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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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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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九毒日──迷信的说法,五月中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这九天为九毒日,犯色戒者夭亡。

②  断袖之癖──指好男风。语出《汉书》:“哀帝幸董贤,尝共昼寝,贤偏籍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林炳听他把话挑明了,这才恍然大悟,也拍着大腿连连咂嘴懊悔不迭地说:

“嗨,谁知道金大老爷还有这个癖好呢,要是早知道了,壶镇街面儿上有的是伺候过往客商的粉头土娼,有那么一两个长得还真白净,装烟倒茶这些活儿。当然是不消说的,叫她一个两个来,费不了我三五两银子,包管大老爷心满意足地受用。只是我在热丧之中,谁又会想到这些关节呢?可不是三跪九叩都叩了,单剩这一哆嗦没哆嗦,却把个大老爷给得罪了吗!那么请教老伯,太爷迟迟不发传票,是不是就为这个缘故呢?”

老讼师放下手里的水烟袋,用两个手指头叩着茶几上的拼花瓷砖,口中“唔唔”作声地沉思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儿地说:

“照我看,也不尽然。太爷既然亲自到了府上,对府上的家业也就多少有了个谱儿。你想想,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府上这件官司,又是好几条人命的案子,惦着管两顿粗茶谈饭,就能把官司打赢了?你再想想:光是太爷一家,上上下下就有十几口子,还有六房师爷,可都是太爷掏腰包请来的;三班衙役之外,还得养活四五十名小队子,专管地面上安静。这一百多口人的衣食居住开销用度,可都得由太爷一个人包下来。你也不是不知道,大清朝开国之初就定下来的规矩,满籍官员,支俸不支薪;汉官虽则薪俸并支,一个二品尚书,岁俸不过一百五十五两。尽管京官按例可支双俸,也不过俸银一两加俸米一斛,只有大学士、尚书、侍郎俸米才加倍。也就是说:一个尚书,一年的收入,不过在一百五十五两俸银之外,再加三百一十斛米,如此而已。顺治乙未年以后,停薪给俸,一个巡抚,每月俸给还不到二十两银子,一个两广总督,每月俸给也不过二十多两,还不够开支四名轿伕和一名马伕的工钱呢!缙云是个小县,一个七品知县的年俸不过四十三两七分一厘一①,就是加上养廉银子②,一个月才有几吊钱?眼下有钱人家花上几千两银子捐官,难道就为这一个月几两银子不成?当个父母官,替皇上经管钱粮经征丁税,当然这是油水的主源,不过每年也只有一定的成数,还得跟合衙上下有关连的相公师爷老爷二爷们分成拆账,进了大爷私囊的,也不过有数几个钱。独有在这官司上头,根据案情轻重的不同,进项多少,可就没个准谱儿了。就说这站笼里站着的土匪,有的是各乡各镇的团防局送来的,有的是县里的捕快和小队子逮来的,另外还有一类,则是各乡镇士绅财主们拿帖子送来的。县太爷跟这些土财主们既不是八拜之交,也不是儿女亲家,跟这些土匪们更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雷厉风行地办起来,非得把人治死了才肯甘休呢?这年月,哪里去找那两袖清风一清似水又一丝不苟的县太爷去?这里面的道理,我想你也是聪明人,不消我细说。你想把丧事办得松活些,体面些,求太爷缓讯五十天,太爷总算是破了前例,卖卖你林团总的大面子准下来了,这五十天中间,你却只顾自己在家里出殡下葬做佛事,衙门里上上下下却一概不作打点。你想想,这县衙门可不是单单为伺候你林府上才开的,总不能叫太爷、师爷、相公、二爷们都吃着自己的饭为你林府办事吧!太爷在你府上受了一夜孤凄先不去说他,就说这五十天中间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太爷并没有责怪你,只不过单单压下你一张牌票不标,从天理人情上说,你能派太爷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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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这里的数字据《处州府志》所载。按《清会典》规定,一个七品知县,岁俸为四十五两。

②  养廉银子──清代官员薪俸之外的补贴。从雍正以后,定出数额,成为常俸的一部分。

林炳听到这里,方才如梦初醒,不觉又站起身来,再次向老讼师深深一揖,抱拳请教说:

“老世伯适才所言,句句金玉,字字珠玑,小侄涉世不久,见识短浅,世情不熟;老世伯在官场中周旋多年,人情世故,事事通达,官司上的事情,一切全仰仗老世伯鼎力襄助。金太爷面上,幸喜还没有发作,不曾责怪下来,老世伯总得帮我想个办法,从中斡旋,把这件事情圆过场来才好。”

老讼师搔了搔脑袋,正在低头寻思,小讼师却已经有了门径,先发话说:

“他们在地方上做父母官的,说句不好听的活,叫做又要当表子,又想立牌坊。明明做官为的是发财,脸面上却还要好看,还要博个清廉的名声。你要是真把整箱的银子大模大样地从衙门口里送了进去,他不把银子给你扔了出来,再打你四十大板发进站笼里去示众,那才叫怪事哩!要想找门径,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是非走太太的路子不可。先探探口气,得多少银子才能不露头尾地了结官司,既不能叫你吃亏,还不能便宜了姓吴的那小子。这件事情,既然要走内线,我跟我爹出面就都不合适,少不了还得叫我女人去走一遭儿。只是这头一趟的买卖,见面礼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倒是送些什么礼品去才妥当呢?”

