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傲霜道:“她母女二人业已化明为暗,不过据在下猜想,‘银狐’和杜桐屯之间,必有联系。”
萧月梅道:“但是,据轿夫说,他们抬去杜府的人却是阎君涛。”
秋傲霜道:“因此……”
萧月梅疾声接道:“秋副宫主应该发觉,空轿引你上山,这事并不单纯,最少,杜桐屯业已发现你在杜府左右窥伺。”
秋傲霜皱眉喃喃道:“杜桐屯应该不会发现在下的行踪才是。”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是在何处隐身窥探?”
秋傲霜道:“杜府斜对面一家裱画店中。”
萧月梅双眉一挑,道:“店东可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
秋傲霜讶然道:“莫非那店东是杜桐屯的同路人?”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断语不要下得过早,不妨赶回去看看动静。”
秋傲霜道:“姑娘可愿同行?”
萧月梅道:“月梅倒愿奉陪。”
秋傲霜挥指一弹,点了那两名轿夫的昏穴,率先向山下纵去。
二人疾走,不过盏茶光景,又回到了那间裱画店,店门仍是缺了一扇,二人一先一后地走了进去。
店堂内吊着一盏气死风灯,店东、师傅、学徒四人围聚在灯下用饭。
秋傲霜取下毡帽,脱下蓝布大衫,捧在手内,送到店东面前,道:“在下特来奉还衣帽。”
店东连忙起身接过,笑道:“破衣破帽,大爷随手一扔就是,又何必劳驾跑一趟。”
秋傲霜右手突地一翻,扣向店东的左腕,那店东随手将衣帽往后一抛,极不着痕迹的藉势躲开了秋傲霜的扣拿,一摆手,道:“粗茶淡饭,不敢留二位一用。”
秋傲霜心头暗惊,对方显然具有绝佳武功,而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适才多承相助,在下有意请你老到酒楼上喝一杯,不知是否赏光?”
店东笑道:“不敢破费……”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二位不嫌鄙陋,不妨就座,老朽这儿倒有几坛陈年好酒,正好抬来飨客。”
此刻不过戌初光景,秋傲霜情知萧月梅不到子时,一身武功难以恢复,心中不禁有了顾忌。孰料当他以探询的目光望向萧月梅时,对方却回以他一个极为安祥而又柔媚的笑容。
秋傲霜不禁胆气一壮,沉声道:“用不着给在下来虚套,方才就已经打过了招呼,在下是府里的办案捕快,尊驾该不会忘记。”
店东含笑道:“莫非老朽犯了何罪?”
秋傲霜道:“你走漏了在下的消息。”
店东依然笑道:“尊驾火气不必如此大,坐下喝上几杯再谈如何?”
秋傲霜拂袖道:“在下是与你谈公事。”
店东突地脸色一沉,双眉高挑,冷声道:“如是要谈公事,那就请尊驾亮出令牌让老朽见识见识,尊驾说不定是个冒牌的捕快。”
秋傲霜冷哼了一声,倏然探手入怀……
萧月梅飞快地将身子一旋,拦阻了他的蠢动,向那店东含笑说道:“这位老人家请不必见气,年轻人的火气总是有的,您老人家包涵点。”
店东向萧月梅扫了一眼,道:“姑娘的话倒还中听,请问二位来此何干?”
萧月梅道:“方才这位朋友借宝号之地一用,也曾奉献了十两白银。”
店东道:“不错。”
萧月梅道:“你老人家既然收了银子,就不该走漏这位朋友潜匿在此的消息。”
店东道:“姑娘这话说得有理,不过,老朽也要反问一声,姑娘怎知是老朽走漏的消息?”
萧月梅笑道:“若是有凭据在手,也不会站在这儿恭恭敬敬向您老人家请教了。”
店东笑道:“姑娘好伶俐的口齿。”
秋傲霜哪有那多时间让萧月梅和那老店东闲磨牙,复又出面说道:“尊驾不必再装下去,何不亮个名号使在下知难而退。”
店东道:“金陵城中,无人不识我宋先生。”
秋傲霜道:“台甫呢?”
店东道:“老朽佚名。”
秋傲霜道:“何不说是埋名在此,另有所图?”
店东冷笑道:“尊驾的言辞太过咄咄逼人了,若是稍敛锋芒,才是福事。”
秋傲霜双眉一挑,却未说出话来。
萧月梅福了一福,道:“宋先生!请问您老人家和杜府有何渊源。”
宋先生道:“老朽惶于显赫,安于贫贱,不敢与金陵世家的杜爷论交。”
萧月梅笑道:“客气……”
语气一沉,接道:“说句老实话,这位朋友在宝号守候一个多时辰,就是与对街的杜府有关。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位朋友守候在此的消息,已为杜爷所知,这可有点奇怪?!”
宋先生目露精芒,向秋傲霜一扫,道:“尊驾大名如何称谓?”
