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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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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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同我去,我那有心绪?!找了个副校长代我去。真,无论如何,这个星期我要会你,你怎么样都要想个办法,我拒绝接受任何理由。”然后他把话机凑在嘴上,说:“我求你。”
  不是她找不到理由,而是她没有意志要找。她想见他的欲望,与他的一样强烈,这是她解释不了,分析不出,控制不住,在她四十多年的岁月中从没出现过的新事物。
  在她还没找到声音之前,他接着说:“出校门,上五十号公路,开四哩,有一个镜湖的出口,出去,靠右拐,开三条街,左手的一条街叫榛树街,拐进去,右手边有一家小咖啡店,叫无出口咖啡室,星期六下午四点,我在那边等你。我得去开会了,真,我等你。”
  她不能不去。但是,她又怎么能去呢?!
  放下电话,她臂膀支着桌子,把脸埋在手掌里。她一定要设法摆脱这个令她愈来愈失去自控能力的迷魂阵才好啊!不然,前景太可怕了!“我怎么办哪!”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门并没有关拢,次英一推就进来了:“又遇到什么困难了?”总不外是中国周末的事,她有点不耐地问。
  如真放下双手,次英这才看到她满脸泪痕,她忙换了一种口吻问:“怎么啦,如真,又碰到什么困难了?”
在误解之后(20)
  她真想全盘托出,让次英替她拿个主意,不过等她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后,她终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叹了口气说:“我实在是个无用的人呵。”她把案头两张纸递给次英:“你看,好像三天的节目要超出预算,两万元听起来数目很大,但来表演或演讲的都由外地来,光是旅费,就是一大笔,加上酬劳……”
  “差点忘了,中国领事馆来了电话,瞿领事有事要回国几天,所以由副领事来代替他。你发消息时要把名字改一下,别忘了。”
  “是这样啊?那是否还要付两千元演讲费呢?”
  “数目已经开出去了,怎么能改?还不只好认了?”
  “但院长那边,总要告诉他一声吧?”
  “你就不要管院长那边的事了,反正我会去交待的。整个文学院那么多系,每个系都有各种项目,我们眯眯大一个系,办一个小小的中国周末,他哪来精力时间管这些细节?你办事,我负责,不是说了吗?”她把两张纸匆匆看了一眼,递还给如真,“经费的事,我也说过了,你不必担心会超出预算,办任何一桩事,很少能不超出预算的,最要紧的是办得出色。你放心去办,不要太计较经费。”说完站起来要走,却又驻足,剑眉下一双狭长眼盯着她:“你是为了经费的事急得哭?我不相信!”
  如真避开了她的目光,但躲不过她非要得到底细的口吻,只好说:“当然还有别的事,但我一时还不能告诉你,真的,次英。”
  “是有关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朋友的事?”
  谢天谢地,走廊对面,次英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次英只好匆匆进去,如真连忙将学生作业塞进公事包,三脚并两步地走了。
  第二天她没课,仍回学校办事。次英关照过的,半时秘书里拉完全归她支使,所以接洽场地,安排剧场善后工作,食摊布置,租赁桌椅等等零星事务都交了给她。星期四五,她除了上课之外,除了各处打电话敲定三天中来表演及示范的几个主要人物之外,又带了杰夫同曼利去美术系布置书画展览室,还差曼利到学生活动中心第二餐室预定展览日所需的茶点。以往没办过这一类事务,一办起来,才觉得繁杂细碎,比她平时坐在斗室里,用笔在纸上描写人物、场景、故事、服装、错综复杂的关系等要难上几十倍。
  回到办公室,一边休息喝茶,一边又把费用表看了一遍,不但超出预算,而且超出不少,她不禁又发起愁来,万一院长处通不过,这一两个星期的忙碌不都白费了吗?她真想再找次英汇报一下,但对面门是关着的,她记起次英向她提过,她昨晚即去了波士顿,要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找有关李清照守寡之后的生活实况的资料,要到星期一下午才回来。她将身子往后一靠,心里倒是嘀咕起来,值得吗?如果她真做了全时,不但要操作像办中国周末这样的实际的事务,还要像次英这样收集资料,发表学术报告,出版学术著作,她胜任得了吗?
  电话铃忽的响了,她又吓了一跳,不会是柯玛校长吧?啊,是来关照她明天的约会!她忙得竟然忘了!不是忘了,是有意的将它闲置在一边。不接。她不接。明天也不去!但铃声像个固执的孩童,就是不停,她喝了口凉茶,镇定住自己,拿起话机。
  “妈!你还在学校啊?我们还以为你车子困在大雪地里了呢?”志纯说。
  “落雪了?”
