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丕瑶再次给母亲行辞别大礼,又从呼延氏怀中接过青霞,亲了又亲,看了又看,这才登车而去。
老夫人望着年近五旬的儿子,步履渐衰的登上官车,探出身子向全家告别而去时,不禁泪水沾衣,她悲壮的转身试泪,从呼延氏怀里接过青霞,看着孙女娇嫩的小脸,心想,儿子这一去,不知几何再回府弟,这刚来到人世的七丫,也许就是儿子的最末一个血脉,想到这里,她用衣袖再擦了一下眼泪,高声而果断的说:“马府上下张灯结彩,七丫九天时,我们要热热闹闹的大宴宾客,为我马家喜添千金庆贺!从今天起,在府门前支锅造饭,为周围乡村里那些饥寒交迫的乡邻们施舍九天米粥。”
第3章:放学归来早,贪看放风筝
光绪十三年,即1887年。
仲春,中原大地的旷野上,到处是杨柳醉春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夕阳西下的天幕上,硕大的蝴蝶﹑飞鹰﹑蜻蜓及数种叫不出名的风筝在空中盘旋﹑摇荡,似乎很想挣脱掉那根一出生就束缚自己的线绳。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线鸢。”放学归来的马青霞高仰着头,嘴微张,目不转睛地望着野地里的孩童放飞的风筝,不禁脱吟出这句诗来。她跃跃欲试,因为激动,双手不由自主的将手里的纸笺揉搓一团,很想脱路奔到野地里握握风筝的线绳。
“七丫小姐!七丫小姐!咦!你原来在这,让奶娘找的好苦呀!快回去,老爷回来了,在家等你呢!”不远处,身高马大的奶娘颠着厚实的胸脯,如急似火地奔过来,。
“家父回来了?”青霞雀跃。从她记事起,还没有见父亲什么样,只有每月的一封家书,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山西解州任知州,后来,从全家接到信后的喜欢中,她又知道家父因被晋省的百姓拥戴成为百官之楷模,被皇帝褒奖,钦点为山西按察使、布政使。
“七丫小姐先别高兴,老爷一回来,知道你不在家里的私塾里读书,就冲你母亲大发雷霆,若不是老太太出面挡住,老爷不罚你母亲才怪呢!”奶娘边埋怨边爱怜的将青霞揽在怀里,整理她被春风玩乱的黑发,然后,牵着青霞的手,着急慌忙的回府弟。
“这与母亲没关系,是七丫自己愿意到村头的学堂里读书的,再说了还是祖母和大娘点头同意的。”青霞边说边跟着奶娘紧走慢赶,手里的纸团脱手而去,又随风滚到路边的水沟里,可她全然不觉。奶娘只顾牵着青霞的手赶路,也没在意从青霞手里脱落的纸团,只是嘴里仍然埋怨:“那时,若不是你哭闹,老太太和夫人才不会同意的,你这一去村里的学堂读书呢,害得府里的大大小小为你操心,可老爷一回来,还大发雷霆,咦!咱快点走吧!来七丫小姐,让奶娘背你。”
“不,被人看见了会笑话我的,再说了,我走得动的。”青霞退了一步,不愿被奶娘背。可奶娘哪里肯依,拉起青霞的手,腰一弯,屁股一撅,身子又猛的往前一拱,强行背起青霞,颠颠歪歪的一路小跑。
于是,青霞舒服的伏在奶娘那宽厚的肉背上,心也跟着奶娘那咚咚的奔跑而奋飞,父亲回来了!真的要见到父亲了!可父亲长什么样?是不是像梦里梦到的那样,是位威武高大,风流倜傥的英俊男人?坐堂审案、察理民情时也是不怒自威,众民爱戴,要不,怎会被皇帝从知州钦点为山西按察使、布政使呢!每当她从梦中醒来问母亲,父亲是不是那样的,母亲便伸出手抚摸着她点点头,红着脸儿微笑。
夕阳的浓辉,透过厚实灵透的木窗户,切射进宽敞而摆设华贵有序的厅堂里,又踩着马丕瑶的身体和他端坐的镂刻有吉祥花纹的红木椅子,攀爬到屏壁上的名画上,把厅堂里映照得金碧辉煌,溢彩祥和。
马丕瑶与家人欢聚一堂,他见老太太身体健旺、硬朗,妻妾们贤惠恭良,儿女们知礼孝顺,刚才因为爱女不在府里读书的怒气——正不由自动的消散,并升起丝丝的愧意,爱女不在府里请的先生那里读书,说明爱女淘气爱玩,家人顺着女儿,说明家人宠爱她。家人宠爱女儿,老夫应该高兴,可老夫竟为这事责怪家人,真是老糊涂了。老夫离开府弟时,幼女刚出生一天,现在女儿已经十岁,她长什么样?像她母亲还是像老夫?最好像她母亲,灵透秀美,温顺可爱。
马丕瑶虽与家人谈笑问安,心里想的都是女儿青霞,他想快点见到她,于是,外面一有动静就兴奋激动,以为是奶娘带着女儿回来了。
突然,府门口传来奶娘气喘吁吁的高声禀喊:“回……来了,七丫小姐……回来了!”
第4章:青霞吐童言,满座皆惊奇
随着喊声,奶娘背着青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来到厅堂门槛外,弯腰撅臀,放下青霞,拉起她的手,满脸是汗的迈进来。
马丕瑶无声的“啊”的一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微笑着,声音颤颤的叫:“七丫!”
