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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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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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柯勃然大怒!
    竟如此狂妄,只手遮天,判人之生死?更何况对一位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如此辱其名节,更胜过一刀将其杀死!阿柯陡然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耳中嗡的一响,全身各处都因愤怒而颤抖。他一步跨前,便俯身去拣那把近在咫尺的铁剑。
    就在这时,那一直悄没声息、匍匐在一旁的段夫人忽然咳嗽一声,用手撑着,慢慢坐直了身子。她满脸笑意,神色恬然,根本看不出是身中剧毒,且命在不测的样子。她那对漆黑的眼眸转动,在周围人脸上匆匆一扫。这一眼中温情流露,恰与段念那冰冷的眼光构成鲜明对比,让被看到的人只觉无比舒畅。阿柯正自惊讶,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那些离得远远的人又纷纷围了上来,都默不作声,呆呆的看着段夫人。阿柯一咬牙关,悄悄提起铁剑。
    一个比洞箫还轻灵婉转的叹息之声传来,说不出的幽怨怜惜之情。大家都是一震。段夫人朱唇微启,轻轻的道:“沙兄弟,我与夫君生死同赴之意,想来你是永不能理解的了。旁人只道我薄情寡意,只有我夫君知道,我这般做,乃是能令他不孤。什么生死,什么权贵,什么世俗,什么常伦,在我与夫君眼里,都比不上孤单二字。纵使天下人以我为最无情的女子,以我夫君为最无用之男人,那又何干?你别误会,我这并非斥责与你,只是觉得你可怜──今生今世,你是不能够体会到,所谓荣华富贵、生死轮回统统都渺小如尘这份感受了。”
    ※※※
    “林姑娘以何教我?”
    半响,李洛问道。
    林芑云把玩着手里的青玉茶杯,饶有兴致地顺着前隋名家宫师芥所绘的含苞玉莲图花纹摸来摸去,一边无所谓地道:“那就要看李将军将欲何为了。庆功嘛,是公事,无论圣上以为败或胜,都是必须做的。但圣意如何,却是私心,在他心中,自有对这场战争的看法,旁人是无从琢磨的。就宴会来讲,无论开什么宴会,歌舞、诗词这些节目都是大雅之事,绝无可厚非。但这小丑剧,却是大大不同了——嬉笑打闹,非属正礼,无论题目内容如何,终究是取巧献媚。圣意安,则上上之吉,圣意不安,可就是最下乘之选了。”
    李洛静静听着,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当今圣上是什么人?”
    林芑云笑道:“李将军也非庸人呢。当今圣上么,小女子怎么敢胡乱评价?只知道他战功卓著,用兵如神,二十余岁便已威震四海。灭东突厥,平吐谷浑和党项,平定高昌,真正是一统海内。高宗在的时候,他不能封太子,最后封了个什么……什么什么天……哎,这些名称老是记不住。”歪着脖子想不出来。
    李洛轻轻叹了口气,半响,低声道:“封无可封,所以册命为天策将军,恒古未有之衔。”
    他回过头来,盯着林芑云的眼,问道:“林姑娘真是才思敏捷,人所不及,就这份将圣意与国事分开来想的心思,天下就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认为成算有几?”
    林芑云答非所问的道:“我只知定国公又名哑公,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李洛道:“此乃圣上戏言所赐,盖因他老人家乃是响当当一名汉子,终日寡语,但言出必行,行而必果。据说当年率重骑兵远征西域时,三天之内,只说了三个‘走’字,急行数百里,追至阴山,将突厥灭亡。他老人家当着圣上说不了几句,除了汇报军情,则圣上不问,他便不说,更无一献谗之语。满朝文武中,也只有他能跟圣上默坐半日,还能让圣上欣悦无比,说出‘李靖既无言,则朕心甚安’的话。是以圣上赐他哑公之名。”
    林芑云吐吐舌头,道:“果然,自古昏君悦行,明君察心。”
    李洛怵然而惊,赫地站起身来,脸色煞白,象是突然领悟到什么关键,急不可耐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好一会才停下,嘴唇挪动半天,终于吐一口气,叹道:“好一句昏君悦行,明君察心!我竟糊涂到想不通这个道理,哎,真是一语中的!好!好!”
    他略定一定,想起一事,又踌躇道:“恩……只是……众目睽睽,都见到了我献的这出‘百丑闹春’……”不禁回头看一眼林芑云。
    林芑云端起杯子,“咕隆咕隆”大大灌了一口,长长出口气,叹道:“啊,真是好茶。”双手顺势往前一送,那茶杯直摔出去,“咣啷”一声在李洛脚边摔得粉碎。饶是李洛见机快,立时收腿,但茶水四溅,长袍上仍给水溅湿一大块。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李洛一时愣在当场。铛铛吓了老大一跳,站起身来,吃惊的看着林芑云,却见她悠然自得,掏出丝巾慢慢擦拭嘴角。
    李洛大怒,跨到楠木桌前,伸出右手,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茶杯茶壶茶盘们一阵乱跳,开口大声喝道:“混帐!欺人太甚!简直是目中无人,持才放旷!来人,来人!秦管家!”一叠声的怒吼。
    这一拍一吼,声势浩大,整个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李洛平日里一向温文有加,从未当众怒吼过,就算是要处罚下人,说起话来也是斯文得体,现下竟然毫无征兆就发如此大的火,丫鬟小厮们一个个心惊肉跳,立时就有人飞也似的跑去找秦管家,其余人慌忙低着头进来,收拾残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秦管家还未跑进院门,远远的就听到李洛愤怒的声音:“……可恶!简直可恨!老爷我礼待于你,就敢如此放肆么?这青玉茶杯乃高宗所赐,先祖留传,能够见得一见,已经是你的福分了……竟敢将它摔了,你吃了豹子胆?你是什么东西?恩?左右不过是个弄臣,就敢持才放旷,在老爷面前发脾气……你是想死了!好!我今日就成全了你!秦管家呢?来了没有?怎么还不见人影?”
