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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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牵手-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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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来办公室看我的是陈天明。他说:身体好些了吗?顾书记怎么样?我心里顿了一下,说:我没去浦城,所以不知道他怎么样。他可能听出了我的话语气有些不大对劲,说:哦,我还以为你去了浦城,大伙都以为你去了浦城。我没有对他笑,也没有抽烟给他,甚至没有站起来请他坐,这一点他一定有所感觉。我现在十分讨厌这个鸟男人,我可以肯定,一旦地委宣布顾志杰有罪,第一个给我脸色看的就是他。我的脸色一定是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那就是顾志杰确实有麻烦了。他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下,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说完就走了。   
    这一天我分别看望了六大班子的所有领导,虽然我为和每个人见面都找了一个十分恰当的理由,但我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特别,像一杯放了一会的白开水,虽冒热气,但不烫手。后来我一想,我的行为本身就值得推敲,干吗第一天上班就急着去看望他们,他们并不知道你是在为出走办后事,他们只会把你的行为同那个倒霉的地委副书记的错误联系在一起。你的行为只会使他们相信,顾志杰确实犯了错误。我不想去揣测这些无聊之人的心态,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一件件地处理。既然已决定皈依佛门,何须再念人间烦恼?让他们累去吧!   
    现在整个大院像睡着了一样安祥,只有我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远处邮电大楼顶上那只大钟悠扬地敲过了十二下,我的思想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我灭了烟,正了正身体,摊开纸,开始写那份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几天的材料。我的心现在很轻松又很沉重,在我的人生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份材料呢?它的突然出现就像人生中的一次意外的摔交,没有预兆,却摔得结结实实。我知道几天以后,瑶城将会一片哗然。很快刘家湾青山镇和枫树岭都将被这一消息所席卷。不过那时我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了,我也许在路上,也许在天涯。   
    顾艳玲对我的失常焦虑不安。她还不知道小凤的死,也不知道方草的出走,所以她不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她一直以为我还在因上次的争吵而生她的气。她唯一的办法是施展她性感的肉体来让我忘记不快高兴起来。可我对Zuo爱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的欲望好像已经死去了。她眼泪婆娑地说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我说你说什么呀,我只是感到很累。我不能把我的计划在实施之前告诉她。这个被权力宠坏的女人是经不起这个打击的,她会搅乱我的整个计划。孩子在浦城,对于这个孩子我没有一点牵挂,没有我她仍然会生活得很好。只是顾艳玲,会有一段漫长的痛苦的路在等待着她。   
    我离开瑶城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提议召开常委会,将杨西鸣增补进常委。十年来我们俩一直磕磕碰碰但又一直没有分开过,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总觉得是我抢了杨西鸣的位子,所以此举也算是一种补偿。杨西鸣得知是我的提议他才得以进入常委,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恩情话。我说你不用谢我,只要你不把我看成是个鸡肠小肚的人就行了。今后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当个好官,多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杨西鸣说:如果你每天都能说我一句,我想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官。我说: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工作,人只有靠自己把握自己。杨西鸣对我这句话立刻有了某种猜测。他笑笑说:你是不是要高升了?早就听说你要去地委组织部,是真的吗?我笑笑没有回答,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此刻对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离开瑶城前的最后一夜,我去拜访了黄秋云和洪波,他俩是我在瑶城最崇敬的人。我向他们说了我的计划。黄秋云和洪波震惊地看着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我知道他们是在分析我这么做的动机,他们一定怀疑我出了问题,要不是经济,要不是女人。像我这个年龄的干部只有这两样能使我栽跟头。   
    黄秋云说:你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说:小凤死了,方草走了,她们俩都是为了我。是我害了她们……   
    黄秋云和洪波脸上的震惊出现了变化,震惊中露出些许悲伤。   
    黄秋云的眼睛潮湿了,声音有些异样:小凤……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洪波说:就为这个辞职吗?值得考虑啊。   
    我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没有理由再苟活在瑶城。这是我的唯一选择,从此我不再走官场!   
    黄秋云说:你打算去哪里,去干什么?   
