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画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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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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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蕊喝了一口茶,微嗔道:“好了就是好了,还有什么好‘赐告其详’的!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一面说,却把透澈明润的一双大眼睛瞟向巴壶公,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巴壶公聆听之下,不禁呵呵地笑了。
    “一病而百衰,一起而痊愈,殿下果真是大好了!”
    “那就是,我们可以走了?”
    一想到离开冷月画轩,脱离这片危险境地,史大娘禁不住笑逐颜开。
    “不。”巴壶公比较持重地说:“还要再等等看!如果照着日前这个发展的情势不变,在十天之内,就应会有一个转变的趋势。我必须要看到了这个境况,诊断之后,才能放心地让殿下离开。”
    冯元点头道:“这么说,我们还得在这里等上十天了?”
    “这是最少的日子……殿下如果按照目前的规定服药,继续保持着身心的开朗,玉体复元,应是指日可待的。”
    说着,那一双微微蹙起的眉头竟自舒展开来。
    这是他内心的一个愿望,今天终将完成,心里的愉快,可想而知。
    然而,他却也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朝廷的爪牙,已经越来越接近这里。此时此刻,轻言移动,固属不智,一意地守护在冷月画轩,似乎又像是等待着敌人上门来,是否更不明智?
    喜的是,公主病情已日有起色,果如所判,如果在十天之内,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能使公主病况转危为安,永远脱离险境,那么即使是担承一些儿风险,也是值得的。
    为了能使公主心情愉快,早日病愈,谈伦又搬了回来,仍然下榻在他原来所住的西轩;这里立刻便成了公主十分眷恋、日常往返之处。
    冯元、史大娘心里明白得很,公主之所以得能康复如此之速,这个谈伦实在功不可没,他既是胸怀磊落,仁义兼具的侠士,即使把公主交在了他的手里,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史大娘总算说出了她的知心话:“这可得谢谢人家谈相公,要不是他,我家殿下,哪时能复原得这么快?真个的,老爷子……谈相公的病可好些了没有啊?”
    包括朱蕊在内,每一个人的眼睛,俱都向着巴壶公脸上望
    巴壶公含笑的脸,忽然间现出了一些牵强:“他……么”
    朱蕊蓦地坐直了身子:“他怎么了?”
    巴壶公随即重绽笑靥道:“他很好,很好。”
    朱蕊这才像松了一口气,却仍然关心地问:“只是他常常咳嗽,又是怎么回事?”
    巴壶公微现凄凉地笑着:“这是他病根未去的原因,秋深了,早晚寒露侵体,谈先生也许没有照着我说的按时吃药,他太任性了!”
    “不!”朱蕊说:“你错怪了他,他每天都吃药。我看见他吃的……”
    巴壶公苦笑着摇摇头说:“光是按时服药,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他……”
    “他怎么?”
    轻轻叹了一声,巴壶公冷冷地道:“他没有听我的话禁绝武功。”
    “禁绝武功?”
    朱蕊转过脸来,盯向冯元:“什么是禁绝武功?”
    冯元干咳一声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谈相公不能动武,不能练功夫!”
    巴壶公微微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他的病大忌运动!”
    他苦笑着摇摇头:“他显然没有听我的嘱咐,这一点对他的病势,大为不利!”
    朱蕊呆了一呆,呐呐地道:“原来是这样,老先生,你以前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现在还来得及么?我是说,如果伦哥哥从现在开始,禁绝武功,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冯元忙自插口道:“公主你只管养好身子,这些事自有巴老爷子负责,你就别操心了!”
    史大娘道:“对了,殿下您自己身子骨要紧哪!谈相公可是一心一意都为着您,如果殿下身体好,他看着也高兴,心里一高兴,病就好了。要是您自个不当心,又犯了病,谈相公心里一难过,那可就麻烦了。巴老爷子,您倒是说说,是不是啊?”
    一面说,史大娘频频地向巴壶公眨着眼。为了朱蕊的病,她与冯元确是煞费苦心,兹事体大,万一因此公主病势再起,功亏一篑,可就大大为之失策,自是壶公所非愿见。
    朱蕊关心谈伦病情,不觉形之于面。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巴壶公,渴望着他对于谈伦病情的认定。
    “殿下不必挂心,谈相公武功盖世,本身底子好,吉人自有天相。我自当尽全力,助他复元如初也就是了!”
    说着巴壶公自位上站起,即向公主请安告退。
    听了巴壶公这番保证,朱蕊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遂即现出了一些红润,情不自禁地绽现了笑靥。
    巴壶公看在眼里,微有所动,却是默默无言地退了出去。
    习习晚风,轻袭着银红窗帘,白铜鹤盏长喙里吐出的袅袅灯焰,其光如银。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映衬着窗前,那一串滴溜溜打圈的紫贝风铃,变幻出奇妙的姹紫嫣红;偶尔互接,触发的叮叮之声,给人以“灵”性的感召,向着万赖俱寂的“夜”里追寻、探讨……
    今夜她思潮起伏,难以自己,国未破却先已遭到了亡家之恨。母亲客死,父亲——可怜的亡命之君,犹不知今后将落得如何下场?
