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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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浦旧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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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低下头不作声了。他含笑替她提起画夹。柔声道:“我先送你回去。记得明天中午12点,我在学校门口接你。咱们去吃法国菜。”
    第二天果然放晴了。梧桐叶上带着宿雨,绿地发亮,太阳光照在树叶上亮亮反射,金色的光斑透过树叶,一圈一点地落在水门汀马路上。小汽车已在树下停了半晌,云昊等地焦躁,抬腕看表,见指针才慢腾腾地走到11点半,皱眉问司机:“老王,现在几点了?”
    司机虽然瞧见他刚看过表,却不敢不回答,扭头笑道:“少东家,刚刚11点25分。”
    云昊长长的叹口气,摇头道:“早知道不如不问你。”从兜中摸出香烟,一枝接一枝的吸起来。车中到底空间狭窄,不一会儿便青烟弥漫,他突然想到雪樱恐怕不喜欢烟味,忙将手里的香烟掐灭,敞开车门放入凉风。又低头看了无数次表,终于见雪樱低着头从校门口出来了。
    她今日衣着十分朴素,竹布衫配着黑色葛丝裙,眉宇间郁郁不欢,像是有点生气般,将绣花鞋哗哗地踩到水坑里,一路湿嗒嗒的脚印。他只装做没看见,伸手扶她上车,含笑道:“今儿怎么不背你地画夹?”
    提到画夹她倒脸色稍霁,摇头道:“我怕再弄丢了。”却还是将身一侧,躲开他的手。
    云昊也不恼,扶着车门俯身笑道:“明明看见我就想笑,干吗忍得那么辛苦?”
    她本是愁肠百结,这下倒真被逗笑了。他满脸得意地跨上车,将身往后座重重一靠,朝司机笑道:“去华龙路的梅兹饭店。”
    梅兹饭店的法国菜在沪上极负盛名。法国餐厅向来内部装饰富丽堂皇,天花板亦用金漆彩画,雪白的桌布满满地布着时令鲜花,靡靡香气,丝丝入扣。雪樱瞧着胡桃木餐椅上的涡轮贝壳花纹,惊喜地道:“咦,这个就是罗科科艺术。”
    云昊是这里的常客,哪里将这些看在眼里?将菜单掷回侍者怀中,眯着眼笑道:“我瞧着确实磕磕绊绊的烦人。若是招了灰,擦着多麻烦呐。”雪樱扑哧笑道:“你这个大少爷,也知道如何收拾屋子?”
    他的脸色却忽然阴沉下去,转目默默看着窗户,半晌道:“我以前常常收拾地。大冬天里,水冰的刺骨,那时候看到家具上雕着累累赘赘的花,心里简直恨地要死。”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轻笑道:“我也不是大少爷。”
    雪樱见他脸色不好,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好此时上了第一道奶油芦笋汤,他不再说话,伸手拿起汤匙。银勺与瓷器相碰,叮叮轻响,袖口上地银色琢钢扣亦在阳光里跃跃闪动。餐厅角落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梵阿铃的清音,渺茫地如同梦境一般。
    他今日穿着银灰色衬衣,倒添了一种内敛温和的气质。默默地喝了两口汤,抬头见她只用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诧异问道:“味道不好吗?”
    她放下汤匙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气味有些腻。”
    他眉头一皱,朝侍者打个手势道:“拿杯香橙汁。”看着她微笑道:“本来要吃完烤龙虾才能喝果汁的,你既然觉得腻,让他们先上这个也是一样。”
    侍者将香橙汁端上来,却又俯身到云昊耳边悄声说话。他脸色一变,扔下餐巾慢慢站起来。陆豫岷昨日在信中说明,一旦有消息便会先派人禀告。果然跟着去青浦的人已被差回,正恭恭敬敬的垂手立在餐厅门口。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雪樱,只觉得一瞬间心里错综复杂。日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她的身影如花枝般微微倾斜,正低头捧着金黄|色的橙汁轻抿,杯中澄澄光影,映得眉间莹然如玉石,燕然温婉。
    万一她不是……如果她不是——不如就让时光在此时静止,还能再多奢想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见她目露诧异之色,朝她笑笑,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第二十八章 是谁失语微微叹(下)
    第二道菜是牛柳番茄配黑胡椒粒。法国菜中的蔬菜只略略过油,看上去鲜翠欲滴,她却仍然胃口不开。忽然身侧椅子被轻轻拖动,抬头还未看清楚,他已直接坐到身边来了。见她仍不动刀叉,皱眉道:“看你这么单薄,还不肯好好吃东西?”拿起叉子检了一块牛柳,送到她嘴边。
    她的脸腾腾便热了,慌乱摇头道:“谢谢齐公子,我自己来就行了。”他像没听到一样,稳稳地举着叉子,坚定地道:“我看着你吃。”声音却又沙又哑。
    他的语气极为固执,她也不敢争辩,只得慢慢张嘴咽下。听他在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正忐忑不安,脖中却一凉,似有冰凉的东西滴下来,沿着衣衫蠕蠕流动。身边椅子突然哗啦啦乱响,他猝然站起,右手覆眉,左手按在桌子上微微发颤。
    她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齐公子,你……你怎么哭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洋线帕子递过去。他挥手挡开,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间泪水流的更凶了,如小溪般哗哗而下。
    在这里用餐的人大部分都是熟客,颇有几个人认得云昊,见他如此失态,都站起身张看。z;z;z;c;n
    又略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拿开手帕,双目仍然潮湿,见雪樱脸色惊惶,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刚才点菜时忘记嘱咐厨师了。居然弄到这么狼狈,让你受惊了。”伸臂放在椅背上,几乎已将她拢入怀中,身上有淡薄的淡巴菰味道,丝丝清苦,夹着成熟男子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袭来。她不敢动弹,背部渐渐僵硬,麻酥酥的又痒又痛。他却轻笑一声,伸手抚着她的肩膀道:“平时在学校一定很用功,不然怎么生的这么单薄?一会儿演奏你喜欢的曲子时,你乖乖地多吃点东西,好不好?”他的瞳仁浓黑,眼神诚挚,语调中有种异样的宠溺,简直要将人融化了。
    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轻轻点头答应。他后来亦不怎么动刀叉,只端着一杯白兰地浅嘬,看她将整整两只烤龙虾吃下去,才含笑道:“还想去哪里玩?”