青霞顺着喊声,怯怯的望着眼前的陌生老者,只见他体态丰盈,衣衫整洁,满面慈光,下巴方园,胡须冉冉,威仪堂堂地从座上站起,姿势不变地怔在那里,双眼放射着与他年龄不相付的光芒,从头到脚一点点地看着青霞,很仔细地看,甚至连青霞身上穿着的夹袄上的印花都不放过。
他是父亲吗?刚才是这位老者唤我吗?青霞又环看了一遍端坐在厅堂里的全家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众人笑。
第5章:月夜访书院,惊呀先生言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露气;溶溶的月光,水一样地泻下来,马府便被笼罩在乳雾一样的夜色里。在通往书院的幽径上,马丕瑶身着浅色长衫,披着从花枝间透过的幽幽月华,踩着斑驳的树影,闲庭漫步到书院,轻轻扣响书院的门。书院的男赴闻声,嘴里哟喝着“来了”,便挑着灯笼,快步出来开门,只是那灯光被月光掩没,显得淡淡无光。
男仆打开门,尽管月光皎皎,却不知来人是谁,他急忙高烛灯,见是马丕瑶,惊慌地“啊呀”一声,说:“是老爷!”
马丕瑶“哦”了一声,径直入内。他是来看望教书先生的。因为再过几天,他就要去贵州赴任了,他想在走之前,与府里的教书先生闲晤漫谈,一是嘱托教书先生,在自己走后严管儿女们的学业,二是顺便与他辞别一下,毕竟这一去贵州,回府是遥遥无期,贵州可比山西的解州遥远多了,家书传递遥缓。再说了,他这次回府一个多月,才来书院看过先生一次,所以就趁着今夜的凉爽和空闲,来书院小坐,与先生漫谈。
房间里的教书先生听到男仆喊“老爷”,急忙放下正批改的作业,起身拉过衣架上的长衣,手忙脚乱的穿带好,左手快速的前后抚顺一下衣衫,右手已将房门打开,一步跨出去,站在廊檐下,就着溶溶的月光望去,朦胧之中,果见一个身态丰厚之人,正披着一身模糊的月华,缓步朝自己的房间而来。他虽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从那稳重的步伐和略显发福的体型,还有提灯笼的男仆快速关上书院门之后,又紧跑在前,举着灯笼为那人照明引路的敬畏样,他确定来人就是马丕瑶老爷。于是,他急忙撩袍移步,离开房廊,慢下台阶,躬迎上去,嘴里也热情地喊着“老爷”。
“呵呵!”马丕瑶未开口说话,先笑两声,说:“先生,回府这么长时间,颇多应酬,很少到书房来坐,请先生见凉。”“老爷说这话折煞俺了,只有我去拜见您的理!可又怕您事务繁忙,不敢轻易惊烦您呀!”教书先生紧走几步,轻轻扶持着马丕瑶。
教书先生与马丕瑶同村同姓,是将家村里出了名的学识渊博之人,被马丕瑶以殷厚的高薪和待遇聘用到马府的书院,给马丕瑶的儿女们及马府的家仆院丁们的子女授学。他对马府给他的待遇很满意,对马府的学生很满意,去年,马丕瑶的两位年长公子相继立业、出仕,可剩余的几位子女仍然潜心跟他就学,只是那位最小的七丫小姐见两个大哥哥不来书院读书了,就闹着非要到村里的大学堂去打哄哄。谁知老太太也点头应允了。他当时觉得很尴尬,以自己无能为人师向府里提出了辞职,怎奈老太太极力挽留,他才又留了下来。
教书的马先生与马丕瑶相扶进屋,寒暄入坐。稍顷,男仆提壶上茶。随着热茶倾杯,缕缕轻烟自杯中袅袅腾飘,阵阵茶香袭鼻沁肺。
两人端起茶杯,轻酌慢品,谈笑风生。马丕瑶用轻风细雨的语气把要说的话说表达完,又在闲谈中对教书先生嘘寒问暖了一翻,即起身告辞。男仆赶紧开门。
天空幽凉,月光如水。马丕遥走出屋门,站在房廊下,仰首望天,嘴里禁不住称赞:“好月夜,真是‘碧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独月轮’呀!”“是呀!‘月照花林皆似霰’,张若虚真是把碧天明月给写到家了,老爷您把这‘碧’也改到家了。”教书先生紧随着马丕瑶迈出房门,望着书院里朦朦胧胧的花枝月影说。
马丕瑶“嗯”了一声点点头,陶醉在碧月枝影里,正要移步下阶,随即他像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教书先书:“先生可熟识村头大学堂里的阵先生?”“有过几面之交,但不熟稔。”教书先生赶紧答。
“哦。”马丕瑶这才轻扯长衫,慢下台阶,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他学问如何?”“这个倒不清楚,只是听村里人传言他精通易经。”教书先生紧赶一步,上前扶着马丕瑶说。但心里却有一丝阴影在轻轻弥漫。
“是吗?他真地精通易经?”下了台阶地马丕瑶站定问。
“是地。这个倒是千真万确。只是他在一月前辞职了。如若不然。我可把他引见给您。也让他授予公子们些学问。”教书先生试探着说。
“嗳!先生您多想了。”马丕瑶笑着摆摆手。迈着郑重地碎步。踏着花花搭搭地月光枝影。谨谨慎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