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焉。”逸言跪在我身边,我止住泪,心里一片荒芜。
“父王临终时,对你念念不忘,说他,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念着,太多人对不起我了,世人皆知我是以侍女身份当的王后,作为献礼送给硕国的亡国之女,却又受尽隆宠。世人皆传我是狐媚至极的人。可是谁人知道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觉得对不起我。
将香插进香炉,烟将这大殿都拢在尘雾之中。
“夕焉,你知道吗?我平生所愿,就是与你携手走进这里,与你在此叩拜先祖,等到百年之后,与你在此长相厮守。”他声音低沉着,让我的心也沉入谷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吧,可是跪在这里的,曾经是母子,现在是君臣。我双手合十“逸言,我也曾经有着何你一样的梦想。”那时在赵园里,父亲梦想让我成为王宫的主人,我梦想成为逸言的妻子。本来应该相守的两个人,如今却以这样的身份并跪于离国王家的历代祖先面前。本来如此契合的事,如今一切竟然错的如此离谱。
“夕焉,今生既已如此,恐是天意。女子如你,本不该守于深闺,本不该制于男子。恐是天意要成你不凡一生,而故意为之。”
天意。或许是吧。我与你,与凌文,与离王,恐都是天意。
“逸言。。。”
“夕焉,曾经我将你当成弱女子,想要保护你。可是后来,竟然要你为了我牺牲了一生。夕焉,从今往后,我不必你再保护。你要为自己而活,为保护自己而活。四国之君都有坐拥天下的雄心,我虽然没有如此宏图,但却乐意看到你去实现它。硕皇和你的事,凌文都告诉我了,我以为他是这四国之中少有的伟男子,是可与你比肩的男子,若成大业必是圣君名主。他若是真心要与你共赏天下,以你之才之性,当得此荣。”说着,他转过头来,眼睛深邃的看着我,我忽然觉得他象是兄长看着自己的妹妹。我歪头看他,却见阳光射进来洒在他身上,脑际竟然有了一根银丝。我心里酸楚,他,与我同岁。
“夕焉,父亲和我,都保护不了你。能保护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逸言,左相大人将我叫来,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悠悠开口,却觉得万分沉重。
“夕焉,记得你跟我说过。等我,我相信你,我去京城找你,让我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实现。”
听着他竟然一字不差说出我的话,我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当年我们两个懵懂少年,竟然是这般的认真。
“看着我。你只需要看着我。我会实现我的愿望,而你,只需要看着。”他转头看着,目光深入瞳孔。
看着他,是啊,我本来应该只是看着,看着就可以,我却非要插进来毁了这一切。复看他的眼神,深处竟然暗潮汹涌。
为了自己。我半世为他而活,如今他说要我为自己而活,是不是我就可以放下这一切了。
“记得那夜,你和我说,这四国之中不知有多少崇山峻领,不知有多少如画江山,你要带着我游遍这浩瀚天地。”我轻叹一声拉起他的手,感觉他的温热。“我与硕皇有盟约,等到他大业已成,就放我出去。待到那时,你也辞去郡王,与我,凌文,王妃,我们一同去游遍这浩瀚江山如何?”
逸言眼睛里闪着光“待到那时,我必是世上最有幸的人。”我深深闭目,与他同叩历代先祖,宗庙社稷。
步出太庙,徐北捷已在殿外等候。我出来后,被太庙周围清冷的风一吹,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卸下了半生的重担,这份畅快不是用语言可述的。
步下台阶,却看那皂袍男子跪拜在我面前。逸言上前“左相大人恐时日不多了,左相大人有意将他门下的势力交给你。”
我有些惊诧“逸言,现在你比我更需要他们。”
“家父交代让臣下辅佐娘娘于身侧,今日离国已是硕国属国,辅佐娘娘也是尽忠。”
逸言阖首“去吧,好好保护自己。你需要力量。”
我缓缓走上车,在车内坐定,恍然觉得我们纠缠半世的情缘似已了结。他不再是那个眼神忧郁的王子,而是一代睿智坚强的君主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一天,我心里一阵湿暖,只觉得这七年好似过了一世,如今竟然就这样断了。轻轻放下薄薄的车幔,墨蓝的颜色甚至都不能完全阻隔阳光,可是却就这样阻隔了我和他,阻隔了我半世的牵挂和恩怨情仇。
出了太庙,车辙行驶在整齐的青砖地上,发出合拍的声音。告别了离国的一切,该是一段新的征程了。
到了城外一处馆驿,停车掀帘。徐北捷伸出手臂横在车外一侧。
我看着他,伸出手。握紧他的手臂,缓缓起身。站在车外,我已是硕国的敬妃了。
大步走进馆驿,门在身后关闭。“属下恭请敬妃娘娘金安。”馆驿内一群玄色便袍的人单膝跪地向我行礼。一旁的竟然还有含蕊。
