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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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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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清等人,这些天对自己投来的那种鄙夷和不屑一顾的眼神,真叫他怒不得,忍又难。他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完全是代、马两人作祟所致。前几天,厅里一位与自己相好的干部私下告诉他,说他在礼堂那次学生代表会上的发言有问题。有人整了一个材料送上去了,一位领导看后大发脾气,说“朝旭这个人为了出风头,乱表态。”送材料的这人就是代宇庭,材料是马伯清写的。朝旭当时回忆了自己上次和学生们的对话,认为一是请示了领导,二则自己并无失言。领导怎么就这样容易轻信这份材料呢?他真想去找领导说清楚。后来转念一想,有必要吗?既然领导相信他代宇庭,又怎么能听得进我朝旭的表白哟!这种情况也见得太多了。这些年群工部的工作,那一堆堆的冤假错案,不是从侧面告诉了自己,在中国无论过去和现在,一个小报告,一片纸条,就可以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吗?而且错了就错了,往往先发制人者胜,不论事实成立不成立,人云亦云的领导比比皆是。我朝旭在机关工作虽时间不短,可一直是正大光明,没有介入任何圈子,而现在不是圈子里的人,你就是再有道理、再有本事,谁会卖你的帐?当过几天秘书又一直跑上层路线的代宇庭,一直在羽翼下窜来跳去,领导之间互相是通的,自己要是去和这位领导解释,肯定是自讨没趣。“唉!难怪人说楚云是阶级斗争的发源地啊!既然那位领导说出那种话,我朝旭已是千口莫辩了!我一个大机关的处级干部境遇尚且如此,可见全市每年数万计的来信来访,绝非‘刁民不训’哪!”朝旭深切地意识到以后步履的艰难。他,陷入了一生中最为苦闷的境地。
    这些天来,朝旭每次回到家中,不免长吁短叹,抽烟喝酒也打破了常规。他的这种反常行为,聪明的妻子凤玲并不予制止,她清楚,她的丈夫是坚强的,心情再不好,也不会随便作贱自己的身子。她不知道朝旭有什么心事,自己揣测肯定不是一般的小事,但她坚信丈夫绝不会有什么原则立场方面的错误,同时,也相信丈夫的控制能力,就是天大的事,他都能扛得住。她知道,朝旭的烟酒再破常规,自己也能把握住一个度,也就不随便劝阻他了。当朝旭喝酒时,她会把下酒菜准备得好好的,还坐在他身边帮着斟酒夹菜,时不时地在丈夫的背上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最多说上一句:“吃点儿菜,噢!”。朝旭常常喝酒时,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怀中,已成习惯,特别是喝闷酒的时候,没有这个动作好象喝酒都心里不踏实似的。凤玲她呢!也往往在一边给丈夫斟酒时,边温柔地把手伸过去交给丈夫抓着,除非孩子在场就免了。
    朝旭在工作上有什么不顺的事,一般不对凤玲讲,他不愿让妻子为自己分忧,只希望妻子成天高高兴兴的。他认为,身为人夫,就应该给做妻子的一种安全感、依托感和幸福感,男子汉承受社会压力是正常的事。如果一个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中找妻儿发泄,是愚昧、素质低下和男性不健全的表现。他常对人说,女人再强也是弱者,做为丈夫,对于妻子不仅不要欺负她,而且要保护好她、尊重她。有些人在领导面前低头哈腰、百依百顺,而在妻子面前却耀武扬威,甚至大打出手,这种夫妻关系又怎么会好得了?如果你能把对领导的那种态度匀一点,哪怕是十分之一给自己的妻子,家庭不就基本稳定幸福啦!他这个观点,在群工部多数人都接受了。
    朝旭的夫妻、家庭关系一直很好,这与他自身的素质不无关系,秀外慧中的妻子凤玲,也是一位贤淑有教养的女性,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尊重自己的丈夫。刚结婚时,对丈夫不舒心的事不给她说还有些不乐意,久而久之,她适应了,觉得丈夫有些事不给她说总有一些道理。这也许就叫“磨合”罢,但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丈夫的人品太了解了,这是他们多年来感情牢固的基础。
    妻子看丈夫喝着闷酒心疼地说:“别闷得太厉害,这么喝会伤身子骨的,要不放点轻音乐?”
    朝旭毫无表情地说:“京剧《坐宫》那张碟没受潮吧?”