    我说:去南方,那里有我的同学,他答应介绍我去一所偏远的山村学校当代课教师。现在我特别怀念过去的教师生涯。我想我只有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中间,才能找回我破碎的灵魂。   
    黄秋云和洪波很久都没有说话。黄秋云不停地抹着眼睛。她说:艳玲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她。我说:你们是我在离开瑶城前告诉的第一个人,我请你们为我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其他人我会以不同方式告诉他们的。   
    洪波望着我,然后点了一下头。洪波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也许永远。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泪水,但我看见洪波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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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还星光灿烂,今晨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将这秋天的早晨弄得挺萧瑟,这似乎是上天特意营造的一种离愁别绪。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风衣,一手提着一只旅行包,一只手撑着一把精制的黑雨伞。他慢慢走出别墅,走进雨中。他走了几步,停下,慢慢转过身,朝别墅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的离别场面,带有很浓的古典主义忧伤情怀。   
    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显得特别安静。雨打梧桐沙沙响,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的伞压得很低,他不想见到熟悉的人。其实别人就是看见他也发现不了他的秘密,他此刻的模样同一次普通的出差没什么两样。他在邮局门口停下来,打开旅行包,将两只封好的信封塞进了门口的邮筒,那里面装的是写给县委和地委的辞职报告。这一过程完成后,他心里感到了一阵轻松,然后登上了一辆开往浦城的班车,那里中午有一趟南下的火车。   


    窗外秋雨绵绵,四十个小时的旅途中,天一直在哭泣在流泪。他望着流泪的秋天,他睡不着也不想睡。他给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写了一封信,一共写了二十封。他给顾艳玲信中还附了一份签过字的离婚报告。既然他已出走,就应该还人家自由,让她明明白白地去寻找自己新的伴侣。他劝顾艳玲忘了他,忘掉从前,好好地去爱,好好地去生活。他还感谢她一个人操劳女儿,他会记着这一份情意。在离目的地不远的一个小站,他下车把这些信塞进了月台上的邮筒。他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浑身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这才感到肚子饿极了,他去餐车吃了一份鸡蛋炒饭,喝了一瓶啤酒,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他希望能作个好梦,可这个愿望没能实现。但他睡得挺香。   
    第三天早晨,雨过天晴。太阳像是洗过一样特别鲜艳。列车准时到达南海边上那座最富有幻想的新城。这里天空蓝得像是永远也没有烦恼。他闻到了大海的气息,那夹着淡淡的咸腥味的海风吹走了他旅途的疲劳。他的精神有些振奋。他有一种新生的感觉。他似乎感到过去正在同他告别……                  
无处牵手 第二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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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其实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它的变化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世上根本就没有能预见未来的天才,否则生活也就不会如此精彩了。几个月前我去深市参加由地区组织的招商会,意外地见到了陈永涛,他是看了报纸上的消息后特意到宾馆找到我的。我当时愣了半天始终不敢相认,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自称是大南海公司总经理的男人就是十五年前从省城下放到刘家湾的那个性格秉直因惹恼了刘万全而失去了上大学机会的陈永涛。1981年省城分手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想不到十年后我们会在这个神话般的地方相见,更想不到这次相见会影响到我后来的一段生活。这世界真是太小了。陈永涛带我参观了他的大南海公司,然后自己开着车带着我兜风游览风景。我们一边欣赏着南国迷人的风光,一边回忆着过去在刘家湾宣传队的那段往事。陈永涛说他不知怎么现在非常怀念那段生活,尽管那段生活很苦很涩。我对他的话怎么也不能理解。那天陈永涛为我挥金如土,他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了花钱的乐趣。我们谈的几乎全是陈旧的话题。我们谈到了刘万全谈到了赵金保,谈到了方草和小凤。他十分关心我和方草后来的生活,当他听说我和方草结婚不久就离了娶了县委书记的女儿,这个被金钱包裹着的汉子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传统来,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那天晚上我站在深圳河畔那座摩天大楼三十八层的窗前,俯视着这座现代化都市纷繁迷乱的灯光,浮想联翩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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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永涛自己开车到车站接我,身边还有一位艳丽时髦的女孩子。我并没有看到陈永涛,而是先看到了那块高举着的牌子。牌子上面我名字前面还特意加上了“瑶县县委书记”几个字。我挤过人群向牌子挤去。这时陈永涛看到了我,高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说:陈永涛你搞什么名堂?我指指他手上的牌子。   
    陈永涛一笑:不是这块牌子你能找到我吗?   
    我说那就写个名字不就行了,干吗还要那串过时的毫无意义的定语呢?   
    陈永涛说:谁敢保证这些人中没有和你同名的?有一回我来接一个叫吴江的朋友,就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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