“请起。”我站在门口,玉手微扬。
最前一个人身材微矮,却分外精干。“属下奉圣旨恭候娘娘。请娘娘在此安歇,明日启程前往郦国。”
“有劳了。”我跟在他身后,上楼。这家馆驿并不大,却装饰齐整,只有二层之高,四面围成一个紧密的包围。从外面看只是见玄色外墙,无窗无孔。大门一闭,简直是个坚固的堡垒。四面的楼阁相望,一处而观全部,一目了然,只余头顶一方天空。这里原本是硕国商人在离国囤货集会的馆驿,如今看来成了一个据点。看着他低垂着头,我就不禁感叹,这硕国真是经营多时。这里的人虽然不太多,但是可以看出各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各个目光炯炯,没有一句多言,来这里两个时辰,除了他的禀报竟都没有听见任何杂音。
我走进房间,收拾简单难得还温馨舒适,看着新挂上的床幔罗纱,我就内心感笑硕皇的细心,倒是真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含蕊上前“娘娘,奴婢昨日既到,在此恭候娘娘。”我微微点头,这里全是男人,有她陪我好歹没有那么尴尬。手扶上床幔,心里微微异色,她和我就算同日出发,我车马连程还是今天早上才到,她竟然昨日就到了。
精致的饭菜过后,刚回房含蕊和那精干男子就走进来。含蕊手捧托盘,上面的药碗温温有白气。“娘娘,皇上旨意,这药一天停不得,前几日车马劳顿多有不便,娘娘信期将至,请务必保重玉体。”
听他声音低沉说着这药的用处,我不禁莞尔。一个大男人这样宣着硕皇给我的圣旨,都是夫妻的私房话,我都不禁微低眉目,他竟能这般坦然,含蕊只是端着托盘站在一侧,比宫中时候要低顺多了。
“我知道了,放着吧。”我转头继续看着房间的摆设。那男子又说“请娘娘趁热快服,要是放凉了,属下再重煎来。”话毕就转身关门离去。
轻舒一口气,和衣躺在床上,微微闭目,连日的劳顿真的有些累了。
一躺下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梦里好似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在王宫里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见一阵羽箭离弦的蓬蓬声音。接着是绳套划空,金钩抓墙的铿锵声。我马上披衣起床,只见外面的灯火瞬间熄灭,脚步乱响。
“娘娘。”门被突然撞开,阴沉的天色映出一个身影。“嘘。”我立刻让她禁声,我下午刚到,这群人无疑是冲着我来的,这里四下密闭,这群人肯定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含蕊的一声立刻暴露了我的所在。可是却迟了!两个黑衣人顺着搭在墙头的绳子已经飞身冲我的房间奔来。外面杀声已起,两个皂袍男子立刻站在我门外抵挡着那黑衣人,火把相继点燃,照得门外已经有些亮光。墙头的金钩虽然被砍断一些,可是有更多的金钩搭上墙头,这群黑衣人越来越多,而且各个武功高强。馆驿上下战成一片。
我拉下外袍将身体一围就往门外奔去。这时攻到我门口的两个人已经被杀死,血淌到门槛上,打湿了我的裙角。“娘娘,请您紧跟属下。”那矮小的男子已在门口等候,急迫却依旧有礼有数。含蕊手握兵刃眼睛四下张望神态大异,我暗暗吃惊。接着,另外有几个人解决了身边的黑衣人,带着一身的血冲我跑来,我站在门口,只见几个在墙头抵挡的人已经负伤不便。金钩却越来越多,黑衣人也不断跳进院子里。
那矮小男子一边率人抵挡,一边将我引向后门。这时几个馆驿的人也因寡不敌众倒了下去,可是依旧全力的拖住黑衣人。我虽然经历了大战,可是这么近身的搏杀,还是头一次亲见,那声声金钩抓墙的铿锵,和不知何处发来的蓬蓬羽箭如今听来无不是催命的罗刹之声。
没走几步,黑衣人就发现了人群里的我,集中向我扑来。我伸手向那将我挡在身后的矮小男子“给我把兵器!”他看着我,已经溅上鲜血的脸微露出赞许神色。伸手将腰间的一把长刀拔出来给我。我手握长刀,和他们一同戒备着四周。且战且走。
馆驿的人将我围在中央,眼看黑衣人人数众多,我心里暗觉不妙。这里戒备森严,是谁找了这群身手不凡的人,连馆驿的人都开始不支,我不禁回想起了几个人。
这时,几个墙头的黑衣人立足之后,就掏出弩箭,不及我们反应,一排密集的羽箭就冲我们射来。馆驿的人挥箭抵挡,却被又一波的箭风击倒了几个。一只流箭冲我射来,我闪身一躲,含蕊却快一步挥刀将其击出。身边的墙上扎了几个,我一看,竟然已经入墙半寸而且还带着倒刺。看来这些人是要致于我死地的。正当我担心之时,馆驿的人从腰中掏出暗笛,含在口中发射毒箭。我心中称妙,却也不由担心起来,馆中已有如此多的人,馆外又不知是何情形,就算出去了,恐怕也是困境。
“我们兵分两路,娘娘将衣袍给含蕊,我们护卫娘娘出去!”那矮小男子立时做出决定。含蕊点头后,就麻利的将我的衣服扯下,接开衣襟穿上我的衣服,然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