    凤玲开始看着丈夫点了下头,没有马上动,心想你都听了好多次了,但一想起他这几天的情绪,还是顺从地走到影碟架旁,将他点的这张碟找了出来,并安放在vcd上,回到饭桌旁,也不说什么,细心地给丈夫挑选下酒的菜。
    朝旭边喝着酒,边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当杨延辉唱到——
    我好比笼中鸟有志难展,我好比离群燕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山虎平原遇犬,我好比北海龙浅困沙滩。
    朝旭听得如痴如醉,将酒杯久久地停在咀边,端杯的手还微微地颤抖,两眼噙着晶莹的泪花望着电视上的字幕。凤玲看到这情形,心如刀割,匆忙给丈夫夹了一箸菜,赶紧起身走开,背转身撩起衣襟暗暗地擦拭眼泪。
    朝旭喝完酒,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习惯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使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拿出一纸宣纸,取出一片铺开在书桌上,又开始写他的诗了。这些天,他都是以这种方式来排遣自己心中郁闷的。朝旭工诗擅对,旧体诗联韵律严谨,对仗工整。这一较扎实的根底,除了他是学文的,还得益于年轻时,曾受一位被打成右派的高级知识分子的指点。也是从那时起,他脑子里就不存在阶级斗争这根线。他一直认为,这个世界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什么阶级都有这两种人。
    这些天,朝旭心事重重,感慨也特多,坐近书案就是写诗,要不就是坐在阳台上拉二胡。他写了不少诗,其中有这样一首:
    奸臣误国害丹青,遗恨明妃逐汉廷。
    霸越平吴思范蠡,五湖烟水独扬舲。
    这首七绝诗,写王昭君被画师所误,联想到自己被直接领导告黑状,写范蠡弃官经商,想到自己可能会面临的选择,抒发了他内心世界的无限感慨,愤世嫉俗之情跃然诗中。同时,也流露出对相互倾辄的官场一种鄙视,以及欲步陶朱公后尘的思想苗头。
    他的另一首诗,更直接地坦露了目前的心境,他写道:
    不惑年华志不穷,大江歌罢掉头东。
    水天一色凭栏望,扬帆未必趋好风?
    常言“四十而不惑”,多少年来心怀大志的他,如今到底壮志难伸。此时的他实为清明之至。他似乎开始心明眼亮,视野越来越宽阔。周恩来执着追求的一句诗,激励他准备走向新的征程,作意似有脱离宦海,东向商洋之意。既便是逆风,他也要扬帆远征,决不消沉。
    朝旭,这个能对于万马千军指挥若定,在光怪陆离的环境中游仞自如的奇才,绝不会因自己处境的艰难而任人摆布。他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把征帆驶向心中的彼岸。
    朝旭放下笔,点着一支烟,凝望已是风和日丽的窗外,联想这一段时间来一系列的人和事,不由得想起西伦茨的一句话:“有些事情我们往往认为要不惜任何代价地去干,然而,有时放弃它却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嘿……!放弃它!”他惨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一个新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辞职、下海。
    朝旭执笔在手,想了很久,然后拿出公文纸放在眼前,又想了一阵,才开始动笔。谁知刚写下“辞职报告”四个字,手突然颤抖起来,这位从不畏惧的硬汉子,此时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他写不下去了。
    “辞职”这的确是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痛苦的抉择啊!毕竟四十来岁的人了,有家有室,也有一定的地位了,不少人认为政府机关可是个风水宝地,也是人生梦寐以求的官府首脑机关啦!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放弃它”呢?
    几十年来,自己勤奋学习,博览了古今中外的大量书籍;认认真真地工作,经历和处理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当了干部,进了政府机关,容易吗?他自己问自己。小时候,父母含辛茹苦供养自己读书,把“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年过六旬的母亲知道了,心中该有多么难受。自己几十年工作学习从不敢有半点松懈,也是为了这个“前途”。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好的环境和地位,却要“放弃它”值吗?如果这样做,又意味着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一切从0开始,行吗?以往能做成一些事,那是因为有组织的支持,政府这块牌子啊!以后这些都没有了,谁认识我这个普通的社会人呢?从头开始,谈何容易!朝旭想到这里,又把笔慢慢放下,并随手把那写有“辞职报告”四个字纸揉成一团,放在手中搓来搓去。心中默默地念着王勃《滕王阁序》中“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啊、、、、、!”这几句词。
    他抬头看着窗外,天是阴暗的,那乱七八糟的阴云中,朝旭眼帘中又好象发现代宇庭、马伯清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位领导边看代递给他的材料,边生气,横眉冷对的影子在晃动。这些人对于自己,仿佛成了“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什么上下级关系,同志间感情、、、、、这时,只觉一股凉气直透心田。这难道是我与之相处多年的领导和同事么?这难道就是人们心仪的人民政府机关么?想我朝旭错亦无存,又何罪之有?因何如此不能容我?他那抓着纸团的拳越捏越紧,突然猛地往桌上一砸,随着“嘭”的一声,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可恶!小人!”这是朝旭有生以来第一次怒发冲冠。
    这一动静,惊动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妻子凤玲。她闻言,立即起身关了电视走过来,默默地靠着丈夫站在后面,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朝旭眼看着前方,反过腕来拉着妻子的手,沉重地说:“凤玲,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凤玲想了想,说:“现在?”
    朝旭点点头:“嗯!现在!”
    凤玲说:“行!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些,别闷着,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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