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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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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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降书,投靠了仇人,都不肯认你这个老子了呢!你自己说,你办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往后还怎么站着做人哪!啊?”

从事态的后果,立德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帮了谁害了谁,也在悔恨交加中流下了眼泪。他要恢复作为一个吴石宕人的荣誉,挽回因自己的过错所造成的损失。在众目睽睽交相诘难中,他抬起头来,痛心地说:

“大伙儿和三叔说的,都对。三叔说的,更是点到了我的根本上。路走错了,走回来,事儿做错了,改回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这就去找林炳把保状甘结要回来。往后,大伙儿瞧着我的脚印儿往哪边走得啦!”

立新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正色说:

“说你糊涂,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一盆儿水泼出去都收不起来,一句话说出去能收回来吗?你去要甘结保状,他就问你要儿子,你是给他还是不给?甘结要回来了,你说过的那些话,能要回来么?一张甘结,不过是一张废纸,只要你心中自有主张,要回来不要回来其实都一样。照我看,事情已经办到这步田地了,不单不能退回来,反倒应该将计就计,假降真打。往后的局面,林炳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咱们这几个人,跟他硬顶硬拼是没法儿在这里立足的。咱们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当面锣对面鼓地跟林炳厮打。动刀动枪,自有二哥他们在山上跟他干,咱们这些人,要紧的还是在这里牵住林炳。咱们要千方百计在村里住下来,还要叫林炳少注意咱们这些人。这样,往后咱们这些人就可以多方活动,就可以管大用了。所以说,除了立德爷儿俩纳了降书之外,咱们这几家慢慢儿地也要把甘结送上去。这叫做委曲求全,站住脚跟。在这里,立德一定要不露声色,在林炳面前还要多多买好,给大伙儿穿针引线。要不叫林炳起疑心,功夫才算到家呢!立德你能做到么?小娥那边,等会儿我自己去走一趟,叫她今天晚上就动身上山去。”

当时计议定了,三叔公点了头,立德也讪讪地承应了,方才各自散去。

下午,大伙儿进宕的时候,立新扛根扦担①,掖把弯刀,装作去砍柴模样,翻过蛤蟆岭,往银田村走去。

……………………

①  扦担是一种两头尖、比较长的扁担,挑柴草用。

月娥改了男装,在银田村住了已经四五天了。每天非早则晚,都有吴石宕放牛割草的孩子过山来传递消息。几天前林国梁到吴石宕,月娥就猜到必有一场好戏在后面等着,但是琢磨不透林炳安的是什么鬼心思,只能坐观其变,另作区处。今天中午见立新亲自过山来,就知道林炳的戏法一定已经开场,村里有了大的变故了。但是她却没有想到,为了本顺下山,又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本顺下山来了,自己则要上山去。这一来一往,无非都是为了各得其所,在不同的地处,跟共同的仇敌林炳展开一场生死的搏斗。自己跟林炳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为了报仇雪恨,身体性命都可以交出去,上山不上山,反正都一样,难决的是金凤嫂子,没学过一天武艺,经不得一拳一脚,上山去是个累赘,打起仗来不单不能帮一手,还得有人去护着她;要是不上山呢,把她撂在林炳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又是吴本良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即便林炳不扣为人质,也难免要上门儿来找碴儿,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她送走了立新,回头就来劝金凤。

照月娥的想法,与其把这么个弱女子留在林炳的眼皮子底下经受风霜雨露,还不如把她带上山去;平常的时候,帮着娘管理后营的军务,打仗的时候,由自己来护着她。再说,年轻轻儿的,又早就放了脚,难道还怕练不出一身过得去的武艺吗?

但是金凤有金凤自己的想法:她不愿在这山寨初建的困难时候去给大伙儿增添更多的困难。林村与银田村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分属两个县两个府管辖,林炳的权力再大,总也不能蝗虫吃过界,把团勇带到隔壁县来抓人吧?金凤娘明知两个儿子都在山上,一个还带着伤,要人照料,很愿意叫金凤上山去,但想到山上的难处,也不能不狠狠心,有困难留给自己来承担,倒帮着金凤反过来劝说月娥,要她放心先走,等山上有个眉目了,再去不迟。林炳要是挤得人急了,不是还可以跟吴石宕人学,锁上房门,往娘家一走了事吗?

说不动金凤,月娥归置了自己的行装,只等着天一擦黑儿动身上路。

看看到了申牌时分,却总不见那太阳下山去。心里越急,那太阳好像也越发爬得慢了似的。想起立德泄露了机密,林炳匆匆抱病去了壶镇,用不着说,县里一旦得到了立本一伙儿人的确切消息,一定会火速进兵,先发制人,把义军消灭在义旗举起之前的。如今山里还不知道立德出的差错,自己上山,同时负有报信儿的重任,怎么能够不急呢?

