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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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之战长沙-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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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声轰然响起,在山村里久久回响,仿佛惊天地巨雷潜行而来。刹那间,霞光冲破重重阻碍,洒满整个山村,群山无语,用温柔的笑容迎接归来的孩子。
  赵子立深深鞠躬。随后。顾清明也弯下腰,薛君山丢开拐杖。任凭斗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身体一阵摇晃,单膝拜下,双手用力抓在地面,在心中咬牙切齿道:
  “就冲着这片美丽的土地和淳朴的乡亲,豁出这条贱命,值得!”
  小满突然爬起来,在队伍前方疯狂奔跑,一直冲到祠堂,将祠堂虚掩的门一脚踹开,将衣服拖下来擦案头不存在地灰尘。胡大娭毑亲手织的最结实的布,没几下就擦出了破洞,他把衣服一丢,又转头冲出来,将门敞开固定,一脚跨出高高的门槛,正碰上人们迎面而来,再也支撑不住了,在柱子边扑通跪下,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
  人们鱼贯而入,将匾高高放在案头,鞭炮已经放完了,整个山村突然死一般的静寂,而后,堂客们的呜咽声似被压抑多年,轰然而起,由远及近而来,在天空织成带着刀锋光箭的网,无人能逃拖。
  薛君山拄着拐杖跨出来,正对上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睛,不觉呼吸一窒,朝她遥遥伸出双臂,湘君不进反退,对他慢慢摇头,满脸痛楚,薛君山只觉心中有什么沉沉坠落,用哄孩子般地温柔语气道:“湘君,是我啊,我回来了!”
  “我的乖孙啊……”胡大娭毑在两人扶持下跌跌撞撞而来,嚎啕不已,湘君定定看向祠堂内,神情有一丝恍惚,而后似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茫茫然地笑,扑入薛君山的怀中。
  薛君山一口甜腥吞入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什么也说不出来,死死地将她箍在怀中,一步一停将她拉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见小满木然看着这边,向他递个凶狠的眼色过去,小满看得目瞪口呆,心头疼痛难抑,哭都哭不出来,一下下用脑袋撞柱子。
  有胡大爹出面指挥,灵堂很快建起来,长庚立刻挑拣出湘水三兄弟地唯一一张合影放在案上,一会,湘平怯生生地抱着父辈三人的合影出现,胡大爹泪如雨下,将镜框接过来,擦了又擦,和湘水兄弟的照片放在一起。
  湘平和长庚面面相觑,悄然松了口气,胡大爹一直反对儿孙参军搞政治,这几个根本不准进祠堂,无论谁来说都不管用,没想到事到如今,会有这么惨烈的转机。
  有胡小秋主持大局,胡大爹算放了半个心,把事情交代下去,接过胡小秋递上来的烟袋锅子,游魂一般走到旁边的小花园,脑子里空空荡荡,怎么也不敢承认这个事实,一直为他忽视的湘水,总是畏畏缩缩的胆小鬼,竟然也有这么大胆的一次,让他深深震撼,也为之胆颤。
  那么多的伢子出去,没有一个回来,这个乱糟糟地世道,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保住胡家剩下地血脉?鬼子已经逼到家门口,他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顾清明和赵子立循着烟雾找来,胡大爹眼皮都没抬,吧嗒吧嗒闷头抽烟,顾清明正色道:“大爹爹,节哀顺变!”
  他是用长沙话唤地名字,赵子立有些愕然,转而想到他们的关系,在他肩膀拍了一记,对胡大爹抱拳道:“这次打得很惨,我们要回去开会检讨,就不多叨扰了,您节哀顺变,多多保重!”
  胡大爹在地上用力敲敲烟袋,冷冷道:“长沙株洲都被占了,你们打的什么糊涂仗,确实应该检讨!”
  赵子立满脸尴尬,转头就走,顾清明轻声道:“大爹爹,把匾挂起来吧,湘水真是好样的,这是薛总司令听说后亲笔所题,他的英雄事迹以后会载入史册!”
  “挂他做什么,难道还嫌我胡家死的人不够多,满门,亏你们想得出来!”胡大爹头也没抬,闷闷道:“你不用送匾来我们也会打鬼子,别忘了,这是曾剃头的家乡!”
第七章 **三十年十月十ri(3)
  顾清明无言以对,挺直了身体站了一会,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长,只觉浑浑噩噩——自开战以来他就一直没清醒过,整天犹如在噩梦之中,他也不愿意醒来面对日日攀升的数字和惨烈的战况。
  他们确实打的是糊涂仗,几支主力部队被日军追着打,打得七零八落,长沙和宜昌两个战场,一个是最精锐的两个军都赔上的惨败,一个久战无功,伤亡惨重,整个指挥部,从薛岳到底下的警卫,无一不是灰头土脸,即使如此,还要强颜欢笑在报纸电台上频频lou面,大肆庆功。
  什么“湘北大捷”,那只是骗老百姓的把戏,他明白上头的意思,抗战到了现在,国际上需要“大捷”,百姓需要“胜利”,连中国各地明里暗里的军事力量也需要,与其说需要胜利,不如说是需要苦撑下来的信念和勇气,这场战争,我们决不能投降,决不能输!
