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大》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寻找北大-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40节:先生 文/陈恒舒(10)         

  张先生在教学方面是极认真负责的。首先表现为他的课堂容量极大。每次上课必提早十分钟到课堂,还企图尽可能地提前上课。每次还没到点他就敲着前面的讲桌让大家安静下来。课上到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他总要问一句:〃还要休息吗?〃那意思就是:〃咱甭休息了,接着讲下去吧。〃下面只要没什么太大动静,他就会说:〃那咱们接着讲吧。〃这时候下面就会出现较大的骚动,这时他才很无奈地放下讲稿,说:〃好吧,休息五分钟。〃……其实课间应该休息十分钟的。每次临下课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看一下表,然后作惊讶状,说:〃哟,还有十分钟了。〃然后很无奈地看着大家说:〃怎么办呢,这样吧,我把这个问题讲完咱们再下课好不?〃也由不得我们说〃不好〃,他便一直讲下去,往往都要拖上五到十分钟。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偶然现象,后来发现次次课都是如此……原来这是张先生的〃惯用伎俩〃,这样累计下来,他每个学期都能多争取到一次课的时间。另外就是他对学生论文的批改。我们只交过一次三千字的读书报告。事隔一个月以后,作业发下来,我们惊奇地发现每个人的文章后面都有一串长长的评语,多则两三百字,少的也有七八十字,文章中还有红笔的勾画和随文点评,想来是看得十分细致。最难得的一点就是,不管分数高低,张先生评语的大部分篇幅是在称赞这篇文章的好处,缺点也很鲜明地指出但并不占太大分量,这是一种以鼓励为主而非以教训为先的方式……张先生不仅负责,也是很懂得为人师之道的。   

  张先生是个趣人。他最有名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好玩〃。他课堂容量大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据他自己说就是:〃这个东西讲起来太长,不讲呢,又太可惜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比较好玩……〃有时候说起一段好玩的故事或者念一段好玩的文章,我们下面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自己先大笑起来,因为他觉得〃好玩〃。但这种心态并不妨害他的学术研究,反倒增添了不少乐趣。他总穿着一袭布衫来给我们上课,有人戏称之为〃长衫〃,张先生很快做出澄清,说我穿的不是〃长衫〃,为什么呢,鲁迅先生的《孔乙己》里面说了,〃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点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而他自己是〃没有这样阔绰〃的〃短衣帮〃,最后特别声明,阶级一定要划分明确。这一番解释把大家都逗乐了。但这身衣服确实给张先生添加了不少古雅的气息,包括那几次唱词表演,实在让我们觉得张先生就是一地地道道的〃宋人〃。有时候我会去试着想象张先生〃细雨骑驴入剑门〃或是〃晴窗细||乳戏分茶〃的情景,一定也是特别〃好玩〃的。         

WWW。HQDOOR。COM▲虹▲QIAO书吧▲  

第41节:先生 文/陈恒舒(11)         

  但张先生也并非一个把自己封闭在书斋里的学者,甚至觉得他与现代生活方式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有时候也会〃愤〃,但也〃愤〃得十分可爱。他会在课堂上批评现在的辩论赛是搞〃人格分裂〃,批评有些老师在研究生面试的时候跑出去接电话,批评有些茶楼酒店附庸风雅乱用繁体字把〃余秋雨〃写成〃馀秋雨〃……如此等等。有人说他身上有不少文人的〃臭毛病〃,比如听说他这个学期给03级本科生开课,其中一次课用的是一个多媒体教室,他拿着话筒在台上讲了一个多钟头,一边讲一边埋怨这个话筒有多么多么不好,多么多么不方便,结果快到下课了才发现那个话筒根本没打开。每周的另一次课本来安排在一个很大的报告厅上,但才上了一次他就不干了,说这么大的屋子根本就不是上课的地方,硬是给换了个小教室。这次课本来是只有单周上,换了之后就变成双周了,这样一来他又多争取了一次课的时间,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笑着跟03级的同学说,你们又让张先生〃阴谋得逞〃了。   

  据说张先生是极少发表论文更不愿意写书的。确实,我在书店里只见过他选编的一本《宋诗选》,再无其他。和很多整天靠着论文数评职称、靠着出畅销书和四处讲课赚外快的所谓〃学者〃来说,张先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学者,一个不求名利、一心一意做学术的学者。可以说,他已经把学术和自己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有人半开玩笑地跟我说,三十年后,你大概就和现在的张先生一个样儿。我摇摇头说,张先生的境界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陈恒舒,1984年5月24日生于湖北十堰,2002年考入北大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研究生在读。         

→虹→桥→书→吧→BOOK。HQDOOR。COM  

第42节:一个迷局 文/清平(1)         

  燕燕于飞   

  假如你有幸在北大度过青年时代   

  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无论走到哪里   

  北大都会在你的心中   

  因为北大是一个流动的圣节   

  一个迷局(清平)   