  “妈!”志绥在分机上喊了起来:“都落了两三个小时了,好大哦!明天去滑雪正好!是干雪,像粉末一样细。你快回来吧,妈。”
  “小心开车啊。”志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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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房间没有窗,放了电话,连忙跑到走廊尽头,窗外千针万线的雪花飞舞,天地一片白。她吸了口气,跑回办公室,拎了皮包即走。幸亏几年在柏斯住下来,对下雪天开车已习惯了,最怕的是雪后乍寒,推雪机还来不及把雪铲干净,薄雪成冰,这时开车是最危险的。目前还好,廿号四线公路上大家都开得十分小心缓慢,她随着车流缓缓前行,到家已七点,在路上走了足足一个小时,比平时多三倍。若愚也刚进门,两孩见了她跳跃欢呼。
  星期六,经不住他们的纠缠,也实在没有胆量去赴约,加上雪雾初晴,阳光灿烂,真是最理想的滑雪天。为了赎罪,为了逃避,一咬牙,同若愚带着儿女开到纽约上州的的果尔山滑雪去了。星期日下午,孩子们不在,若愚去了学校,她就到自己小书桌前,坐下写信,写下了亲爱的柯玛校长七个字,就打住,划掉,写了亲爱的菲力,又打住了。在中国,在美国,在有旁人的场所,在无旁人的床上,她从不曾叫过他的名字,纸上写了下来,竟然十分陌生!她半气恼,半迷惑地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他的名字,转眼间,满张纸都是菲力,她一把抓起,揉成一团,扔到字纸篓里,重新开始,亲爱的柯玛校长:实在非常抱歉,我没有赴约,因为觉得这样最好,对你,对我……
  “咦,你在写什么?”若愚衔着烟斗进来,“志绥他们呢?”
  她即兴反应地用手臂遮住信纸,转过身来。动作这么突兀,引起他的注意,他走过来,朝着桌上看:“你在写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咦,你几时回来的?!什么鬼鬼祟祟?”她满脸不悦地说:“还不是写稿,管你什么事?”她干脆抓起纸,一阵乱揉,掷入纸篓,站起身去了厨房。
在误解之后(21)
  过了一阵,若愚也出来了,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这么喜怒无常?!明天我给段次英打个电话,要她自己去管中国周末,免得你整天神魂不定,影响我们家庭气氛!”
  “李若愚,我拜托你,少管我们东亚系的事。我心绪不好,与中国周末无关。”
  “那是为什么?我劝你呀,如真,文章还是少写,省得整天做梦编梦,不面对现实。”
  你才做梦哪,正因为我面对现实,才会这般痛苦呵!你懂什么!
  第二天没课,但剩下一个多星期就要举办中国周末,她还得去学校。还没进办公室,里拉从后面赶来,朗声说:“真,你来啦?我正打电话去你家找你,校长室打电话来。”
  次英从她办公室探出头来,先看里拉,再看如真。如真装出不在意地问:
  “哦?知道了。”
  “不,要你立刻回电话,过一下校长即要去开会了。他在等你的电话。”
  走廊的暖气并不高,如真却觉一身燥热,连忙开门进办公室,次英却跟着她进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有事吗?能否等我打完电话,我去你办公室?”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校长是不是为了中国周末的事来问你,因为,墨院长同我大吵了一场,我怕他告到校长那里去了。”
  如真大吃一惊:“怎么了,怎么回事?”
  次英先坐下,点上一枝烟,一连吸了好几口,也不吐,由两股白烟从鼻孔串出来:“哼,跟美国人做事,就是这副德性,翻脸不认人。我们不是超出预算了吗,所以我就要他多拨一点钱给予我们,他说,中国周末就是下个周末了,现在叫我到哪里去调一万元钱哪?怎么早不同他说?这还罢了,接着他又训了我一顿,凭什么要付这么高的演讲费,何况还不是领事自己来?现在就设法把费用精减,一切在内,不能超出两万。我说办不到,一切已讲定,允诺了的,怎么好改,我们做不到。而且,我提醒他,当初他对我说,只要把中国周末办得光彩,经费不成问题。你猜他怎么说?”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好像她是墨院长。
  如真摇摇头。
  “他不承认,这个王八蛋!”
  如真又吓了一跳。自中国行之后,墨院长同次英的关系不但十分友好,而且亲密异常,墨院长见人就夸次英的能干精明,次英也认为他是个英明的领导,虽然如真私下认为墨院长有谀上欺下的官场气势,但她从不曾在次英面前表露过。
  “那……那怎么办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鬼知道!”她点上第二支烟,猛吸几口,鼻孔又冒出两股烟:“大不了不办,看他怎么下台!”
  “那不好吧,海报都贴出去了,地方上的报纸也登了消息。而且……”
  “他拉的屎,他去料理。管我们什么事?”
  尚必宏早就警告过如真,黄立言也几次提过次英是个女斗士,服软不吃硬。“次英,你消消气,中国周末是东亚系出面办的,办不出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啊。同院长赌气,是鸡蛋撞石头。对不对?这样吧,我去同他讲讲,顺便把这张经费支出单带给他看看。好吗?”
  次英不屑地用鼻子哼了声,顺手捻熄了烟:“你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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