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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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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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百顺一掌就要打在许三多的脸上,他说我是给你长出息才压的自个!尿炕?尿炕的人能生得出三个儿子来?说了你也不懂!便去瞧那边的史今,回头说行,我看你是早琢磨着要反,跟你那二哥一个样。
    二哥说他不反你,他给你留面子。许三多对父亲说。
    屁!大人事你少管!我跟你说,你们这班长人还不赖,到了部队上贴着他走,他能帮你拦枪子儿。
    我帮班长拦枪子儿!许三多说人这辈子是得当过兵,有了那几年打磨,一辈子都知道有个东西叫腰板,挺起来就是响当当,活得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许百顺一听愣了,忙叫喊着停停停,我听这话又不像你说的,谁教的?
    许三多挺了挺腰板。县人武部长给我们训话说的,人可是打过凉山的!
    许百顺说,我是说你别太勇!中华人民共和国没你就不成个国啦!
    这时,新兵们的歌声响起来了。许三多声音是最响的。唱的是《再见吧,妈妈》,歌词里又是牺牲,又是牵挂,弄得许百顺都气急了起来,他说你妈又没来,这鬼歌唱给她听去!这又是谁教你的?!
    许三多说:也是县人武部长,他说他们在前线天天唱这歌。
    许百顺突然喊道:不许唱!
    不想有个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人,他称赞许三多说,小伙子唱得好!唱得老子想要打仗!说完就走了,许百顺悄悄地就问道:他又是谁?
    许三多说:他就是人武部长!
    许百顺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眼圈有点红。好在周围的人已渐渐稀疏,家长们正聚往几节车皮外的闷罐车厢,他们的儿子都已经上车去了。许百顺看了看他们,对许三多说:去吧,你去死吧!
    许三多没见过爸这样,顿时愣了,他说:……爸,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就当没生你个王八日的。
    许三多无心再计较这“王八日的”跟“龟儿子”有什么区别,应了一声嗯哪,就上车去了。许百顺一步上来,往许三多手里塞了一点钱,说拿去,这是一百块,以后每月给你寄四十。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他说不要!
    许百顺说拿去!每月四十,败家子呢!
    许三多忽然发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恋的,但这两人都不会表达,他看父亲一眼,打算赶去那边车厢,却撞上身后两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
    你刚才唱得好呀?他们说,会不会唱这个?“咱当兵的人,是个大傻瓜……”
    许三多立刻慌张了,说不会。
    许百顺见状跑了过来,说干什么?打架会不会?
    许百顺年老体衰,被推了一把,但他绝不示弱,立刻跟人撕巴起来。许三多惊惶失措得连连后退,一到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都是木的,连叫人的勇气也没有。
    许百顺对他喊道:龟儿子还不给我上!你瞧好了。说着就是一拳,打在一人的脸上,他说当兵就得这样当!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是从闷罐车那边飞跑过来的史今,他手一挥,把那两人吓得后退了。
    史今喝道:需要我教你们什么吗?
    那两人立刻意识到这主不善,说不用不用,就是瞧子弟兵亲切,来问候一下。
    一边歇着!史今对他们吼道。
    那两人不怀好意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史今回头看这爷俩,许百顺刚才明显吃了点小亏,在擦着脸上的血道。魂不附体的许三多在一旁看着,伸手想碰碰父亲的脸,被拦住了。许百顺说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许三多打了个转身,木木愣愣地要去找那两人讲理,被许百顺在屁股后给了一脚,让许三多赶快上车!骂完,有柔和地吩咐道:当了兵不兴打架,你打架,班长不要你了。
    许三多说我知道。
    许三多上车的背影象个小老头。
    许百顺看着,又是欢喜又是失望。
    史今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打了个军礼,最后一个跳到了车上。
    列车一声长鸣,慢慢往前移动了。许三多挤在门口,看着父亲死要面子地挤在送行家长的最外围。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忽然,许三多被人在背后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才看见是同样穿着军装的成才。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有点示威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转了头继续凝视着父亲。
    家长们都随着车走着,许百顺也随着车走着,这时他发现被人撞了一下,一看,竟是刚才的那两个混混,他们在对他乐着,他们知道,现在那个狠兵不可能下车了。
    许三多一看就往下跳车,却被背后的史今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许三多挣扎着,喊着: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史今一言不发,一手把着门,一手死抱着许三多,帽子都被打飞了。
    许三多看见父亲已经跟那两人打起来了,但列车已经越来越快,这时,许三多看见有人正朝父亲的方向飞奔过来,但也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那是来送行的许一乐,他的大哥。
    许一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车上的许三多喊:
    三多,我不生你气,我来送你啦!
