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贝勒离开京城,皇上断不会相信九贝勒无意夺嫡,九贝勒难免要做出一些姿态出来避嫌。’
‘九贝勒如果真的没有夺嫡的心思,又怎么会对九福晋那么好?试问,大清朝有哪个男子如九贝勒对九福晋一般?还不是为了要借助胡家的财势!’
总有人如是想,也总会有人在冷眼的观察着明园的动静。
胤禟三年未出明园,九贝勒身后的那些人渐渐明白九贝勒是真的不再存有夺嫡的心思,明白九贝勒把九福晋看得比嫡位还重。有人不免叹息“九贝勒如此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智啊不智!”叹息之余,众人便如一盘散沙般没入朝庭。
阿哥们的党派之争,在太子再次被废,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同时归隐后,渐渐的无声的平息。
自陈子昂和薛云相继离开大清回英吉利以后,胡家护卫由胤祥掌领,江湖上不论白道黑道,听闻十三阿哥离开宫庭,投身江湖,佩服他视富贵如浮云的洒脱,自愿归于他的麾下。
胤祥一人遥领整个江湖,少年时代的梦想终于得已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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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从软轿上下来,被明晃晃的日头照得身上灼热,才进养心殿只觉得眼前炫着光晕,顿住脚闭上双眼,董姑姑见了急忙搀着康熙站稳。
原来的女官范姑姑已放出宫,现在的女官是董姑姑,董姑姑率一众宫女伺候康熙净手、漱口、烫面,换下朝服换上便服,又伺候康熙饮了一碗晾好的温茶,把茶点在御案上放好后,方带领一众宫女退下。
康熙在御案上坐好,从腰上系着的卧龙袋里取出一颗如鸽卵大的腊丸,用银质小刀撬开,取出里面的丝帕在御桌上展开铺平。左手按压,右手食指在上面一行行寻摸,最后停住不动,那里写道:
“六月初七,江南鬼影帮和龙虎帮发生楔斗,十三阿哥单人独骑前往平息,两帮言和。”
“六月二十一,二品总兵董鄂容宇与杭州郊外练兵后,又与军士切蹉,以一敌十,胜后大笑。”
“六月二十四,九贝勒三年来初次携妻董鄂氏与郡主,另两名身份不详之双生子泛舟西湖,日落方归。之后数日再未出园。”
“六月三十,十三阿哥与嫡福晋马尔汉氏喜得一子。”
康熙抬头,眼前仿佛出现一些画面,然后,无声的笑了。良久,他才又低头,把帕子从头到尾仔细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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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胤禛下朝后,没有象往日一样陪伴皇阿玛,而是匆匆返回王府。
管家高福等在王府外,看到胤禛下轿,忙巴巴的跑上来报告:王爷,人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胤禛不置可否未付一词,只脚步更似急迫,一路行到书房外,小厮远远瞧见,急忙掀开门帘,胤禛停住脚步平复呼吸,方才迈步进屋。
屋中一个男子穿着极平常的浅青色长袍,微恭着身体,垂手肃立,看到胤禛进屋,极快的打了个千:奴才叩见主子!
胤禛不看他,直接走到书案前坐下,才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说:“起来吧。
男子站起身,不待胤禛询问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呈给胤禛,然后退立一旁。
胤禛快速的看了一眼火漆封口,对男子说:“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男子应声退出屋子,胤禛方才拆开火漆从中取出信纸,纸上一色漂亮的小楷,胤禛不及细赏,直接看内容。
“六月二十四,九贝勒携妻泛舟西湖,同行另有两人爱女,及一对年纪约八九岁双生男童。九福晋于舫上弹曲,琴音优美婉转,闻者莫不回顾,九贝勒和诗而歌。稍几,双童又做诗和之。末,九贝勒爱女弹曲,九贝勒与九福晋衣襟作画,并蒂荷花一幅,九福晋笑。”
看到‘九福晋笑’这四个字,胤禛的面目放柔和,双目晶莹隐有泪光。又重头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两遍,才再向下看,写的是“十三阿哥……”胤禛修长的手指在纸上逐字抚过,一向冷肃的玉面上,一滴泪静静的划过。
胤禛还待细看,便听到外面一片吵嚷声,管家高福跨进门垮时竟然差点摔倒“王爷,快去看看年侧福晋!”
“外面这是怎么了?”雍亲王府规矩极严,平日断不会出现这种慌乱的情况。
“王爷,年侧福晋生下一个…一个死胎,是个男婴。”高福不敢再说下去,胤禛惊惧的看向他,只觉得周身的热血瞬间流失尽光,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呆愣的看着高福,高福不敢迟疑,乍着胆子又说:“年侧福晋只怕受不住,爷还是去看看吧!”