老讼师听他儿子已经把话引到这上头来了,就点点头,把下文接过去说:

“我看也是先去探探金太太的口气倒把牢些。头一遭儿的见面礼嘛,倒是有一宗最合适的现成礼品,只是价码儿略为高些。不过为了官司上的事情,我想贤契总不会也跟那些不开眼的土财主似的,把钱财看得比命还要重,舍命不舍财,为小而失大吧?你不是也知道,这位金太爷是个旗人么?他们这些做京官的,跟外乡外地的官儿们又不一样:除了鸦片烟和水烟之外,还嗜好一种烟,叫做鼻烟。这东西,看起来就跟土面儿差不多,只要倒一点点儿在手心儿上,搽在鼻子眼儿里,登时就能打几个嚏喷,打过了这几个嚏喷之后,就好像吃了人参果相似,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畅快、没有一个不舒服的。任你有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困得睁不开眼睛抬不起脑袋来,只要一抹这鼻烟,打两个喷嚏,顿时就把那瞌睡虫赶到了东阳外国去,连一丝儿睡意都没有了。久闻鼻烟,据说还有明目去疾之功,所以合朝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当官儿的身上不带这玩意儿。”

老讼师说到这里,小讼师把话接过去说:

“我没有用过鼻烟,是不是有这样大的功效,也说不上来。听丁拐师爷说,鼻烟这玩意儿,原产意大利,本名儿叫什么‘土拿’。前明万历九年,有个叫利玛窦的意大利人到东土来献方物,才第一次传到中国来。大清朝开国之后,西洋人常用这东西入贡,朝廷也常用它来赏赐大臣。以前,所有的鼻烟都是从外国运来的,直到近年来才有人专门到外国去学会了制作鼻烟的方法,闻鼻烟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京师中的大小官员,几乎人人必备,成了鸦片、水烟之外的第三种嗜好了。鼻烟的种类,名目繁多,有一种叫做‘飞烟’的,算是上品,中等的叫做‘鸭头绿’;还有一种叫做‘蚂蚁矢’的,在鼻烟中要算是最好最好的了。这种鼻烟用上等原料制成之后,又用蜡密封几十年,叫它气敛质结,打开来看,有的舒卷如烟霞,如水波,如晴沙,都是佳品,而形状像蚂蚁屎的一种,则最为名贵。这种蚂蚁屎鼻烟,每箱装十三罐,俗名就叫‘十三太保’。正中央一罐儿是八角形的,周遭一圈儿放八罐斜方形的,另有四罐儿三角形的塞箱角。这样一箱鼻烟,在京师地面你花一百两银子,只怕还没地方买去呢!”

小讼师说到这里,老讼师咳嗽一声,又把话茬儿接了过去:

“鼻烟这东西,在咱们缙云闻的人好像还不多。我也只是看见金太爷闻过,究竟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巧的是前几天有个温州客人正好带来了这么一箱,还外带一十三个鼻烟壶。他不过是听人说起缙云县知县是个北京贬来的旗人,这才顺便带了来,想送进内衙去给太爷看看,价钱对付呢,就留下;钱数相差太远了,他情愿带到京师去卖。他听说我们翠花儿跟金太太有些私交,就把东西拿到我家里来,要托翠花儿送进内衙去给金太爷看看。借这样一个机缘,我总算也开了眼,不但见识了鼻烟是什么东西,连那极难得一见的内画瓶鼻烟壶,也见识了一番。”

小讼师听他父亲提起了鼻烟壶,又把话茬儿接了过去,把他从丁拐师爷那里听来的有关鼻烟壶的见闻卖弄一番:

“说起这鼻烟壶来,在京师如今也是花样百出,种类极多。凡是闻鼻烟的人,几乎人人家里都收藏有十个八个的,轮换着使用,有的人还把收藏各种各样鼻烟壶成为一种嗜好,只要看见那出奇的,出多大价码也愿意。早先的鼻烟壶,大都是用五色玻璃做的,后来古月轩改用套料,有套到四彩五彩的,就算是比较珍贵的了。此外,也有用金银、玛瑙、碧玉或者景泰蓝镶嵌各色珠宝的。这位温州客人带来的,是一盒十三个玻璃内画瓶,画的是一套仿唐伯虎的工笔春宫,每瓶两面,一共是二十六种不同的画面和姿势。这种内画瓶,材料并不值钱,值钱的是那画儿。那画儿上的人头,还没有一粒黄豆大呢,却连眉毛头发都是一丝儿一丝儿画上去的,看得清清楚楚,情态十分逼真。前几天我内人替他拿进内衙去给金太爷看过了,两样东西,要价一百五十两银子。太爷心里倒是爱得了不得,可又心疼银子,只肯出个半价,扯来扯去,温州客人这边已经落到一百了,太爷那边却咬住了牙分文不加。也是估计到这种货色在本地除了他买之外没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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