  在军中历练几年,他终于知道当初的踌躇满志是多么可笑,难怪父亲不让自己上战场,他当炮灰人家还嫌个头小了。长沙两次会战,死伤十多万,杂牌军且不说,连蒋某人的王牌军也打得七零八落,这些残兵败将怎么去跟装备精良的日军打!
  久无声响,胡大爹抬起头,斜眼看到他的满脸颓丧,心头更加烦闷,冷冷道:“打输了不怕,怕的是连打都不敢打!你自己说说,你们那么多军队。到底真正硬碰硬打过几场仗,别拿冠冕堂皇的那套来骗我老人家,日本鬼子从拿下东北直到打到长沙,他们花了多大力气,我以前听说东北人凶悍,要真地凶悍,能让鬼子轻易占了。让那些狗杂种横行霸道?”
  关于战局,顾清明有千百种解释。此时此刻,却一种也说不出口,几乎抬不起头来,看着自己脚尖,愣怔无语。
  隔壁香烛纸钱烧得正急,烟雾袅袅,胡大爹默默抽烟。满脸沟壑纵横,愈发显得满含苦楚,一会,他放下烟袋,用满怀悲怆的语调哼唱道:“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湖南自古称山国,连山积翠何重叠……”
  乍一听。顾清明颇为惊诧,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老人家会有闲心唱歌,不过,他很快释然,因为早就知道湖南人爱热闹爱唱,而且唱歌很有一套。给老人送终要唱,称为唱夜歌,成亲时要唱,生了孩子“做三周”也要敲锣打鼓吼两嗓子,至于乡土的花鼓戏更是人人都会来上几段,逢年过节大户人家还会请花鼓戏剧团下乡演出,虽口口声声说演戏的疯子,做戏的傻子,还是老老少少看得如痴如醉。
  即使老人家用的是土话,顾清明还是听懂了。此为湘潭才子杨度的一首《湖南少年歌》。老人家看来十分熟悉,哼哼哈哈。一个字也没唱错。
  “民族精神何自生,人身血肉拼将死”,“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突然,顾清明听懂了老人家要说地话,再一次深深鞠躬。
  赵子立在门口轻咳一声,顾清明终于回过神来,戴上帽子慢慢走向门口,胡大爹突然起身,佝偻着背脊相送,负手拎着烟袋锅子,不远不近地跟着,沉默如远处山峦。
  走过晒谷坪,走过田埂,绕到水塘边,走上开满野菊花的小路,一行人犹如在进行一场庄严地仪式,霞光愈发绚烂,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人间换个颜色。
  回到村口,顾清明停住脚步,回头远眺人头攒动的祠堂,胡大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胸口剧痛难耐,哑着嗓子道:“你跟湘湘的事情赶快办了吧,到时候到乡里来办酒,乡里热闹些。”
  赵子立朗声笑道:“是啊,你一到长沙就惦记上人家妹子,只是光听你念叨,跟你一起到长沙的小刘娃儿都能扛枪了,你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真是急死人!”
  顾清明讪笑两声,率先坐进车里,浑身悄然瘫软,一直等候的小穆连忙坐直了身子,以前所未有的端正态度做最后地告别。
  出乎意料,赵子立也钻进来,车门一关,立刻正色道:“小顾,且不说你有没有带什么私心,事情确实应该这样办,我马上交代下去,这次嘉奖的范围扩大,英勇杀敌而牺牲的战士由各级地方官员前往家中拜访慰问,态度尽量谦卑一些,打了这么久,其实民众最需要安抚和鼓励!”
  良久,顾清明轻轻应了一声,终于由最炫目的一道霞光染红了双眼。
  目送一行人离开,胡大爹犹如被人掏空了整个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来到他的身后,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他并未回头,慢慢挺直了胸膛,大步流星朝祠堂走去。
  “大伯!”胡长宁只得开口,“请节哀,湘水是个好伢子,没有为您丢脸!”
  胡大爹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长宁,我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晚上你跟小满守灵吧,唱夜歌子你会不会,不会的话听我唱几句,叫上小满一起学,你不会不要紧,小满一定要早点学会,明白吗?”
  胡长宁哪里敢说个不子,连忙点头应下,默默跟在他身后回到祠堂。
  吃过了简单的晚饭,暮色很快将天地笼罩,浓黑地天幕后透出熹微的光亮,在满村的灯火通明中完全被人忽略,人们齐聚在祠堂,四邻八方的人都闻讯赶来,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提着纸灯笼,有地提着马灯,有的干脆摸黑而来,大家径直来到祠堂拜祭,即使人群川流不息,村里仍然十分静寂,只有隐隐的呜咽在风中飘散。
  当锣鼓响起,连呜咽也被压抑,胡大爹今日亲自上阵,扯开嗓子就唱:“胡家湘水才十八,面皮薄胆子小,真是让大家笑话。湘水伢子有点好,不哄不骗勤劳肯干,随便哪个都能使唤……”
  胡大爹唱了一气,将锣鼓交给胡长宁,胡长宁已是精疲力竭,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推小满上阵,好在小满幼时在他监督下背了许多文章,第一个就挑了《湖南少年歌》来唱。一篇接一篇唱下来,小满很快融入这个氛围,加上自己的一些即兴创作,真情流lou处,让众人唏嘘不已。
  天色发白之时,今夜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不等小满收工,朱沛跌跌撞撞从村口跑来,将一封信交给胡大爹,满面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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