    小提琴的乐章断断续续地落在耳朵里,像临睡前的催眠曲。许是吃得太饱,浓浓倦意一阵阵涌上,她忙摇头道:“不玩了,突然间好困。能不能请齐公子……送我回去?”
    他突然脾气极好,百依百顺,立刻叫过领班付账。从餐厅出来,上车往软软的后座一靠,她只觉得眼皮如粘了胶水般睁不开,掩嘴呵欠连连。
    他轻轻地笑了,倾身嘱咐司机慢点开,柔声道:你困了就睡吧,一会儿到学校我叫你。”
    这一觉睡得极香甜。梦里仿佛去年乞巧节,躺在书房的榻上渐渐睡着了,睡梦里有软风从耳边吹过,她不睁眼也知道是祖荫来了。他握住她的手,含笑说南京路的伊汶思洋行里,卖的西洋画颜料最好。后来她竟然考了第一,他高兴的要命,带她去上海最出名的杏花楼吃粤菜。她极喜欢甜滋滋的雪蛤汤,一口气喝了好多碗,结果后来好长时间内,看到|乳白色的汤,心中就闷得喘不过气……
    她醒来的时候,也只觉得心中烦闷,腻腻的感觉在胸间萦绕不去。身下的床软和到了极点,几乎浑身都在濡汗。头上的黄铜镂座吊扇嗡嗡转动,吹得大幅的深紫天鹅绒窗帘扑啦啦的翻飞,如垂天云霞般遮影整个房间,屋内光色不明,也不知道几点钟了。
    她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手微微一动,身上盖的一件极华丽的男子礼服便落到地上去了。揉着眼睛坐起,远处角落的桌上亮着一盏小小的水晶灯,他坐在光影里,正拿着自来水笔伏案写字。室内静到了极点,只闻钢笔尖从纸上嗤嗤划过。
    他许是听到衣落带风,转脸朝她微笑道:“醒来了?”笑容安详温暖。
    她心里一喜,懵懵间几乎脱口而出“你回来了?”却突然清醒,心里悚然一惊,轻声道:“我怎么在这
    云昊看着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嗤嗤笑道:“到了学校,怎么叫你都不醒。只好把你带到我的办公室。”
    她默不作声,赤足下地走到窗边,刷刷地拉开窗帘,淡墨似的夜色一拥而入,临窗正望见黄浦江上点点灯火,如惺忪的睡眼眨动。
    本章重新排了一下版,并已补齐
第二十九章 教我如何不想她(上)
    屋里忽然铃声大作,“叮叮叮叮……”一口气地响,简直容不得人喘气。云昊立刻伸手拿起听筒,喂了一声便皱起眉头,声音却忽然低下去,像微不可闻的耳语般唔唔应答,那边是个娇滴滴的女音,嗔骂了句什么,却又咯咯地笑起来。
    他又敷衍了两句才啪嗒挂上电话,抬眼看向雪樱,见她嘴角隐隐含笑,自己也觉得颇不好意思,咳嗽一声道:“看你睡了整整一下午,中午又吃的油腻,恐怕会积食。我带你去跳舞场疏散疏散。”她还未答话,电话铃却又朗朗响起。
    他眉间闪过一丝恼怒,将手按在听筒上想了想,正要朝她解释,她却走到沙发边上俯身穿绣花鞋,并不搭理他。只得拿起话筒,不耐烦地喂了一声。室内安静,话筒滋滋的电流声清晰可闻,他的声音又忽然低下去,销魂入骨地道“每分钟都想你,蜜糖。可是我这几天很忙。”那边立刻“咣当”掼了电话,嘟嘟的一片忙音。
    他耸耸肩膀,把话筒放回架子上。见雪樱双眸如含着清水般直直扫过来,不觉脸微微一红,笑道:“今儿不知道怎么了,旧爱新欢齐齐找上门。不用管她们,咱们先去跳舞场,等晚上饿了再吃宵夜,好不好?”
    她已穿好鞋子,天青色鞋面上绣着兰芝杜若,踩在厚厚的牡丹花鸟地毯上,如簇锦堆绣中凛凛然立着一棵绛珠草,微扬眉道:“齐公子,我跟她们不一样。请你不要浪费时间,枉费心思。”想了想微笑道:“我已经嫁人了。”
    祖荫那日送她的钻戒原是贴身收藏的,她刚才俯身穿鞋时。已悄悄取出攥在手心。见他眉间浮起疑惑之色,犹似不信,便将手摊开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便像怔住了。脸上一种极其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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