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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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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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子?貂禅?我身体微一晃荡:“原来你竟是要我……委身于耶律楚么?”
    他不语,复低下头。
    我狠狠推开他:“你可知道,在紫蒙川,耶律炀如何杀害的裴冕真真?你可知道,在上京,契丹人如何折辱汉女?你可知道,楚玉将军之女,死得有多惨?你可知道,我……我……”往日之辱全都涌上心头,我眼角的酸意无法抑制,“那些为我而惨死的侍女,她们不只是我的仆从,更是我自小的伙伴……我怎能寡廉鲜耻,委身于仇人?”
    萧史突然低头,以袖擦拭双眼。难道他竟也在流泪?我正纳罕,他已重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沉痛道:“殿下受苦了……想听听下官的故事吗?”
    我忍住抽噎,以目光默许他。
    “公主有所不知,下官是渤海人,父亲原是渤海大将。契丹来犯,我父亲在前线奋勇抵抗,杀敌无数。灭国后,契丹人愤恨,将我全家老幼尽皆杀害。唯一的妹妹被十多个契丹兵糟蹋,再用刀捅死……国耻家恨,无一日不磨折我心……”他颤声说道,“萧史并不敢以卑微之躯求公主留下,而是望公主因12万战死沙场的大周将士而留下,因幽州城破被尽皆屠灭的满城老幼而留下,因连年受契丹劫掠烧杀的边关百姓而留下,因契丹逐渐强大而日渐不稳的大周江山而……留下!”
    他说得十分动情,我亦愁肠百转,半晌才惨然一笑:“我纵留下,又有何用呢?若我为男儿,可学荆柯,流血五步,伏尸两具。又或者,暗送他毒酒,叫他一命呜呼。”
    他摇头:“哪有这般容易?东丹宫禁森严,耶律楚其人狡诈警觉无比,若能除去他,小人还等到今日?”他又道:“殿下可了解耶律楚?”
    “恩……冷酷……凶狠……残暴……”我搜罗着最难听的字眼。
    “他是自封‘无上可汗’的耶律隆光最器重的儿子,也是他全力培养的继承人。耶律楚年纪虽轻,在边关却是无人不知。他十一岁随军上阵,十七岁已为主帅。攻取幽州、定州等地时,耶律楚所到之处,州县纷纷望风而降。灭渤海之战,更几乎是他一人之力。他打仗时从不因循常理,布阵诡异狡诈,尤擅长途奔袭,经常以少胜多。可以说,他是现今契丹第一悍将,而他所统领之黑鹰军,也是契丹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骑兵,可以说是契丹立国之本。有此人在,有黑鹰军在,大周不能胜!……”
    耶律楚在战场上的威名,我在上京时已略有耳闻。如今听萧史所言,看来确实不虚。萧史微微叹息,又道:“大周密潜于东丹内应甚多,但多被耶律楚铲灭。留下少许,又无法进入内宫,不能为大周效力。只有我因原为渤海人,又有些音律才能,才千方百计得到他的信任,留于宫中,也不过是个如伶人一般的侍卫。然而他也是防备甚严,无从下手。”
    “所以,你想在女色上头下手……”
    他点头:“女子枕边亲近,自有诸多好处。若是宠爱的女子,更不必说。这耶律楚因年轻俊美,还是东丹之王,多少契丹贵族女子皆对他倾心不已。虽则他为人冷淡寡言,这些女子们却更痴心,争相以曾入侍自夸……这也是契丹民风与大周不同之处吧!但他生性不喜汉女。自从数年前他的正妃死后,他对女人更加挑剔。侍寝必为Chu女,且一夜之后,便永不再见,所以他的后宫里空荡荡的,我也安插不进人……”
    我有些厌恶,又有些疑惑:“那赤珠……”
    “她全名叫述律赤珠,因美貌出众,述律家族在上京又很有权势,人称她‘上京第一美人’。她初时听闻曾许给临潢王耶律炀,后来因其盛名,被耶律隆光纳为侍妾。一年多前,耶律隆光又将她赏给耶律楚。耶律楚封她做了侧妃,礼遇优渥。”
    我想起赤珠方才所为,心中很是不快,向萧史道:“既然他有这样美人在身旁,我一个汉女,又如何效法西子貂婵?”我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嘲笑。
    萧史却认真地说:“其实,他对殿下您很是不同。”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信,双手用力绞弄着自己的衣带:“是很不同。他不是要把我送到浣衣局,便是要对我施以烙刑。前日你也亲眼所见,他迫我侍寝,以死相逼。”
    “殿下,”萧史道,“东丹根本没有浣衣局。”
    我微微一怔,有些迷糊。他接着说下去:“他这样讨厌汉女,却将你从上京带回养伤。他平日处事极为冷静,鲜少发怒,而你却连番使他气急败坏。况且,按着他平日性子,奴隶逃跑,他一个字也不会说,只做个手势便将她杀了。而他那日却在你身上大费周章……”
    “这不过是他想进一步凌辱我罢了!”我恨声道。
    “还有更重要的,他从未向女人许诺要纳她们为侍妾。”萧史故意把侍妾几个字说得很重。
    我气得浑身发抖:“如大人所言,我以堂堂公主身份屈身为贼寇之妾,还要对他感激涕零么?”
