,让下一代长得好,不是很完美吗?

小时候吃饭时,大人总警告:“不要掉饭粒,免得将来取个麻脸的媳妇。”长大一些,他们又改口,说“粒粒皆辛苦”。所以即使我撑死了,也不准下桌,非吃光不可。

这观念一直影响到今天。

看女儿剩饭,我会不高兴;每次我吃肉,就算吃不下了,还硬撑。只是而今我想得跟以前不一样——

女儿剩饭,我会想“你是不是吃得太少了?怪不得这么瘦。想办法多吃一些!”

自己吃肉,我会想“这肉是由活生生的动物,牺牲它们生命所提供的。虽然只是小小一片,如果从我身上割下来,会多么痛?所以,我不能浪费,既然吃,就要吃光。”

同样的道理,既然丈夫牺牲了性命,给派蒂吃,她就应该好好吃光、好好生出健康的下一代,完成丈夫的遗愿。如果只咬两口,把头咬断,就不再吃,反而是“不仁”了。

我前后左右地转动盒子,看派蒂的肚子有多大,想一整只公螳螂,如何通过那细细的脖子,和窄窄的胸部,进入她的腹腔。她的肚皮都撑得透亮了,显现出“一格、一格”,有点像鳄鱼皮的纹理。昨天张得大大的“屁股”,现在又合了起来,相信里面一定有许多卵,正在受精、正在成长。算起来,它们Zuo爱一共做了九个小时,应该够长的了,也必能孕育出不少后代。

我开始为她的生产担心。

在野外,螳螂都用倒挂的姿势,在树枝上产卵。树高,蚂蚁比较不会上去,卵也比较安全。此外,我昨天晚上特别打了电话给台北的陈维寿老师,告诉他这大喜的消息,以及派蒂“大义灭亲”的表现。又问陈,螳螂卵需不需要越冬,还是可以立刻孵化?陈想了一下,说按理,温带的螳螂卵,应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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