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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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日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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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听见头铺发话了:“搓个火!”
    搓火?这可是个新名词。我知道燧人氏钻木取火,也知道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偷来火种,但搓火,这是干什么呢?
    说话间,只见一个犯人窜下坑,从一个坑洞中取出个纸叠的小盒子,里面有点烟灰。他又从打在被垛中的一个褥子的一角拽出一点棉花,撕扯成薄薄的一片,倒少许烟灰于其上。之后,把这一小片棉花细细地捻成小纺锤形,烟灰就被搓实,然后,右手抓紧鞋,左手按在右手上,双手用鞋底按住小棉花棒用力迅速前后搓动。搓不了几下,双手用力往外一推,松开手,取出棉棒,抖一抖,吹一吹,棉棒中间就冒出一股黑烟:着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磨擦生热的物理知识被他们如此熟练地掌握,真了不起!烟灰此时的作用应该相当于催化剂吧?不过我的理化学得不好。
    就在搓火的同时,头铺把早上六圪旦给他的那个烟头取出来,又从自己的褥子下找出一块报纸,撕下一块二三公分宽,六七公分长的一条,没着一边折了一下,把烟丝从烟头中仔细揉到报纸条上,然后把报纸卷住,搓啊搓,几下子就搓成了一根一头细一头粗的“卷烟”!其作工之精致,技术之熟练,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烟也卷好了,火也搓着了。头铺盘腿坐在自己铺上,烟灰盒自然有人放在膝前,以攒住烟灰供下次搓火时用。头铺眯着眼抽开了那支“卷烟”,其他人都极度渴望地盯着那缭绕的烟雾。其实,进来的犯人中不抽烟不喝酒的基本没有,看守所里又不准抽烟,这些瘾君子一个个“旱”得很是难受。
    细细的一根“卷烟”黑话称之为“一炮”,很快就被头铺抽了一半。他意犹未尽地呷呷嘴,把剩下的烟头递给身边的人,这个赶忙使劲抽两口后递给下一个,最后就剩下不到一厘米长了,手指都烫得捏不住,一个人还从笤帚上拽下一根细杆,一折为二,夹着小烟头猛抽。此为“烟头烫手,狠抽几口”!
    一炮被抽完了。太阳光从东面射进来,把窗户上铁栏杆的影子投到西墙上。西墙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的两个大字是“监规”,下面的小字我看不清楚,也不想了解,脑子里一团乱麻,一片混钝。
    头铺开始下地散步。我们,包括南蛮子和平遥大汉,都上坑坐着给头铺腾地方。他缓缓从东墙踱到西墙,七步,缓缓转过身,又缓缓从西墙踱到东墙,也是七步。每个动作都从容不迫,仿佛不在监狱里而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散步。但是,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在这一片的光头中,在这铁门、铁窗、马桶、大通铺组成的环境里,他的每一步都增加了我的恐惧。虽然阳光很温暖,但我的心头却有止不住的寒意,我能感觉到脑子里在高速旋转,转得我好累……
    西墙上,铁栏杆的影子向下稍微移了些。哦!到半上午了。
    “哗啦啦”,“咣铛、咣铛”!号子的铁门又被六圪旦打开了,是打开水的时间了。每个号子两钣盆热水。虽然不知水是否开了,但有总比没水喝要强的多。
    (军警一兵约稿)
狱警日记(连载)(32)
    犯人们开始喝水,我没喝。早上的玉米面糊糊早已消化完了,我只感觉饿。当然,我十七八岁,身高体壮,正是极度有食欲的时候。在家里我的饭量是惊人的,饺子吃八十多个还不大饱。而今天的早餐只有玉米面糊糊,叫我怎能不饿?从此,饥饿的感觉伴着我六年半,减掉了我身上我赘肉,也给我脸上涂上了一层菜色。
    喝过水好大一会,铁栏杆的影子迟迟疑疑、犹犹豫豫地向下移到了坑上。犯人们沉闷了一早上,现在,气氛有点活跃开来。看他们的意思好象是快开午饭了,不过得等到半个小时。天哪!半个小时!我早已饥肠辘辘了,半个小时后怕我已前心贴后心了吧!
    铁栏杆的影子在坑上又缓缓地东移了一尺许,终于,盼望已久的午饭来到了!
    犯人们兴致勃勃地撩起中间的两块褥子以露出充当餐桌的席子,各自找到自己的饭盆、小勺。我也拿上我的铝盆和塑料勺子,怯生生地等着打饭。
    终于轮到我们了!
    午饭是一个馒头、一瓢菜汤。馒头不大,估计有三两左右;菜汤呈黑褐色,里面的固体有两三块土豆和三四小片白菜叶子。菜汤的表面浮着些许油星。就这点吗?这一丁点恐怕喂鸟都不够吧!但没人抗议。打饭的男人好象在其他地方受了气,不耐烦地给每个伸到洋铁皮桶前的饭盆舀上一下后,就催一声:“快点!”发馒头的六圪旦也应声道:“快点跟上!等逑了等!”
