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变吗？
我猛然一醒，拿着这绫子转身走到宫内灯下细细看着，这个结不是那日我给他包扎伤口的吗？我将那结看了又看，心中翻腾不已。
结，结。同心结！
我恍然明白，他是要我与他同心，相信他。我安下心神思量着这事，皇上安危他不会置之不理，难不成他这样是有什么心思？不会，他一定不会背叛皇上背叛我，不会的，我相信他。他要是负我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饶了他！好，他要赌我就和他一起赌，既然如此天塌下来我也和他一起顶着！
决心一下走到桌前，金匙一点沾墨起笔。手书昭纸，将自己的太后印玺悬与空中。暗吞一口气，将那玉印盖在纸端。我与你休戚同体，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一个人坐在宫里，手指按着诏书，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
一会门开了，夜风吹进来。扶动着头上的簪子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
“娘娘。”我睁开眼，三人也是衣衫整齐精神抖擞彻夜不眠。
我轻舒一口气，将诏书推到桌沿“这事我的诏书，皇上在外朝廷里有你们，我在宫里掌着印玺。我知道你们是降臣，在朝中无法立威，硕国的老臣都是多有忤逆。如今我打算和宁王付这一赌，你们可愿意跟随我吗？”
凌文首先抬起头来“娘娘，你可知此事凶险吗？万一安归王孤注一掷，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是无法担当。再者宁王拥兵数十万在外，我们又在朝中不顾皇上安慰策应，这不是谋逆是什么！恐怕我们救不了宁王，自己就先成了叛逆。”
穆轻扬也语气沉重“娘娘，此事还请娘娘三思。宁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尚情有可原，可是我们在朝中要是一体担当那可就非同小可了。自古以来权臣后宫要是勾结最难压服人心。倘使强压硕国老臣本就对我等身居要职心有疑虑，这样一来正好给他们口实。败了万死难辞不说，就算胜了只怕也是难逃架空皇上威逼社稷的干系。”
我点头“我都知道，可是宁王在外要是朝廷不能与之同体，军中又如何能齐心协力。宁王赌的是定国朝中会施压让安归王先撤军，那我们就不能起换将之议。如今两军都在拼尽全力绝不可有一丝松懈，要是这时朝中掣肘宁王举棋不定那就真的正中了安归王的圈套。”
穆轻扬轻叹一口气“娘娘，真的打定主意了吗？”
我重重点头“你们能有今日都是不易的，穆相将身家性命交托于我，我没有理由拉穆相下水。穆相可辞官，我马上下印照准。顾大人也是，出了什么事我都一人承担，不与你们有关。”
“娘娘！”他们异口同声，我伸手止住“我不是与你们试探，是真心实意的。我说这番话也有我的打算，要是我们万一失算就再无生路了。到时候宁王罪责难逃不说，你们要是都不在了这国家怎么办，这天下怎么办，先帝和皇上的心血就都付之东流了。我死是小，你们是国家栋梁，千万不能消损的。”
对上他们的眼睛三人皆是光华点点。
“娘娘说得对”凌文首先开口，我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与私，我们胸怀壮志半世拼搏才得今日不能轻易冒险，家小尚需照料我们不能就这样撒手而去。于公，我们都是国家的股肱如今两分天下用的着我们，以后四国一统更用得着我们。”我微微低头，露出深深笑意。
“所以，庭之和轻扬兄辞官吧。凌文愿意与娘娘付此一险。”我惊讶的看着他却见他目光坚定，想到这是我与宁王的事就不禁眼底一热。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我等焉有此时弃娘娘不顾之理。”
我缓缓站起身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娘娘，轻扬有今日全仰仗娘娘保举信任，如今若是只有凌相一人定然不能压服众人，我身为领相才能发朝廷政令调度粮草军需，轻扬也愿意相信宁王娘娘。只是庭之兄不能与我们一道。”
凌文扭头看着他“的确，我们不能都押在上面，总要留有后手。庭之兄辞官保全，就算我们有失你也可在朝保我们性命。”
穆轻扬又看看我“庭之兄辞官之后要到硕国老臣那边去替我们打探消息，要是他们有何动作我们也可想法应对。”
庭之一听不再坚持“是，微臣知道了。”
我松一口气脸上不禁带笑，眼前的这三个人真是才俊，硕国有他们焉愁大业不成。“好，就这么办，这道旨意穆相拿去，全力供应大军前方所需，要是再有人上书换将弹劾宁王就罢了他的官。”
三人领命而去，我站在宫门口看着墨色长空，含蕊将披风给我搭在肩上。我拉拉衣襟感觉浑身透寒“含蕊，去请王继进宫来。”
他们就算有了我的旨意也还是不稳妥，那些硕国老臣岂是会在这时将朝廷交给我们的，这样一来等四国一统了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不管再大的志向只要一动到自己的利益就顾不得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宁王的难处可是如今还是愿意抛弃他和半年数万将士鲜血得来的战果坚持换将，看来我们已经对他们构成极大的威胁了。