    正说着,被许百顺一掌掴在脸上。
    许百顺也朝许三多嚷道:儿子,好好活啊!
    列车这时驶出了车站,史今把许三多刚一放下,许三多便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说班长,我爸刚才叫我儿子了。
    史今捡起地上的军帽,在许三多的后脑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第二章:是马  是骡
    马:家畜,颈上有鬃,尾有长毛,供人骑或拉东西。
    骡子:家畜,由马跟驴交配而生。鬃短,尾巴略扁,生命力强,一般没有生育能力。可驮东西或拉车。
    如果你象我一样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就实在该有一本《新华字典》,如果你象我一样常翻字典,需要依赖这本小书给出的解释,就会找到上边给的两句话,板板钉钉搁在那,虽说那解释让这一说平添几许陌生,可班长告诉我,那叫定义。
    定义,就是用不着你去怀疑的意思: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这时我当兵学会的第二件事情,你走进这个队伍,跟大家一样,或者说尽可能跟大家一样,你就不要怀疑,不要怀疑任何一件事情:从命令……到这种简简单单而又叫人似懂非懂的……定义。
    在部队,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有点疑惑,于是去翻字典,却翻出第二个疑惑,为什么字典里的骡子与马,和我平常见的不大一样,骡子是啥马是啥的疑惑,想来不是大疑惑,后来也就淡了,可是骡子是马的疑惑,一直是我们新兵全体的疑惑。
    到底怎么是头骡子怎么是个马?骡子不好,马好,被当作骡子的孬兵都知道,骡子和马除了生育能力外,到底还有什么区分,以至于马是天马而骡子是土骡子?
    对了,用不着怀疑,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忙了。
    用班长的话说,有这工夫干点别的。
    史今在军列里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才找着了。
    他说卫生员,给我点眼药。
    卫生员说,你眼睛怎么了?
    史今说不是我,是新兵,还哭呢?
    卫生员便想笑,说这都出了省啦!怎么还哭?
    史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我正后悔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了这个兵。有他一个哭,这全车谁都停不下来,我就担心等到了营里,得哭出几个瞎子了。
    卫生员又是一笑,说我留两瓶,这包你就先拿去吧。
    列车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在一个小站里。外边有人在大声地张罗着吃饭啦,下来吃饭啦。
    车里,许三多们的眼睛早已哭得红红的,像兔子眼。车门刚一打开,一个地方领导便迎上来,嘻嘻哈哈招呼着:向军人们问好!欢迎来我这平原县刘关张打天下的地方!就是穷了点,粗茶淡饭,大家多担待!说罢,向车门边的许三多做了个鬼脸,说小伙子一个赛一个精神啊!许三多冲着他莫名地笑了笑,一看车外满眼陌生的黄土,顿时就愣住了。
    史今过来还礼,手还没有收下,就被那地方领导的话给吓住了。
    那领导说:你这车兵挺好啊!没看到一个哭的。史今说别,您别提这个醒儿!可还是晚了,站在边上的许三多,呜地就又哭了起来,转眼间,简直百花齐放,整个车厢又泛滥成了一片。吓得那地方领导只有暗暗地恨自个,我说啥不好,我怎么说这个呢?
    许三多已经哭得一脸淋漓,一边哭一边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发现,一直被他搂着的那竟是成才。
    许三多突然把成才放开了。
    成才却狠狠捶了他一拳,随后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三多哭着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响,他说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不敢看杀猪!
    两人捶着拍着,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相交了。
    这时史今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车门边大声喊道:
    过了这顿可得到军营里吃下顿啦!你们到底是要哭还是要吃?痛快地给我句话!我数三个数!不下车就开走!
    一、
    二、
    三……
    可是,还是没人下车。
    史今没有办法,只好摇摇头说得了,你们边哭边吃吧!我服了你们啦!
    新兵们这才一个个悲悲切切地从车上下来。
    平原上月色如镜,军列在月色下飞驶着。车里的新兵们或偎或坐,成堆成团,史今坐在铺盖卷上,周围仍有间歇的抽噎,但大浪头已经过去了。史今的神态也已经放松,他说跟你们说说你们要去的部队吧,是支顶好的部队呢,团史战史摞起来能有这么高,团部统计过,咱们团歼灭的敌人,一共有六个国籍,加起来有十个师……
    新兵一下好奇起来,嘴里说十个师得有多少人哪?
    十七八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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