    进了号子,我们两三个板油是不够资格上坑吃饭的,只能蹲着把钣盆放在地上,左手拿馒头右手用小勺舀着吃。犯人们一边吃一边大发牢骚。听了他们的牢骚我才知道这儿犯人的伙食的情况:白菜是绝对没人去费心洗的,土豆倒是有人洗,不过那“洗”只不过是将一大堆土豆扔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象征性地冲一下而已,洗了之后也是绝对没人去费心削皮的,做饭的只是给每个土豆拦腰一刀或两刀而已,所以我们吃的土豆上经常能看到皮上有带着泥。所谓的菜汤只是水里放些黑酱和盐煮一煮,煮熟后倒上几滴生油,以使菜汤表面就能看到诱人的油星,不过这些油只会沾到饭盆壁或桶壁上,不会到了犯人的肚子里的。
    在坑上吃饭的五个吃得很仔细,把盆里的土豆捞出来,剥了皮才吃。我看了看土豆皮上的泥和随外可见的黑斑,也想剥了皮,但一想,就这两块土豆,剥了皮不是就少了些量吗?再说土豆皮也能吃,一旁的平遥大汉不是正吃得津津有味吗?我一闭眼,一咬牙,捞起一块土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馒头吃光了,菜汤也只剩下盆底一点好象是些泥土,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往旁边一瞅,平遥大汉一仰脖,把最后一口带着泥土的菜汤也咽了下去,又眼巴巴地盯着坑上几人剥下来的土豆皮。
    哦!他比我还要壮,自然饭量更大,一定比我还饿。这时,头铺发话了:“平遥,不够就把这些皮也吃了吧!”大汉谄笑着上前,双手撮起一捧土豆皮,退回来,蹲下,头埋入双手大嚼开来。
    天啊!我看得心中作呕,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孟子说:饱暖思淫欲,富贵知礼节。在我们目前这种肚子欲半饱而不可得的情况下,如何讲究谦耻呢?
    此后几年的牢狱生涯使我明白好多道理,而绝大多数就是这样由此及彼、由人及已地想通的。
    很快,午饭算是吃过了。当然每个人的肚子并不会有饱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找到种感觉的话,只能说是“暂时不饿了”。
    铝盆被摞到了一起,坑席上也擦干净了,褥子已放下铺好了,南蛮子又开始趴在铁门上的圆孔(即“号眼”)上向外“瞄”着在等着开门洗饭盆。我是不够资格洗饭盆的,从明天起我就要倒马桶、洗马桶、擦地,干些粗活脏活,而洗饭盆这种地位要高一些的活就该轮着平遥大汉来做,而南蛮子就又往上升一级,干些收拾被褥、打被垛之类的活。这几层等级是一点也乱不得的。
    六圪旦晃着钥匙逐个开门让各号子洗完饭盆后,到了午休的时间。
    地上又被铺上硬纸板,坑上的被垛拆开了,被子发给了每个人。犯人们有的脱了外套,有的不脱,纷纷钻进被窝。
    我不想睡。我本能地拒绝、厌恶、害怕与这些人呆在一起、睡在一起,再加上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睡啊!当然,那时的我还没学会一个有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当时我不会,我只会让心里继续乱如麻,乱成一锅浆糊。我好害怕,我真的不知该做些什么样,甚至于不知该想些什么。
    “大学生,咋不睡?”头铺阴沉沉地发问。(事后我才了解到,我属于重刑犯,如果因想不通等导致自杀等意外事故的发生,管教干部就要拿他每个号子的头铺是问。因此,虽然他没跟我说一句话,其实他也操着一份心,怕我出事)。
    “我不想睡。”我还是坐在坑边的角上,怯生生地答。
    “睡我妈的个×
狱警日记(连载)(33)
    刺骨的凉水使寒意顺着指尖渗入心脾,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莫大的耻辱:马桶,这个装尿和乱七八糟的污物的东西,竟让我用手抓紧布子伸进里面擦!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莫大的耻辱之后是由衷的悲哀!
    是啊!我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把别人捅死了,出了这么严重的事,现在是洗个马桶,以后会有什么情况等着我呢?可是这公平吗?老天难道瞎了眼了吗?责任者逍遥在外,我却被关在这里受罪!
    我心头悲愤地洗着马桶,耳边是其他号子板油洗马桶的声音、鬼子六和别人闲聊的声音、六圪旦放茅的声音、各个号子的犯人上厕所进进出出的声音,所有声音在我耳中汇集在一起,我的头都快裂了!
    也不知洗了几遍,我看到别的板油们把马桶内接了些干净水,拎回各自号子了,我也准备如此,突然,鬼子六踹了我一脚:“再洗!”
    我站起身,转过来。默默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眼神中丝毫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然后又转过身,弓下腰,继续洗马桶。
    可能由于我的身高比他高出一大截,“杀人犯”这个称号又使他有所畏惧的缘故吧?鬼子六没看出我的胆怯,是否误认为我对他不满而有所收敛?反正他没有再踢我,我又洗了一遍后他就吆喝着:“接点水,咱们回!”
    洗过马桶,是擦地。
    接了两盆水,众人洗漱后,鬼子六教我如何用双手用力摁住擦地布子前后拖。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一休》中小一休擦地的样子,但这不是如他那样从这头擦到那头后又返回来,而是蹲在地上,一小块一小块地用力擦,直到把号子的水泥地板全部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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