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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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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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芽本来昏昏欲睡,被冷风吹一哆嗦,醒了。“妈妈,我们家不是买了新房子吗,为什么不去住新房子呢?”

“对呀,为什么不去别墅过夜呢?说句良心话,两个大人糊涂起来还不如一个小孩儿。”

桃花坞别墅区已经完成统一的外装修,进入管理系统安装调试阶段。安装完毕后,草地有背景音乐;每个路口有监控录相,连续录相一周,保留一年;保安分四个防区,小区大门、业主防盗门、每家朝外窗户、厨房烟感煤感系统,都做到自动报警,值班室监视器将显示谁家出了问题;值勤保安电子打更,每巡逻到一个指定位置刷一次卡,刷卡有记录。保安训练三套紧急预备案,以应对突发事件的发生,据说厦门未来海岸最完善的管理系统也不过如此。这一套邮电纵横智能化管理系统,每户得摊八千块。

第六章:破灭(20)

“八千块算什么,安全就好。”按桃汛的说法,“被偷、被抢、被绑架,说句良心话,真出事了,出什么事八千块都摆不平。”

让桃汛烦心的不是名目繁多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开支,而是怎样才能守住钱财、巩固桃花会和桃花彩选带来的巨额资产。

房地产开发公司还没有将别墅区移交给物业,我的摩托车畅通无阻骑到16号,桃汛购买的别墅楼下。从外观看,桃花坞别墅青砖红瓦、错落有致,路灯照耀处,大颗大颗移苗过来的桃树曲折成林,屋檐下初种的墙树也依稀可辨。好一个显赫的富人区。

进门要先跨十几级阶梯,因为车库有半层在地下,客厅里堆满了水泥、沙土、瓷砖和千姿百态的各种管线。主卧大间灯光昏暗,三个外地来的装修工围着一个巴掌大的黑白电视机看相声,见女房东领女儿和一个陌生男人进来,惊呆了。电视里传出阵阵讪笑,好像在笑他们不知所措。这有什么,桃汛一句话就化解了尴尬:

“家里来了一大帮亲戚,睡不下,带女儿来这里过夜,让鞋匠在家陪客人。这位是我妹夫,说句良心话,这里没门没窗的,就我们娘儿俩怎么睡得着啊?”

一个工人说,“快了快了,铺完地砖做墙面,做好墙面就得上门窗啦。”

另一个工人说,“快什么呀,涂料有毒,做好墙面至少一个月不能住人。你看他,满脸白斑,都是油漆害的。”

桃汛觉得他们的话太多了,赶紧说,“你们今晚就委屈一下,到38号去过夜,那是我妹夫的房子,还没装修。说句良心话,比这干净多了。”

一个工人开始卷铺盖,最年轻的那个要搬电视,模样像长辈的制止了他,“搬个逑,那边肯定没接通闭路。”

年轻人意犹未尽,“全国相声小品大赛,多可惜。”原地转了一圈,一手抬茶具、一手拎水壶走人。

桃汛在水泥堆和瓷砖垛之间转悠,寻找鞋匠用过的铺盖。“他守了几个晚上,被子草席长翅膀了?”

进到二楼的客房,桃汛一阵惊喜,不是因为找到了被褥,而是因为这间的地板铺上了瓷砖。跑了两趟,桃汛才将垫背、草席、枕头、被子抱下主卧,在工人带来的木板上摊好。安顿芽芽睡下,桃汛点燃一根土烟,大口大口地抽,一点一点的稳定情绪。我蹲在地上看小品,无论我对小屏幕怎么专心致志,都看不出有什么好笑,我不理解观众为什么笑个不停。

“你跟我来。”桃汛像男人那样用脚尖捻灭烟蒂,关了小电视,拉起我就走。爬上第三层尖顶的狭窄阁楼,桃汛打开灯,大小纸箱装满的灯具呈现在我面前。桃汛侧身挤进去,从一个装导线的箱底摸出一个塑料袋,那种将袋子绷直的沉甸甸样子,我以为是铜片什么的。桃汛抓出一把,亮在灯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中土豪劣绅才有的、最腐朽没落的、让人欲爱不能欲恨难休的珍贵物品就在眼前,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把金条。这就是金条,在人世间称王称霸的、能使鬼推磨的金条。有人为它卖儿卖女有人为它去坐牢,有人为它愁眉苦脸有人为它哈哈笑;它比太阳还要耀眼比处子还要安静,比深邃的天空更令人晕眩比儿童的笑靥更令人陶醉。金子哪,当我以一个诗人挥笔的手紧握它时,发现它没有一丝一毫金属的坚硬与寒意,而是像女人的肌肤一样温情柔软。

“这么多金子谁见了都要晕,说句良心话,你也半斤八两。”

一句脱口而出的讥讽打断了我的臆想,回到现实中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不怕偷?”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装灯是装修的最后一道工序,工人一般不会翻这些易碎品。”

桃汛卷好塑料袋塞进衣服里,似乎四周有数不清的眼睛在偷窥。下来二楼客房,桃汛扳开角落的一块瓷砖,水泥尚未冻结,用小锨拨开一个坑,将捆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塞进坑里,填平水泥,再原样盖回那块瓷砖。清扫完泥碴,整个掩藏过程就天衣无缝了,桃汛直起腰,舒出一口长气。

第六章:破灭(21)

“我早就在等机会了,自己不会铺瓷砖,又不能让工人知道,只能让他们铺好,趁水泥没有凝固埋了。天上下雨地上流,时来运转不用愁,要是平时,我还不晓得怎么支开工人呢。”

“鞋匠晓得吗?”