    二十年羁旅亡命生涯,早已消磨了她的凌云壮志,但只求像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终老他乡,似乎就于愿已足。只是这一点起码的心愿,如今看来,也像是奢求了。
    “可怜的爸爸……”
    一想到她那曾是贵为一国之君,“天子”之尊的父亲,除了由衷地尊敬之外,剩下的便只是同情与怜悯了。深山草堂,父女相依为命,赖几个孤臣孽子的慷慨孝敬,尚还能维持住他一国之君最后剩余自尊,却掩不住他长望故国满怀忧虑的遐思,……深山草堂焉比得皇宫内院?孤臣孽子不是文武群臣。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这日子情何以堪?是以年未迈而须已先霜,志犹在其势已衰,诚所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般的那么沉闷……
    来到冷月画轩已有不少的日子了,主人巴壶公妙手着春,眼看着病势日见起色,如果主人所料无误,再有十天的时间,自己也就要归去了。
    ——这该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记得初闻壶公道及时,心里该是何等欣慰喜悦!只是旋踵间,待冷静之后,那份欣悦之情却竟然变得如此之淡,淡到一点儿欣喜的劲头儿也提不起来。
    渐渐地,她明白了,这其中关键所在,在于那多出来的一个人。
    “伦哥哥……”
    想到了谈伦,整个的心都乱了,轻轻地唤着他,心绪恹恹,欲笑还颦。
    这几天,她初尝了恋爱滋味,味美而醇,引人无限向往,或许正是这芬芳的“爱”,医治了她待将不起的沉疴,果真沉醉在此如芳似醇的爱河里,该有多好?偏偏一声临别的讯号,敲碎了美丽的梦幻。
    现实如此的美好,如果一旦使人憧憬到和无边的未来不能发生关联,无能持续,便只是梦幻了,尽管这梦幻美到万紫千红,几可乱真,毕竟它只是“过眼烟云”的梦幻而已。
    由此,朱蕊却又像是不快乐了。
    今夜,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地走访谈伦,拉着他的手、天南地北地畅谈一切。
    今夜,她尤其应该去看谈伦,告诉他自己即将病愈离山的好消息。
    而,她却没有……
    那是因为她想了许多,她像是忽然间长大了,明白了许多男女之间的事。也许是最后相聚的十天了,在这十天里,她不能不对心里热爱的谈伦,作出一个必要的交代,这就是今夜她异常苦恼烦躁不安的原因。
    记忆里,仿佛听父皇说过,自己已经许配了人家。对方的迟迟不来迎娶,显示着不便明说的阴影与内幕,毕竟今日的父皇,已非当年独一无二的真命天子,任何人妄图攀上这一门亲事,都将可能遭致灭门的惨祸。婚事极可能便因此告吹。
    想到这里,朱蕊的脸红了,一缕芳心,不期然地便系在翩翩风采、允文允武的浊世君子谈伦身上。
    那一天悄悄来到了谈伦下榻的西轩,谈伦不在,却看见了他信笔书来的一首妙词儿:
    “西风吹折荻花枝,好鸟飞来羽翮重,沙阔水寒鱼不见,满身风露立多时。”
    这首见之《篷轩杂记》的前人词句,原著者为高季笛,传说季笛年长未娶,一日见题于周氏“芦雁图”,乃出此绝句,周氏喟然曰:“是将求室也!”即以其女嫁之。这典故多才的公主是省得的。
    为此,她返后坐卧难安,实在难以捉摸谈伦的用心,无论如何,谈伦借季笛词反映自己的用情与孤单思偶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他又是在想谁呢?是自己?抑或是别有所属?
    紫贝风铃兀自在徐徐转着,叮叮的细小音阶,一声声都深入脑海;此时此刻,思维毋宁是异常敏锐,然而一旦昧情于当事者自身,竟而越俎踌躇,再三不前。
    想到情深处,朱蕊有气无力,仿佛全身都虚脱了。
    设非是隔峰“归灵寺”的当当钟声,她简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轻口叹息着,她欠身站起,跨过了双开的纱幔,来到了里面的套房琴室。
    古琴“燕出巢”张翅以待,她便施施然就近过去,盘足坐定,打了一轮乱指,这才“得音就吟”地抚弹起来。
    今夜她情肠百结,边弹边和以歌——
    “杨柳青青着地垂,
    杨花漫漫搅人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
    借问行人归不归?”
    歌声戚戚然恰如所诉,至此,她的相思与怀念,早已突破了重重叠障,赤裸地诉诸当前。
    一条人影,极其轻灵地现身幔内。转侧之间,翩若飘风,显然在幔外已伫立多时,自然也就没有错过朱蕊的娓娓唱和。
    设非谈伦,焉得如此身手?
    他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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