  对北大,我一直感觉可说不可写。人生百年,八十多万个小时的光阴,究竟有多少已经和将要消耗在对它的谈论上?四个月前我们中文83级毕业二十年聚会,一天一夜都在谈论它,那样的谈论,无论具体或抽象,兴奋或感伤,都可以夸张地称作盛宴,的确是享受,但要把它们写下来,却甚无趣,没有多少可读性。这些谈论,和我们更多时候在另一些场合被偶然触发的对北大的回忆、今非昔比的感慨是一样的,都是貌似个人经验的大众经验,装在相似的道德容器和情感容器中,略无孤立性可言。可以推想一条巷子、一个家族、一座城市,乃至一个祖国,在两个以上相关者之间引发的回忆和喟叹概莫如是。所以我想,要写,就写点突兀的吧。   

  1987年6月底或7月初的一天上午,我送走了32楼416同屋中的最后一位。阳光强烈,校园依旧,我是否马上回到宿舍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一个极其猛烈的念头是: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要在32楼416待到被赶走。我还有比较多的米票、面票、粮票、菜票,不够还可以去换,换多用不了还可以去退,我也还有足够多的钱去海淀镇上的良友书店租武侠看。最让我一想起就兴奋的是,我从此彻底自由了,就我一个人了,晚上可以通宵不关灯了,可以想唱就唱,想不起床就不起床了。虽然北大四年一直很自由,至少比别的学校的学生要自由不知多少倍,但再多的自由上面总还顶着一棵更自由的草,现在我可以把这棵草拔下来了。第二天早上,或者中午醒来,我一下傻了,那种突然由熟悉转为陌生的感觉,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和描述,我只能说接近凄凉,惶恐,怀疑,惊悚,〃怎么回事?人呢?〃……现在能比较清楚地记起来的有两点:一,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不是刚过去一天一夜,而是被人蒙了眼睛,下了迷|药,施了魔法,变了戏法,反正是时间被抽走了多少完全不知道,不知所措,但这感觉消失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来不及在记忆里扎根,快到我现在写下这种感觉时心里很虚,像是在传播别人的谎言时又加进了自己的谎言,对这些描述的真实性一点把握也没有,却还要别人去相信,可谓〃不真实的不真实〃。二,微笑。迅速之后,必定是一个停顿。其实我回忆中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个停顿的微笑,它出现在我脸上就像演戏一样。这是对那种无法再现的感觉的本能反抗,非常有力量,比童年时独自卧病在床因恐惧而攥在手里的《毛主席语录》还要有力量。我一个人在北大的最后十几天黑户口生涯就从这个微笑开始了,它担当的是救世主的角色:我刚抓住头顶那棵更自由的草,还来不及拔出来,还来不及使上劲,整个身子就突然陷入了泥淖,而它一伸手就将我从泥淖中拔了出来。此后二十年,它成了我最称手的家伙,无往而不利。   

  无论如何,这北大四年旧生活的尾声,这短暂的新生活,〃一个人的32楼416〃,应该是值得好好写一写的。   

  然而,我写不了。这十几天是怎么过的,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我完全记不起来了,仿佛〃微笑的救世主〃拉了我一把之后,顺手带走了记忆。果真是这样,我应该感谢他。二十年来,我不时会做一个经典的梦: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想着要吃某道菜,拼命赶去学三,但排到我时发现自己没带饭盆,急忙赶回去拿饭盆,却找不到我住的宿舍了,几经打听,被告知我找错了地方,我的宿舍在另一个楼里,赶去那楼,找到印象中的自己的宿舍,发现已经没空铺位了,而住着的,是一堆早已毕业又赖着不走的人,我在幽暗的楼道里找来找去,总算在一间宿舍找到一个空铺位,刚刚放下行李,有一个人过来问我,嗳,你也来了啊,你是哪年毕业的?我开始拼命回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是1886年毕业的,一会儿又恍然大悟,我哪里毕业了啊,是1978年想毕业,但后来又改主意读研究生,因为突然的社会变故,耽误了几年,那么,我应该到1976年才毕业,而现在才1992年啊,我正这样想,忽然听见隔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徐永那带点羞涩的骄傲的声调,我一下兴奋起来,站起来就往外冲,差点和一人撞个满怀,这人摆着手,带着大男孩的招牌坏笑说,干吗这么急急忙忙,我们这不都来了么,我一看,是东子……这个梦,和我大部分梦不同的一点,是我在梦里完全没有警惕过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梦,而我一般在梦里,无论噩梦还是美梦,都会想,这是不是一个梦?或者对自己说,这是梦。非常肯定。我相信这个让我永远待在北大的梦,是〃微笑的救世主〃带走记忆所造就的,是他深刻理解了往事的意义,把缅怀的半成品拿走,做成成品再还给了我。这个无比虚假而又极具真实迷惑性的梦让我恒久地享有北大生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