再一想,不对,林炳中午去的壶镇,等回到林村来,也该是黄昏前后了,自己要是等擦黑儿动身,不管怎么绕道儿,躲得过林村,也躲不过壶镇街外的大路,不论在什么地方碰上了林炳,岂不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了么?尽管已经改了装,但那只能遮遮生人耳目,却瞒不过林炳那双贼眼去。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已明摆着不是他的对手,被擒甚或丧生都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误了上山送信儿,事情不就大了么?看起来,上路的时间,不提前就得错后。不过提前了,大白天的,容易碰见熟人,会走了消息;错后了,黑地里碰上巡夜的团勇和卡子,也是不好对付的事情,正在两难之间、抉择不下的时候,忽然想起刘教师常说的“敌强我弱,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这句话来。俗话也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什么不可以给他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找一个林炳回家必经的道口躲藏起来,赏他一支冷箭,送他回姥姥家去呢?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善策良谋,准保可以手到擒来,马到成功的。

说到箭法,自己的本事虽然比不上本良和二虎,但是几次跟哥哥上山去打野鸡山麂,只要弓响箭发,还没有过落空的时候。只可惜事前没有想到这一招儿,自己用熟了的那张小桑木弓没有带出来,只得借用二虎留下的那张铁胎硬弓了。

思谋成熟了,月娥从二虎的房里摘下弓囊箭袋,跟自己的双剑一起拴束停当,就背上行装,去跟二虎娘、金凤和大虎媳妇儿告辞,只说是为避免跟林炳碰面,不得不提前上路。二虎娘和金凤正在厨下为她赶烙干粮,听她说得有理,也不拦她,忙把烙得了的几个糖饼用包袱包上塞到她的手里,嘱咐她一路上要多长一只眼睛,小心在意,谨防暗算。

金凤端详了一下月娥的脸,觉得跟小伙子还是有些不大一样,急忙到自己房里拿来一瓶面油,一个粉扑,在月娥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层油底子,再轻轻扑上一层黄土面儿,盖住了容易叫人看破的嫩白鲜红,这才打开后门。月娥赶紧闪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蛤蟆岭那边走去。──门里门外,六行眼泪,却同时流下来了。

蛤蟆岭上,依旧是野草枯黄,怪石嶙峋,白石牌楼后面,两行新栽的松柏,经过一冬天的霜雪,虽没有凋零枯萎,也已经针叶蔫黄,毫无生气地在早春二月的冷风中颤抖着,挣扎着。月娥看看四周,见并无行人过往,一个转身,拐进了白石牌楼,沿着青石板砌就的甬道走上了月台。她到这里来,要干什么呢?

阴森森的花坟,飞檐高翘,石门紧闭,仍然保持着刚完工时的款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种图案花纹,以及栩栩如生的石人石马石龟石羊,无一不是吴石宕人一锤一凿的成果,也是吴石宕人汗水和心血的结晶。但是这样一座结构奇巧、布局宏伟、雕刻精细、外观壮丽、令人咋舌不止的石雕建筑群,却是为了埋葬林国栋夫妇而设,真是太不相称了。这座挖空心思设计出来的花坟里面,葬的不单是两个刻薄起家、搜刮一世、满身铜臭、作恶多端的死鬼,同时还埋过一对儿活蹦乱跳、清白无辜、受尽欺凌、孤苦无告的孩子。想到这里,就感到这样的建筑物不是庄严肃穆,而是罪恶可耻;不是富丽堂皇,而是狰狞可怖。这样的吃人魔窟,难怪立本第一次稀里糊涂地建成一座之后,懊悔不迭,第二次又承接这样的活计时,没有推诿,甘愿少收工钱,却以拆穿这种现存于人世的地狱为己任了。

月娥每逢走近这座人间的活地狱,一种莫名的厌恶和愤恨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相信,总有一天,亲手把它修建起来的石工匠人们,又会亲手把它砸为齑(j ī基)粉的。

她站在月台上,愤恨地瞪视着六十步开外那座巍峨高大的白石牌楼。“林氏墓园”四个端楷大字的背面,是同样大小的“福地洞天”四个篆字。这些财主老爷们为了给自己求福,糟蹋了多少生灵,又给穷苦人带来了多少祸水呀!

他越看这个七钩八拐的“福”字,越像一个张牙舞爪口中滴血的吃人妖魔。“刷”地一声,她摘下弓,抽出箭,略瞄了瞄,就向那恶魔射去。“砰”然一声,火星四迸,正中“福”字。那箭镞虽然是钢的,但也只能在黑字上留下了一个白点儿,就蹦跳着掉落在牌楼下面的石砌甬道上了。

月娥试了试自己的箭法、臂力和弓的硬度,胜利地笑了。她把弓装进袋里去,转身走到刘保安的墓前,两眼看着石碑,愣了一会儿。已经是二月初了,还有一个月零几天,就到了清明节。刻教师归天以后,自己才来扫过一次墓,今年这第二个清明节,就只能由立新他们来祭扫,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再也无法尽这份儿孝心,表一番情意了。又想到刘教师英雄一世,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林炳手里,抱恨而终,旧恨新仇,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几乎不能自制。为了给刘教师和吴石宕人报仇,今天她要去一试自己的箭法。临行之前,她特地到这里来,祈求刘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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