“怎么可以让他晓得?那么多臭逼烂逼盯着他,让他晓得,再多的金子也不够他塞逼洞。说句良心话,我是故意留几百万给政府抄家的,这一抄就好了,我就说钱都在政府。”

“到底被抄了多少钱?”

“有二十多箱钞票,我清点过,总共574万元,没有零头,因为每捆都是整万。

“鞋匠哪儿弄来的猎枪?”

“什么枪啊,”桃汛笑弯了腰,“就是那个单筒望远镜,鞋匠专门看女人用的。他把望远镜倒过来,绑了一响鞭炮。”

桃汛拧开水龙头洗手,脱了鞋袜冲一冲、跺一跺脚,就脱了外套躺到芽芽身边。她尽量挤芽芽,腾出一点空位,“来吧,你也躺过来。”

我心中特别犹豫,三个人挤吧,芽芽醒过来看见说不清,不挤吧,不要说睡,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过夜?桃汛明了我的心思,要打消我的顾虑:

“今晚我们做不了什么,因为我不能为你唱《桃花结》。”

我不说话,偏头轮了几圈眼珠子,关掉灯和衣躺下。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手机虽然关了声音,但来电的亮灯持续不断地闪烁,搅得我浮想联翩。自己的财富在哪里?我一贯疏于理财,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更不知道有多少债权债务,因为有劫波替我管钱管账。那么,自己跟劫波有爱情吗?跟花季显然已恩断情绝,可是,自己到底是跟劫波有爱情,还是跟桃汛有爱情呢?只有天知道。

穿堂风呜咽着紧一阵慢一阵扫过客房,我觉得躺在没有门窗的水泥地,哪里是睡在别墅里,简直是躺在风雨飘摇的孤舟上。我在她们母女的酣睡中悄悄起床,披衣穿鞋,走出别墅。我竖起衣领、戴上墨镜,紧贴墙根走到鞋匠店门的对面,站在小巷的阴影中冷眼旁观。

在鞋匠家,这也是一个不眠之夜,叮叮当当的喧响持续到天亮。先进鞋匠铺的搬走彩电、抬走冰箱,稍后的背走电子琴、扛走液化气灶,再后来的卷走名牌衣服、摘走电话,那些忙到天亮的是连沙发茶几、桌椅板凳都没捞着的背时鬼,心不甘,只好动手撬门窗。

肥婆晨练太极剑归来,路过汪家,抚剑偏头观察了许久,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肥婆拧动硕大的屁股穿过鞋店、爬上楼梯。我想,等待她的肯定是空荡荡的房架子,好比拆迁工地。我看到肥婆的身影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灯光下转悠,等她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是满身披挂。一捆铁丝左肩右斜、一个破轮胎右肩左斜,左手持她的剑,右手拿鞋匠的望远镜,真是威风凛凛。不好,肥婆举起望远镜了,我赶紧侧身后退一步。

当确定汪家没有人,我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转了一圈,除了一个用于垫鞋底的自行车外胎,我还捡到一匝水线、一包鞋钉、一瓶胶水,还有什么呢?泥灰中还埋着一副扑克,我随脚一踢,天哪,散开的扑克上全是淫秽的画面。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我就叫醒了桃汛母女。翻来覆去琢磨了一夜,我认定还是要避一避风头。趁着曙色,我将桃汛母女送到陶家,陶传清显然耳闻汪家发生的浩劫,在门内问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开了一条缝。从门缝挤出一张头发蓬乱、眼袋浮肿、惊魂未定的老脸,桃汛就对这张破抹布似的老脸说:

“我和哑巴、劫波要出一趟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芽芽就交给你和花季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没有参与桃花会,说句良心话,我不信他们敢怎么样。”

陶传清眨巴眨巴烂柿子眼睛,愕在原地,我抱下后坐的芽芽,载桃汛调转车头走了。身后传来芽芽瓷器破裂般的哭声:

“妈妈,妈妈,你要来接我。”

我的大绵羊回到桃花坞别墅区,天色大亮,罗宁的卡迪拉克已停在桃汛的楼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黑色的加长车太像一口巨大的棺材了,将近七米的车身堵在门口,也堵在我胸口,堵得心里一阵阵发慌。劫波半躺在摇下玻璃的驾驶副座,左手一瓶酸|乳右手两根油条,见了我也不答话,晃一晃油条算是打招呼。罗宁在干嘛我没看透,大概是读一本艳丽的画报。

第六章:破灭(22)

我在地下车库锁好大绵羊,上楼来,见桃汛空手上窜下跳,不禁满腹狐疑。桃汛其实什么也没干,但忙得气喘嘘嘘。“哑巴,哑巴,那东西安全吗?说句良心话,我总是放心不下。”

“扒出来。”

“不行,我试过,水泥一夜冻结了,瓷砖根本扳不动。”

我进去客房一探,那块瓷砖特别干净,釉面甚至有清晰的指印。我捡一块硬纸板,均一均四周的泥沙,清除了痕迹,拉起桃汛的手催促:

“快走。”

“不行不行,我还得回家取东西,换洗衣服总要两套吧。”

我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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