    秦管家应声而入,低头行礼,说道:“小人在此侍侯,恭听老爷吩咐。”
    他徐徐答来,声音沉稳冷静,李洛看他一眼,竟立时收声,转身找椅子坐下,低头不再言语。众下人心中都道:“还是秦管家稳重,亏得他来了……”一面又偷偷打量林大小姐,却见她仍是笑容款款,不时夹一两件小吃,放到嘴里细嚼慢咽,好不洒脱,不禁又暗自替她担心。也有不少下人心道:“这林小姐也真托大,这个时候了,还如此不在意,真想要惹得老爷动手么?”赶紧收拾完毕,众人又匆匆退下了。
    李洛待下人们全都退出去,将门带上后,长长吐了两口气,方抬起头来,但见脸上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甚至很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哪里似刚刚才雷霆震怒过的样子?他悠然的自桌上端起茶来,浅浅的尝了一口,半天方道:“有一件事,要你立即去做。”
    秦管家毫无惊疑之色,只道:“请老爷吩咐。”
    “那个戏班子领班的,叫……什么?”
    “回老爷,张之树。”
    “恩,张之树。擅自摔坏了我祖上传下来的高宗所赐青玉杯,实在罪无可赦。念在现下圣上喜庆,大赦天下,就不追究了。但人已不可再留在洛阳,你马上派人送他们回乡去,十年之内都不准再跨进洛阳城门,否则定当严惩。要让他们明白,这是我特地开恩,知道了么?”
    秦管家道:“是,小人这就派放心得下的人,将他们尽数谴走。”
    “还有……”李洛看一眼林芑云,续道:“念在是我让他们来洛阳献艺的,那领班犯事,总不能让大家都跟着受罪罢。这样,工钱还是照给……按双份给,但不能宣扬,就算是给他们班的补偿。就是这样。此事你要拿捏稳了,出不得丝毫纰漏,我要你亲自安排,得给我办得妥妥当当。”
    秦管家道:“是,小人知道该怎么做,必定办得妥当,保证洛阳城里没有一丝一毫谣言流传。”
    李洛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你办好了,我自然有赏的。哦,对了,林姑娘刚才受了惊吓,也须压压惊。她喜欢喝茶,你回头到库房里将我那对紫金白玉杯送林姑娘屋里去。”
    秦管家再应一声,低头刚走到门边,李洛又叫住他道:“还有一桩事,你记一下,回头叫人把我当初练功读书的南厢房整理一下,自今日起,我就在那里休息。”
    待秦管家离去后,林芑云看着李洛笑道:“你可真是从善如流啊。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猜错了呢?若是圣意安,李将军岂非鸡飞蛋打?我自己反倒还有些担心,若真是那样,我可没脸再在这里混下去了。”
    李洛哈哈大笑,说道:“你担什么心?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你放心,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你说得不错,这等闹剧,滑稽取巧,本来就是最下乘之选,只恨我自己昏了头,竟想出以此邀宠。当今圣上乃不世出之雄主,历无穷艰险,阅万千豪杰,才成此霸业,岂会在乎这等献谄邀宠这举?哎,我真是有些昏头了,险些误了大事。”说着站起来,整顿衣观,对着林芑云深深一躬,口中道:“李洛受教了。”
    他这般礼数,林芑云脸上一红,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哎呀,羞也羞死了,快起来!我这算什么教你啊,还是你自己明白的。”
    李洛正色道:“非也。若不是姑娘指正,我李洛真要犯大错了。其实这献戏还只是小事,我要谢姑娘的,却是另一件。”
    林芑云奇道:“什么事?”
    李洛并不回答,直起身,缓步走到门边,望向门外那棵年已过百的老槐树。此时已是深冬季节,槐数叶早已凋零,只剩一根根光秃而老迈的树干,奇异的扭曲着,无力地向上愁云密布的天空。那厚厚的云层广漠无垠,就这样将三千花花世界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良久,李洛始长叹一声,道:“今日姑娘这番话,对我真如醍醐灌顶。就算再聪明的心计,只是取巧献媚邀宠,真正的英主,又怎会看得起?反过来讲,将一腔热血,玲珑心思全放在这上面,又怎会成就大事?定国公那样的人才真是英雄,我李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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