秋傲霜道:“在下秋傲霜。”
宋先生道:“方才尊驾守候在此,想必也曾看见,连同老朽在内,店中四人无一离开。”
秋傲霜道:“那是事实。”
宋先生道:“既是事实,尊驾这一趟就白来了。”
秋傲霜道:“然而在下潜伏在此处的消息业已走漏,也是事实。”
宋先生道:“即使尊驾潜匿在此的目的是要砍下杜爷的头颅,老朽自问也不会干出通风报信之事。老朽方才就说过,惶于显赫,安于贫贱,不喜巴结权贵,是老朽生平的志向。”
这几句话可说是又狂、又傲,骨子里分明暗示,他根本没有将杜桐屯那种人物看在眼里。
萧月梅蓦然发现自己和秋傲霜不该只将注意力放在这店东一个人的身上,这间裱画店里不是还有一个中年裱画师傅和两个小学徒么?
一念及此,不禁向另外三人看去。
那中年裱画师傅和两个小学徒见店主人和来客发生了争论,齐放下了碗筷,目瞪口呆地愣然无语。
萧月梅走近饭桌旁边,向那中年裱画师傅问道:“请教,下午关店之后,您可曾留意到有什么行迹可疑之人向店内窥探?”
裱画师傅傅目光一亮,低声道:“姑娘这话倒是提醒了在下,待在下去将店门先关上再说。”
说罢,起身离了饭桌,向门口走去。
宋先生突地目露精光,沉叱道:“回来!”
那中年裱画师傅非但未遵命停步转身,反而双脚猛弹,直向门口射去。
看他的身手,还不是一日之功,只不过一蹴之间,就已到了门边。
他快,宋先生比他更快,口中发了一声冷哼,人已如影随形般到了门口,手臂一舒,叭地一响就抓住了那中年裱画师傅的后领口。
秋傲霜和萧月梅相互一视,各露惊色,放眼武林,论身法之速,出手之诡,恐无出其右者。
宋先生一抓得手,另一手也相继扣上了那中年裱画师的腕脉,同时低声叫道:“徒儿快将门板阖上。”
那两个小学徒看似木讷,一动起来却也是身手矫健,将空余未上的一块门板立刻阖上了。
宋先生已将那中年裱画师傅推回原座,沉声说道:“原来你是杜府派来卧底的。”
中年裱画师虽是满面骇色,却未开口求饶。
萧月梅暗中扯了秋傲霜一下,低声道:“秋副宫主应对之间千万不可造次,这位宋先生,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得罪不起。”
秋傲霜悄声问道:“萧姑娘知他来历?”
萧月梅道:“不知,但是看他出手就可一目了然。而且,据我猜测,他在此间这家裱画店,只怕也是冲着杜金刀而来。”
二人说到这里,突闻一声低沉的嚎叫,抬眼望去,只见宋先生猛力收缩五指,那中年裱画师傅被扣拿的一只右手,顿成乌紫之色。
宋先生沉声道:“快说老实话,否则老夫先毁去你的右臂。”
中年裱画师傅倒还有几分骨气,虽是痛彻心肺,却未开口说话。
秋傲霜趋前一步,抱拳一拱,道:“宋先生暂息雷霆,可否由在下来问这位师傅几句话?”
宋先生满面威怒之色,目路凌芒向秋傲霜一扫,道:“请尊驾闪去一边,老朽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然后目注那中年裱画师傅,接道:“既已事败,休要逞强,不然,老夫会教你死活不得。”
那中年裱画师傅想必已难忍受痛苦,嘶吼道:“先松开我的手腕,否则我至死不说。”
宋先生将手一松,冷哼道:“松开你,你也未必能够脱身,老夫问你,可是杜金刀派你前来卧底的?”
中年裱画师点点头,道:“不错。”
宋先生道:“如此说来,郭危龙也不是你的真名了?”
中年裱画师道:“郭危龙就是在下的名字。”
宋先生道:“老夫倒懒得问你姓名是真是假,只想知道,杜金刀因何派你前来老夫的店中卧底?”
郭危龙道:“这条南大街上的店铺之中,每家都有杜爷的人,并非只派在下前来你这家裱画店。不过,在下有眼无珠,却未看出你这位武林高手。”
宋先生冷声道:“老夫不喜听人说奉承的话……”
抬手一指秋傲霜,接道:“你认识他?”
郭危龙道:“擎天宫副宫主秋傲霜,杜爷的生死冤家,在下怎会不认识?”
宋先生目光向秋傲霜一瞥,又向郭危龙问道:“如此说来,方才这位秋副宫主在店中守候之时,是你向杜金刀报了信?”
郭危龙道:“不错。”
宋先生道:“那可是老夫看走眼了。你一直在店堂中打转,老夫可不知道你是如何将消息传送出去的?”
萧月梅插口道:“宋先生!他可能是以传音术暗中向杜……”
宋先生冷声接道:“不是老夫夸口,只要是落入老夫眼中之人,即使口唇不动,暗中以传音术与他人交谈,也休想瞒过老夫。”
郭危龙道:“你端的高明得很!”
宋先生不再问下去,目光锐利地四下扫动,似在寻打什么。
秋傲霜和萧月梅自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神采奕奕的老人,那两名小小年纪的学徒,自阖上门板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此刻,两人也是各自将目光投注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