事情做到这一步都只能赢不能输了。王继何时都是束甲在身一副等着厮杀的样子，可是我看在眼里却格外踏实。
“王将军，你可愿意将身家性命交给我吗？”
他跪在地上看不见模样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我含唇“将军，你是硕国人，能在禁军中有此地位也是多年拼杀而来。如今我要你与我付一赌，成败未可知。败了我们就是谋逆反贼，而且你会为硕国众人所不齿，你依旧愿意吗？”
“愿意，末将只知道皇上将京城交给娘娘就是对娘娘的信任，末将愿意与娘娘共赴艰险。”
“好。既如此，我现在下一道严命给你。我要你听命于穆相，若是朝中有臣子胆敢串联上书违背诏命的，你即刻缉拿。若是有人胆敢造反无论何理由无论何人，你都就地格杀。你可接旨吗？”
他闷声一应“是。”
送走了他一切都交代妥当了，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算起来宁王只要四五日的样子就可以攻到定京了，到时候安归王的大军也差不多要到皇帐了。天下归属，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就此决定了。
我走到妆镜前，细细看着自己的脸。沐浴净身换上素衣，取出先帝的那把清霜剑，拉开之后一如那日的雪亮锋利。
要是这一赌输了，绝不能连累凌文他们，我就拿这把剑自尽去见先帝。主意打定将剑回鞘，一手持剑一手捏着念珠。逸言，我若是赢了，一定找出那个人替你报仇。
寒风刺骨，我身着单衣前往太祠。幽暗的灯火下，先王的灵位金字闪现。我将剑放在一旁，缓缓下跪于正中。合十双手将念珠置于手心，闭上眼睛默默等待。
朝夕交替，晨光暮露。我心无杂念只是相信他。硕国的列祖列宗，请你们保佑皇上，保佑硕国。
两日过去了，只有忽忽风声闪门而过。
第二十五章
一日日就这样过去，不想也知道凌文他们是如何度日的，日子拖的越久胜算越小。没有捷报便是输，便是死。日影照进祠堂，我希望时光就此停滞，我害怕知道最后的结果。可是影子分分移动毫不停留，每一刻每一次更漏响起我都觉得犹如催命之音。为什么，为什么仍旧没有消息，日落月出，清冷的太辞只有我与先帝对视静静无言。先帝，皇上，你是在惩罚我与宁王的私情吗？你是在怨恨我为了保全自己逼死了你吗？硕国的列祖列宗，你们是在痛恨我一个别国之女占据此位发号施令吗？
五日了，我寸步不离这里，心中无数遍的默念着祷词。为什么，难道我信错了你？难道你真的要负我吗？难道你真的拥兵离去，攻占定国自立为王？还是你要抛弃硕国，抛弃这大业，还是你要抛弃皇上取而代之，难道你不甘人后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还是，还是你输了，输给了安归王，输给了自己的刚愎自用。还是皇上不测凌文他们已经有失，那他们该不会放过我啊。还是，还是安归王另有打算，他那么狡猾，该不会是声东击西，该不会是调虎离山。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自己死过去才好，恨不得那更漏之声不再想起，恨不得自己不要知道那消息。
又过了一日，我却觉得比已经活的的半世都要长，到底怎么样了究竟是死是活。既想知道又怕知道，我不敢想象凌文也如逸言一般的躺在我的面前，不敢想象他会输。我所受的一切苦难就此失败，我还没有替逸言报仇，不能就这样结束。
跪得浑身都麻木了，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几乎绝望了。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没有消息就是我输了，想到这里忽得笑出了声。
笑的都笑不出了，跪在先帝面前，只愿我的鲜血能恕我的罪孽。
静静得最后默念一遍祷词，泪珠就这样滑落。我不甘心，但是或许从此我就再不必经历那无尽的恩怨了，我们的相见是孽缘，我辜负了先帝，害死了逸言。安归王说的对，我是毒女，我害死了离王，害死了硕皇。现在我又要害死你，我不能再存活于世了。
从未有的心酸，连正午的阳光都变得如此冰冷黑暗。
缓缓睁开眼，视线寸寸移动到面前的宝剑。
砰的一声巨响将我镇在当地，全身如凝固一般僵立不动，不敢思考不敢呼吸，只是这样僵直着。
片刻的无声，犹如一世般漫长。手里的念珠轻轻作响我才微微回过神来，原来合十的双手竟然在抖动。我浑身一颤，哽住了喉咙，闭上眼睛后背酷寒上袭。
“娘娘，回军了。”凌文沙哑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分分炸响。我猛然捂住双朵狠狠晃动头。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臂大力的分开，我才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脸。
一双泪眼苍白的嘴唇憔悴的面容，蠕动的双唇最终沾上滚落的泪珠“夕焉，你听到了吗？回军了，安归王回军了。宁王打了大胜仗，我们赢了。赢了。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