    萧史牢牢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像要看透到我心底去:“请公主相信,以我数年来对耶律楚的了解,他已对你动情。这是你我的机会,更是大周的机会!殿下若以国事黎民为重,留在耶律楚身边,即使不能致他于死地,至少可以探得些机密!若将来两军大战,殿下亦可借深宫之力,相助大周。但若公主不愿,小人亦无话可说。明日殿下若有危险,萧史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全殿下!”
    我心乱如麻,又似耗尽了气力,软软再不能言。脑中充斥的都是他的话。我已将死,况已失身,又何惧再次受辱?若以此身真可为大周出力,也不算辜负使命。
    罢了!我狠狠咬牙:“就从……大人之言。”
第二十五章 侍寝(下)
        夜未央,晚风冰凉,吹卷起如雾长发。
    空回首,眼望不尽,每一个转角羌廊。
    枉断肠,相隔万里,惟留下黯然神伤。
    侍寝前先要沐浴熏香,与大周的后宫一样。热汤包裹住我的身体。水气氤氲,一如我神思恍惚。忧伤,恰似那深不见底的水,投了进去,就没了呼吸。
    若没有爱过一个人,我一定不会这般难过。
    与青离别那一夜,他落在我额头的那滴滚烫的泪,似烈焰灼伤我,如今又日日夜夜困扰我。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们说得那样郑重,好像我们自己能做得了主。
    雪白的狐裘,罩上我的身体。拒绝了一切妆饰,只插上紫玉笛钗。揽镜自照,镜中人忧郁失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恰如一朵开得过早的梨花,耐不住早春的清寒,夭夭凋落。宫女们手执灯笼,在前面殷勤引路。长长的石阶,指向清晰而又不明的方向。裙摆拖曳,掠过的每一步,都是心碎裂的声响。
    寝宫外早有一干仆从等待,黑压压站了一地。我想起上一次看见有少女侍寝,并不曾有这样大的阵仗。奴仆们神色古怪,见我随宫女而来,都伸长了脖子。他们大约比我更惊讶,东丹汗王竟突然转性,宠幸一个汉女。
    第二次来到寝宫,才看清殿门上高挂着黑底金色的牌匾,上书“龙泉殿”,笔法酣畅雄浑。立于匾下,这一刻,我无法克制地想象,身体里的牵肠散当场发作,而我倒下立刻死掉。
    殿门突然从内打开,光明向我直扑而来,照得我双目发涩。
    “请姑娘入殿!”原来只是几个宫女而已。
    他并不在。额头有一滴冰凉的汗珠滑落入脖颈,却不觉得冷,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早已骇得凉透了。
    龙泉殿数日前我方来过,今日更加亮堂。殿内深阔,四周熊熊的火盆烘得一阵阵热潮。古拙的盆边雕刻着只只黑色飞鹰,有的停驻,有的飞展,有的捕食,有的长鸣……从四面八方向将在殿正中的我团团围住,不得逃脱。
    厚重的毡帐委地。宫女掀开帐幕,我一步步走到帐内。
    黑色的大床,大得像漫过一片海。床上堆叠着厚暖的毛皮与绒毯。宫人敏捷替我除去狐裘,换上白色轻纱寝衣。我哆嗦了一下,冷意与些微的痛楚从布料里透进来,化作细小的尖刃,啃噬点点肌肤。
    众人缓缓退出,没有一点声响。最后离去的一名宫女嘀咕了几句,取出一块白色帛布,铺展在大床正中。
    这是初夜的试红巾!
    我的眼睛着了魔一般死死盯住那块令人眩晕的白色,不能移开……周围的一切都模摸糊糊,变得不真切……眩晕中,清楚看见那最残酷的一夜,处子的鲜血染上了雪白的毛皮……
    蒙住双眼,我枯坐如石,痛彻心扉……
    一阵萧声划破寂寂的夜空,时而清凉婉转,时而空灵皎洁。我屏息凝神,听那淡远的萧声莹莹点点从箫孔中一滴一滴滑落,直入心魂深处。那分清越与从容,竟渐渐吹走心头的烦扰与忧惧……
    是谁?在这样孤独无助的夜晚,在这冰冷昏暗的天空下,在这空旷落寞的心绪里,以萧声抚慰我,安定我狂乱的心跳……
    突然想起萧史腰间别着的那管碧箫。我拔下发间紫玉笛钗,轻按笛孔,置于唇边:
    “廖廓星空,月华如水,晚风和煦芳柔。但玉唇轻启,幽婉箫羞。声韵犹飘烟缕,寻知己,萦绕山头。良缘梦,冰心一片,不向王侯……”
    箫声停,吹箫人似也在侧耳倾听。片刻沉静,曲子的下阕响起:
    “悠悠。仙童喜和,百里乐相谐,飞赴秦楼。看双箫红碧,举世佳俦。朝夕绿茵岸畔,鸣龙凤,醉意难收。难收曲,云听鹤舞,人慕风流……”
    不食人间烟火,月下吹箫,赤龙彩凤从天而降,将一对有情人带去仙境……
    果然是他!
    我周岁的时候,按宫里风俗“抓周”。在一堆小器物和小玩物中,我一把抓住了一块美玉,不肯放手,兼之我后来贴身必穿彩玉云绢。于是父皇效仿秦穆公女儿故事,赐我闺名叫做弄玉。我从不知道,这世间真有个男子叫萧史,面似春风,曲有情致。能有他并肩作战,我心中也是安慰的。因为,至少能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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