胤禛下意识的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走出书房,来到他书房旁边年新月的院子。
此时院子内外丫环婢仆乱成一团,屋里年氏大声哭喊的声音惊得胤禛如梦初醒,他急急的推门进屋。
年新月披散着头发,面上惨白得似一张白纸,平日温婉乖巧的形象全然不见,状似疯颠,只着一件染了鲜血的白色中衣,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把兰婷向外推。“你出去,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想看见你们,你们妒嫉爷疼我,不敢对我下手,便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她边哭边说,伸手推开兰婷。
许是心中存了恨意,年新月的力气出奇的大,兰婷被她推搡着差点摔倒,身后的稳婆及时扶住她,
胤禛其余的几个侧室早先都被兰婷劝出去,此刻屋中只有兰婷和两个稳婆。
兰婷叹了口气又继续上前,一面防着她伤了自己,一面劝说着。“妹妹,你安心的将养好身子,你若想要孩子,以后还有机会,你若是一味的不舍他,把身子骨作践坏了,也不是你对他的好。把孩子给我,你快点躺下来,别再哭了。……”兰婷亲历过失子之痛,能够体谅她的苦,对她的不敬并未在意。
是意识到孩子已死的事实,年新月把孩子紧紧的搂抱在怀里,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孩子,娘就来陪你!”她拿起身侧妆台上的金簪刺向咽喉。
兰婷和两个稳婆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来夺。四个女人转瞬就搅和在一起。
胤禛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全身突然涌出力量,把众女人拉开,从后面环抱住年新月,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月儿,你还有我。”胤禛声音哽咽,红了眼睛。年新月听得这一声呼唤,先是全身颤抖然后放声大哭。
兰婷看了眼两人,从年新月的手中慢慢的掏出孩子,交给稳婆,然后带着稳婆出门。
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头顶,从屋子里出来,兰婷只觉得身子似脱了力。
喜梅率一干婢女奉兰婷的命令守在屋子外,见到兰婷脸色煞白一片,忙上前架住她。“快去抬竹椅来。”喜梅轻声吩咐着身边的人。
“不用!”兰婷虚弱的摇头阻止,边说边竭力站直身子,对高福轻声道:“去请个可靠的太医来。”
高福不明白的看着兰婷,见她没有详说,便问道:“不知道福晋想找哪一科的太医。”
“不拘哪一科,只要能查出这孩子的死因。”兰婷扭头看向稳婆手里那个没有生命没有呼吸的男婴,刚才她一直没有时间看上他一眼,此刻看到他,眼里竟没来由的蕴了眼泪。她收回目光,果绝的对高福说:“快去!”
阳光明晃晃的挂在头顶,炫得人头晕。兰婷没有感觉到温暖,和年新月争执时,全身出了一层薄汗,此刻汗湿的内衣凉凉的贴在身上,越发的从里到外冷透。
103。命数
103。命数
“太后身体不豫!”消息传到明园后,清儿去灵隐寺为太后祈福。一月未满,传来太后辞世的消息。清儿想起从前太后对自己的疼爱,又勾起外公外婆离世的痛,悲不能止,于是继续在灵隐寺清修。
灵隐寺面貌如旧,香火也依旧鼎盛。清儿如今身份是天家成员,不宜再似少时在灵隐寺清修那般没有顾忌,灵隐寺拔出后山的院子给清儿居住,清儿领着柔儿和梅兰竹菊,每日在这里抄写经书。
这日,清儿在后山眺望落日时,看到慧空大师由远处向自己走来,清儿合手辑首:“大师!”
慧空大师走到清儿身侧站立不动。这一刻的落日竭尽释放着它最后的温暖,是一日中最美丽的时刻,令人不舍。
清儿看着落日,感受落日的挣扎,心伤如海潮般席卷至全身。
慧空大师移目到清儿面上,看她长长的睫上沾着泪珠,面色悲凄,双唇泛白,伸出两指搭在清儿脉门上,稍倾大师收回手,负手而立。
“清儿,落日很美,很悲壮?”大师仍似从前那样称呼她。
“是,因为它是‘落日’!”
“日有‘落’才有‘升’,有‘升’又必有‘落’。如果只看重‘落’而不去看‘升’,怎么知道‘光明’的可贵?清儿,你的心留在悲伤里,便看不到快乐!”
清儿仔细琢磨大师的话,过了一会答道:“是!大师,清儿受教了!”
“明早,老纳在此等你,一起看日出。”慧空大师说完,不待清儿答应,转身远去。
于是,清儿每日在后山看日出。大师教她吐纳之法,清儿的心渐渐沉静。在身体被寒冷侵袭的时候,在寺里的钟磬声中,看太阳自山后一点点升起,把温暖哺入自然万物,心里有一种感动,感叹自身渺小的同时,也看淡生死的距离。
“清儿,可还记得你上次来清修,老纳对你说的话?”慧空大师一袭宽大的灰色僧衣,面色红润,双眼炯然有神,胡须银白垂于胸前,太阳在他身上映出万点光芒,直似神仙。
此时已是五十六年十二月末,上一次清儿来灵隐寺是因为外婆过世,这一次距离上一次已有十七年。
清儿对大师点头。“清儿记得!”
“你可知自己的命数?”
“当年,大师说‘两旬过后阴缺休’,清儿一直在想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这个便是……”
大师对清儿郑重的点头,眼里却含着担心,注目清儿。
清儿长长的叹气,转过身体望着远山,太阳正一点点升起。因为住在寺里,清儿穿的是一袭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